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酒

年底，家满到省城出席见义勇为表彰大会。

这一年的初夏，有4个小学生瞒着家长，放学后偷偷跑到长坝水库去游泳。那长坝水库四周都钉有“严禁下水游泳”的大牌子，因为一下水水深就是4米多。

那天家满正在地里给番薯翻藤，忽听得远处长坝水库那边好像有人喊救命。因是逆风，只是似有似无的一声。他想再辨别清楚一点，可是又没了声响。

“莫不是又有人溺水？”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拍了拍手上的土，就朝水库那边奔去。

果然是有人溺水，是3个。有一个胆子小不敢下水的坐在水库边，见下水的三个同学溺水，害怕得叫了起来。

家满没有多想，三下五除二扒了外衣就往水里跳。他一连救起3个孩子，自己累得沉下了水底。幸好这时别的村民闻声赶至，七手八脚将家满救了上来……家满成了全省见义勇为先进个人。

家满所在的村，是全省重点扶贫县的贫困山区，地处穷乡僻壤。莫说省城，家满连县城也只是到过一两回。这次进省城，大城市的五光十色、金碧辉煌令他目不暇接。他只是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却很少开口说话，生怕弄不好留下笑柄。

表彰会只开了一天，接着又参观了一天，参观完后，是一次晚宴。

他惊异于人世间有比他想象的天堂还要华美、璀璨的景致，他几次用手掐自己的大腿，证实这不是梦。他联想到家乡的穷乡僻壤，感到真有天壤之别。

打扮得既漂亮又不失端庄的女服务员，很有礼貌地为每位宾客斟上两杯酒，一杯是红酒，另一杯是白酒。他看见那酒瓶上的商标印着“五粮液”。果然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浓香四溢。

家满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今晚他要冒一回险。

他知道此番进城，少不了宴会，更少不了高档美酒。他偷偷带了一只半斤装的空瓶子，准备“偷”一些酒，回去孝敬70多岁的老父亲。这几年，他们一家老幼，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了，但零花钱还是很少。父亲劳碌一生，没别的嗜好，就爱高兴时饮上一盅。由于家贫，这个愿望也很难满足，尤其是高档一点的酒，见都没见过。

家满决心冒一回险，为老父亲尽一回孝。

宴会上，大家频频举杯。每回举杯，家满也像大家一样，端起高脚酒杯，互相碰一碰，然后送到唇边，但酒还未沾到唇，他就将杯移开，然后从裤袋掏出空瓶子，小心地将美酒倒进去。

然后就招呼服务员过来添酒。

空瓶子口子比较小，家满的手抖着，生怕酒洒到瓶外，糟蹋了。

正在这时，闹哄哄的，一群人涌了过来，大家忙站了起身。

原来是领导过来敬酒呢！

家满往瓶里倒酒的举动被领导看见了，他又怕又羞，闹了个大红脸。他想解释一下，但敬酒的人群一下子又涌向旁边另一桌了。

家满整晚心里都忐忑不安着。晚宴结束，他随队伍回到宾馆，心里总感到做了错事而不踏实。

夜10点多钟，有人按门铃。

两名工作人员陪着当晚敬酒的那个领导来了。家满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很后悔自己当晚的行为，竟然惊动了这么大的领导。

那领导很随和、满脸笑容，握着家满的手说：“平常少有机会喝这样的酒吧？”

家满怯怯地说：“是为我爹留的。我爹70多了，家穷，我想尽一次孝……”

领导说：“哦，你不但见义勇为，还是位孝子，不容易啊！”说着，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包扎得很体面的两瓶与晚宴上相同的酒，双手递给家满，和蔼地说：“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你转交你父亲，感谢他老人家培养了一位忠孝两全的好儿子！”

家满的手一直抖着。平常，百把斤的东西他如老鹰叼小鸡般一抓就起；今天的两瓶酒虽只区区2斤重，却让他感到重似千斤。

（原载2008年6月5日《广东电视周报》（地方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