寸土之争
薛炎今年23岁,是前年警校毕业分配到刑警大队当警察的。
薛炎出生于本省东北部贫瘠高寒山区的井深村,那里山高坡陡、地瘦人贫,历来是重点扶贫区。村子里只三五十户人家。中学毕业考到省城读书,并当上警察穿上警服的,薛炎是全村第一人。
这条村子多数人家姓陈,是大姓;其余是七八户杂姓。薛家也是杂姓人家之一。历来村子里的“话语权”都掌握在陈姓人家手上。
薛炎当上了警察,并且是拿枪的,薛家老幼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可是,近来薛家与紧邻的陈家发生了大的争执。
事情缘于建房。按井北村民小组划定的宅基地,相邻的两户人家应各自缩进60公分,合起来是1.2米,作为巷道,并且使地基互不影响。
但是陈家却没有缩进去,直接将墙砌到分界线上。这样一来,薛家就要缩进去1.2米了。
这事明摆着是陈家的不对。不但如此,在双方争执中,陈家的人还打了薛炎老爸。
薛炎老爸为这事气得差点没爆血管。他打过几次电话给薛炎。听得出老爸是真的动了肝火。他要求儿子立即回来主持公道。“要不然,这回是肯定要闹出人命了!”老爸说完这话,啪的一声砸上电话。可过了一会儿又再拨通,他像对儿子下命令:“你回来时,一定要将枪带上,看哪个不要命了!”
薛炎感到事态严重,向中队请了假,就匆匆上路了。上路前,他打了电话给井深村委会,要求在他回家前,先单独会见陈家主事的,当面好好谈谈。
第二天下午,薛炎风尘仆仆赶到家乡井深村委会。陈家老爹和几个儿子已等在那里。
薛炎一进屋,字正腔圆地叫了一声“陈大爹”!接着,又逐一按辈分称呼了陈家的人。
然后就熟门熟路地泡茶、斟茶,逐一双手奉茶给陈家上下。
这地方有一项礼节,叫做“斟茶礼”,带有甘拜下风、要求和解之意。
陈家人看着薛炎在做这一切,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端着茶都没喝。原先,他们料想薛炎会带着枪,因此他们每个人身上也都窝了“家伙”。
薛炎说:“陈爹,各位大哥,俗语说,五千年修来同船渡,一万年修来共枕眠。我们两家能唇齿相依、隔篱邻舍,算得上是千年修来的缘分。这样吧,我老爸也是老脑筋了,说千道万就为争一口气。我求求各位看在免伤和气的份上,将墙退回到划线后60公分。拆墙重建所需总费用,由我承担。”
说起来,陈家人也是良心未泯的。薛炎这番言行,着实令他们火气下了三分。陈爹想,薛炎这孩子不愧为读书明理,有教养,懂礼节。
再加上村委会领导出面调解,事情也就算解决了。于是薛炎兴冲冲往家赶。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薛炎背着家人先去村委会见“仇家”的事,很快就传到薛老爸耳里。
薛炎一进屋,才开口叫“爸”,冷不防老爸一巴掌扫过来,打得薛炎眼冒金星。
薛老爸炸雷似地吼:我让你将枪带上,枪呢?
薛炎定了定神,说,爸,枪是用来对付敌人的,不是用来对付乡邻、不是用来掸压无辜群众的!
老爸火气更大,说,我家祖祖辈辈没下过你这样的软蛋!想当初,我一毫一分往地里刨食,供你上小学、上中学、上警校。现在可好,家里被人欺负到没地方站了,你倒是手腕拗出不拗进,长人家志气,灭自家威风,你不配做薛家儿孙呀!……老爸越说越激动,边说双眼边向周围“扫”,似乎在寻“武器”揍儿子。
薛炎“扑通”一声在老爸面前跪下,说,爸,不是儿子不孝,儿都是为了息事宁人。俗话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要说同饮一口井、共顶一片天的乡里乡亲,就是两国相争,也是和为贵呀!退一步海阔天空,有什么事不能互相体谅的呢?为争一尺地斗个你死我活,值得吗?
薛家父子的争吵,陈家人全都听见了,感到薛炎这孩子句句在理。陈爹按捺不住,主动走过来,大声说:“薛老爹,莫吵了!以往是我家不对,我向你赔不是。墙,现在就动手拆!”
薛家一家老少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转机,火气立即就下了大半。
这时候,正是远山衔日,倦鸟知归的时分。井深村,远远近近升起了袅袅炊烟。
(原载《云南警察》200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