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
正午时分,路上车辆稀少,街上行人也少了,进出银行营业厅的储户也寥寥无几。
这时候,有个中年男子,用轮椅推着一位老太太来了。营业厅没有“残疾人通道”,中年男子使出浑身力气,将轮椅连人端起来,走上了三级台阶,才让轮椅进入营业厅。
轮椅里的老太太,看上去将近90岁了吧,她稀疏的头发呈灰白色,满脸深深浅浅的皱纹很难理出个走向,没了牙的嘴巴瘪着,使人感觉她的脸很短,不大明亮的眼睛,似乎汪着一层泪。看得出,将近一个世纪的人生,给老人留下了太多的沧桑。
中年男子叫根。他将老人推到了营业窗口。看来营业员对老人已不陌生。营业员特地站了起来,将手伸到窗外,从老人颤巍巍的手中接过了一个存折和5张百元钞票。老人用含混不清的语调说:“还存这个数。”她在营业员视力无法到达的地方伸着五只手指。不过,营业员已明白,老人要续存500元。
这老人叫什么名字,已几乎无人知道,邻居都叫她练老太。她家就她和儿子两口人。老人每月领着300多元退休金。儿子根原先在工厂里当工人,后来工厂倒闭了,现在在一个生活小区当值班员,每月工资500元。他的妻子前几年患癌症过世了,没留下一男半女的。从几年前开始,老人就坚持每月要存500元,用自己300多元退休金对付两母子的日常生活。
每个月邻居看着根这么艰难地推着老太去存钱,都很不理解。都说,根你一个人去存不就得了?
根总是苦笑着解释,我何尝不也这么提议。可我老娘不允,她坚持着一定要亲手办才放心。还有,开户时她留的密码也不让我知道。
邻居就说,不是我黑心肠,将来老人一旦脚一伸,密码来不及留下,你这款还没法提。
根只得一声长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深冬的一个晚上,天气特别冷。老人已病了几天,茶饭不沾。根恳求娘去住院。娘眼角湿湿的,摇了摇枯柴般的手,十分吃力却又断断续续地说:“钱要用在正事上,不能花在我身上。娘老了,不中用了,花个一万几千,续多几天命,这事犯不着……我死死管着这个钱,就是怕你乱花销……你的路还长,积下几个钱,将来再讨一房妻室,有个伴,不孤单……”
娘心里明白,若住院,光是押金就要交几千元。人总是要死的,她怕临终时儿子花钱让她进医院,最后人死了,钱了花光了。
根流着泪,说:“娘,钱乃身外物,用了还可以再挣。您身子要紧。”
娘用尽了浑身力气,再次摆了摆手,却说不出话。只有根明白她的意思:钱难挣呀,没那么轻巧!
老人的手终于无力地耷拉下来,极不放心地咽了气。
根到头来没追问存款的密码。因为他明白,这一追问,等于告诉娘她要临终了!
(原载《中国铁路文艺》2006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