蛆虫东和他的女儿

拿人的名字与蛆虫连在一起，似乎是对人的亵渎。其实不然。因为我们这小地方习惯用职业加上人姓名中的一个字构成昵称，比如剃头成、箍桶六、卖鱼强……因为阿东是靠淘蛆虫为生的，于是很自然就叫蛆虫东。

蛆虫东原先并不淘蛆虫，他是知青出身，回城后进了水泥厂。水泥厂属污染大户，10年前就关闭了，从那时起，阿东也就下岗了。

说起来，阿东的命好苦。他的妻子在产下女儿后，得了一种什么病。镇医院的医疗条件不够，连夜转送市医院，但在半路上已不成了。阿东又当爹又当娘的将女儿念慈拉扯大，她转眼间已18岁，在职业技术学校快要毕业了。这念慈眉清目秀，身材又好，走在街上，无论男人女人，都必定回头看她。

再说阿东刚下岗那阵，由于年龄偏大，文化偏低，四处求职都不被接受。有一天，他路经一家中药材收购站，看见收购药材的名录中，有一种叫蛆虫。他去图书馆查了一下《本草纲目》，才知蛆虫乃蝇之子，是一味中药，“治小儿诸疳积疳疮，热病谵妄，毒痢作吐。”

淘蛆虫，就是脏些，低贱些，但技术容易上手，不需大的投资，阿东决定就干此营生。

从此人们就叫他蛆虫东。

他在家里腾出地方养蝇产子，淘洗干净后，再晒干，就成现货。再后来，他又用蛆虫养鸡，鸡肉品质好，产蛋率高，收入还不错。

一干10年，两父女的生活有了着落，还能供女儿上小学、初中、技校。

可是最近，蛆虫东决定不再干此营生了，原因是他怕干此营生，会影响女儿的声誉。

去年，市里选拔城市形象大使，先在各区、镇“海选”。他女儿是镇上一枝花，自然也参加海选了，并且进入决赛。

那天晚上，蛆虫东早早收工，换上一套干净衣裳，悄悄地去到镇人民会场（兼做影剧院），观看决赛。

轮到他女儿出场了，只见她穿着一袭藕荷色旗袍，袅袅婷婷走着猫步走向舞台中央。女儿水灵灵的，好一个江南水乡美女子。

这时蛆虫东听见坐在前面的几位妇女议论说：“她不就是蛆虫东的女儿念慈吗？模样有点像她死去的娘，但比她娘俊俏多了……”

阿东的头“嗡”地麻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干的营生直接损害了女儿的光鲜形象。

这时，只听见主持人问他女儿：“我想问一个很私人的问题，你爸爸妈妈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蛆虫东的头皮又是一麻，在心中责怪这主持人刁难人，问一些与“海选”无关的事。

只见女儿落落大方，对主持人、同时也是对着场内几百号人说：“我娘在生下我以后不久就不幸过世了。我是由爹一手拉扯大的。后来，我爹下岗了。为了生活，也为了养育我、供我上学，我爹选择了育蛆的营生。爹在我的心目中，是世上最好的爹……”

场上响起了赞许的掌声。

这时，蛆虫东眼前一片模糊。

是因为眼里储满了感动的泪水。

（原载长春市《幽默惊奇故事》200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