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骨神医的神话

昨晚,市作协主席打电话给我,再次敦促我抓紧时间去采访89岁高龄的费老,他说:“据可靠消息称,费老最近健康状况再度恶化。如果不抓紧时机,恐怕……”他省略掉的话,是不言自明的了。

这费老是一位驳骨神医,一位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但居于一个交通十分不便且僻远的小圩场——他的故里。据说很多年以前,当局为了请他“出山”,曾委以一家大医院院长的重任,但到头来没能请得动他。

过去虽然本地数度将费老列为报告文学的采写对象,然而一来他居处僻远且交通不便,二来据说他每天都极忙,不易抽时间接受采访,因此一直未能如愿。说句犯忌的话,由于我一直以来没有发生过大的非要找费老不可的伤筋动骨的事,因此我从来未见过费老。

路途用了整整4小时,费了很大周折,我终于赶到费老兼做医馆和寓所的居室。可惜已经迟了,费老躺在病榻上,已经气若游丝。据他家人说,他虽然意识还相当清醒,但已经几天没开口说过话了。

唉,看来一个千载难逢的“文学宝藏”,就这样眼睁睁行将湮没。

我在那不算宽敞明亮的居室里踱了几圈步子,突然生出一个好主意:由我将以往听到的关于费老的神话和传说口述出来,请费老加以证实。看来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办法了。

于是我坐在离费老很近的地方,轻轻地、尽量有条理地讲起来:

据说解放前,有一次几个副官和随从抬着一位旧军队的大官来过求治。经诊断是脊椎严重扭伤,多方求治无效。费老(那时他肯定还不老)命大官到院里的水井打一桶水。副官和随从忙不迭说:“我们来,我们来。”但费老用不容磋商的口吻喝道:“我就要他去打!”于是大官只好忍着剧痛,咧着嘴一瘸一拐走向井台,弯腰将桶吊下……正当这时,费老在背后看准部位,冷不防冲上去一脚踢在大官的腰背上,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这一举动几乎吓昏了。而随着“哎唷”一声惨叫,大官原先病歪歪直不起来的腰,一下子直起来了。接着上药,皆大欢喜地走了……又据说,每到圩日,费老必趁圩(赶集)。别的不买,专买柴火。他一挑一挑柴火慢慢看,当看准了某挑柴火里混有被他称之为“驳骨丹”的灌木,他就买下并命樵夫将整挑柴火挑去他家……不但外界人士无法“破译”这驳骨丹究为何物,就是连他的家人也无法窥破。他开的药方,没有药名,只写“红”“黄”“黑”等字样,而药物已全部碎成粉末。

又据说,某县长一次跌打骨伤,抬着运到费老处求医。他诊断过后,命人将县长吊起来,然后拿烧着的艾条去烫县长的腰。县长为躲火烫,本能地一闪避,结果骨伤不治而愈……我一件一件地讲,费老十分用神地听。从他转动灵活的眼神看,他不但清醒,而且听得很有味道。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靠近我,轻声地说:“怕我爸太疲倦了,该歇歇了。”

于是,我问费老:“我说的这些都有事实根据吗?”

费老抖索着,伸出一只枯柴般的手,示意拿给他纸和笔,然后十分吃力而又缓慢地在纸上写下了歪歪扭扭的一行铅笔字:

“当一个人走红的时候,就会伴生出一批神话和传奇文学作者。”

(入选《中国当代小小说排行榜》,漓江出版社2003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