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怪

石穗这小子从小就爱涂涂画画。他家地处穷乡僻壤，不要说请个画家教，就是想找本画谱来临摹也难。

不过这没能挡住他爱画画的兴趣。每天，他将家里的牛牵到水草茂密的小河边，让它吃草、凫水，他就用树枝在地上画，画远处的山、近处的树、身旁的水。后来，他爹见他画得有板有眼的，就在赶集时给他买了纸、笔和颜料。

从此，石穗就改为用纸、笔画画了。对于他的行为，开始时村子里谁都没留意。后来名声慢慢传开了，人们都说，石穗是个无师自通的孩子。有传闻说，有一次石穗将一张画稿放在临窗的木桌上，引得一只鸟飞扑过来撞昏在画稿上。原来鸟儿误将画上的蚂蚱当成活的了。

转眼间，石穗已二十多岁了，他依然每天一有空就画。但是，宣纸、笔墨、国画颜料价格不菲，农家子弟哪里承受得起这“高消费”呢？

一次，他听说县里举办画展，于是送了一批去，结果有一张获得入围奖。

从省里请来当评委的一位画家砂飞，看了石穗的画，说这人很有根基，只可惜线条、构图、用色都不入流派，倘若能深造一下，前途无量。于是有人建议石穗到砂飞家拜师，说这与上美院一样都能学到真功夫。

经过一番周折，石穗得到画家砂飞的收留。也就是这时候，他第一次见到砂飞的作品。石穗不觉凉了半截，因为他觉得砂飞的画并不好，画山不像山，画树不像树，画的人，让人老半天看不出是个人。尽管石穗感到砂老师的画不好，可是销售价格却高得惊人，几千元甚至几万元一幅画，还要提前许久预订。

石穗学了几个月，一点都不上手。这不是因为他笨，更不是他缺悟性，而是因为他内心抗拒这种技法与风格。画着画着，他自己的风格又出来了。

正当石穗准备卷铺盖一走了之时，砂老师说，艺术贵在名气。这样吧，你还按你原来的技法和风格画，画好后，由我题上诗或句，署上我的名，盖我的印出售。卖出之后，每张我给你提成200元。

也只有这样做了。对于石穗来说，从不名一文，到每月有几千元的收入，按理该知足了，事实上，他家里人乃至他村子里的人，都认为石穗出息了，挣大钱了。这样干了几年，石穗已年过而立了。

每个月，他都看着买画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一捆捆的钞票，砂老师数都不数，就丢给师母拿去存银行。其实，画都是石穗画的呀！石穗感到一种莫名的惆怅与失落。他提出自己出去闯一闯。

老师也没怎么挽留。从此他自己经营一间画室，他每天依然写画，不过用的是石穗的落款和印鉴。许多收藏家、经纪人、美术爱好者都来看过画。但是，他们看后，都失望地摇头，说不过是仿造品，或说，赝品！

即使将价钱一降再降，甚至只要100元一张，也卖不出去。

（原载《南方日报》2006年7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