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誉拍卖

（一）

那是八十年代初的事了。为庆祝国庆节，市里举行了规模盛大的群众集会。大会会场的主席台两侧，还设了观礼台，将各级英模人物、劳动模范、烈军属代表、先进科教人员……请到了观礼台上。

那一天，尹大叔红光满面，穿上一套旧军装，头天晚上还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将过去的立功奖章分两排别在了左胸襟上。

庆祝大会开完了，尹大叔本应回家了的，晚上还得出席一个文艺晚会。但他这时想起，还得去为老伴买一瓶止咳药水。反正在会场附近就有药房。

尹大叔买了止咳药水之后，正考虑怎样解决回家的交通问题，这时正好见到儿子军生开着摩托车经过。尹大叔忙将儿子叫住，让他稍个脚。但军生好像有意回避似地说：“我还有事，你打个‘的’回去吧！”说罢，逃也似的开着车溜了。

尹大叔这人一生勤俭，好歹不肯花钱“打的”，便迈开行军步走回家去。回到家，竟出了一身汗。刚一坐定，便将军生刚才的表现对老伴诉说起来。

尹大叔的话还未说完，老伴好像早已知道事情的全过程，边咳嗽边打手势让老头子别说。咳够了，就说：“军生说了，现如今，大腕大款才光鲜。他说你身上挂满叮叮当当的什么奖章，别人会笑话呢！”

尹大叔一听，脸马上涨成了猪肝色，像和老伴吵架似的吼道：“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像躲怪物似的避开我！别人倒没笑话我，倒是这小子脑瓜子有毛病！”尹大叔气得像扯风箱似的喘粗气，又说：“大款大腕？我才不稀罕！没有这些功勋章，哪来现如今的大腕大款？”老伴心里一急，又咳得满屋子都震动起来。

（二）

今天是星期天，早已退休在家的尹大叔像往常一样，又出去活动腿脚了。他每天都去老干部活动中心。一天不去，那些老战友便会打电话，询问可是病了怎么的。

等老爸刚走出门，军生将老妈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妈，我看老头子怕是老糊涂了！”

老妈一听，说：“没有呀，他脑瓜子清醒着呢！”

军生说：“昨天他竟然问我，要拍卖物品得办什么手续？我问他要拍卖什么？他竟然说要拍卖他那些摸都不让摸的宝贝勋章！敢情他今天是去找拍卖行呢！”

老妈说：“是有这事。那天他看报，看到一位奥运举重女冠军要拍卖金牌，将所得款项用来建希望学校。老头子便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条好路子呀，这是条好路子呀！”

老妈说着，走进房间七翻八翻的，翻出一封江西老区来信，是老头子家乡村委会寄来的，说收到老头子支援办学的一万二千元汇款。

老妈疼惜地对儿子说：“千万不要说你老爸老糊涂呀！他比我们都清醒着呢！昨晚他睡不着，唠唠叨叨说，荣誉是人民给的，应该还给人民！”

（原载湖南省《文艺生活》2004年2月，入选北京东方文学研究所《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大展》，2006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