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说:“我们都应该信守诺言,紧密配合,步调一致⋯⋯”, 毛译东被激怒了⋯⋯宴会,舞会,不欢而散。

斯大林十分重视这件事。过了几天,斯大林邀集毛泽东、周恩来到克里姆林宫晤谈,并特别说明:主人方面只有斯大林和莫洛托夫参加;客人只邀请毛主席和周总理,无须再邀请别人参加。翻译也只要师哲一人去。

毛泽东不知什么事,届时应邀前往。到达斯大林的客厅后,见只有斯大林和莫洛托夫两个人,态度友好,但却没有往日那种热烈的气氛。

斯大林请客人入座之后,首先说: “今天请你们来,是想在这个小范围内交换点意见。莫洛托夫有些话要

说,我们先听听他的吧。”

莫洛托夫说:“上次我们谈定,关于艾奇逊的谈话,我们应分别发表一项正式声明,驳斥艾奇逊的胡说八道。而且我们谈定,用官方名义发表驳斥声明,请问中国政府是否已经发表了这项声明?”

毛泽东当即回答:

① 《新华月报》1950 年第 2 期第 856 页。

② 《新华月报》1950 年第 2 期第 856 页。

“发表了,是用胡乔木的名义发表的。”斯大林接着问:“胡乔木是什么人?”

毛泽东答:“是新闻署长,也是以这个身份发表声明的。”

斯大林说:“按照国际上的习惯,任何新闻记者都可以对任何问题发表自己的观点、谈话或评论;但他们的一切言论并不代表官方的立场和观点。所以,以个人身份(即新闻记者)发表声明,怎么说都可以,但那是一文不值的。”

莫洛托夫接着说:“我们原来商谈的是希望中国发表一项官方的正式声明,也就是说具有代表性的、权威性的声明。但是,新闻总署并不是权威机关。它代表不了政府;新闻总署署长对记者的谈话也代替不了官方的观点和意见。中国方面没有按照商定的那样去做,这就违背了我们的协议。这个做法没有获得我们所预期的效果,中国方面是怎么考虑的,我们不清楚。但既然是我们双方一致达成的协议,那就必须遵守。信守诺言是我们之间合作的重要一条。这是我们的一些想法,今天也愿意听听中国同志的意见和解释。”

民族自尊心很强的毛泽东,听着莫洛托夫那虽然态度谦和却语气越来越重的谈话、心中不快。他的表情,由微笑而冷漠,由冷漠而轻蔑,到后来, 几乎显得有些愠怒了。

斯大林又接着说: “这么一来,我们的步调就乱了。各行其是,减弱了我们的力量。我认

为,我们都应该信守诺言,紧密配合,步调一致,这样才会更有力量。”① 说到这里,斯大林抬起头来,见毛泽东脸上露出愠怒的表情,正在气呼

呼地抽烟,大口大口地抽烟,也怕惹恼了这位中国人民的革命领袖。斯大林笑了笑,用更亲切、更友好的态度说:

“毛泽东同志,来日方长,今后我们相互配合、相互合作的机会和场合是很多的,把这次作为前车之鉴,吸取经验教训,加强今后的合作,正是我们应该做到的事情。这次的事情虽然没有什么大的了不起,但我们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做,乱了步伐,给敌人留了可钻的空子。”②

毛泽东只是大口大口地吸烟,一言不发。他的态度严肃而矜诗。尽管斯大林在笑着,谈着,劝说,希望今后加强合作,但毛泽东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一点情面也不给,一个字也不吐。

周恩来作了一些解释,说中国这样做,是由于历史形成的。过去,对于国民党蒋介石政府,对于日本帝国主义,乃至对于美国国务院的《白皮书》, 我党都用过类似的方式进行评论、批驳,效果也是很好的。1949 年美国国务院发表了白皮书,毛泽东同志写的评论:《为什么要讨论白皮书》,也只用了“新华社编辑部”的名义,为什么批驳艾奇逊的谣言,就不能用这个方式呢?!

斯大林听着摇了摇头。

周恩来见解释无效,又见毛泽东态度依旧,毫不退让;他也表现得严肃认真,十分矜持。

① 师哲:《在历史巨人身边》中央文献出版社 1991 年版第 456 页。

① 师哲:《在历史巨人身边》中央文献出版社 1991 年版第 456 页。

② 师哲:《在历史巨人身边》中央文献出版社 1991 年版第 456 页。

毛泽东坐在一边,不反驳,也不解释。抽完了一支烟,又取出一支来, 划火点燃,吸着沉思。他知道,莫洛托夫的发言,肯定是斯大林授意的,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不管怎么样都得讲出来,要中国党从此就范,当面认错, 一切按斯大林的意思办事,“不再超越雷池一步”,这怎么能行呢?!中国共产党是伟大的党,中华人民共和国是独立的主权国家。我们有权按照自己的方式办事,有权采取具有自己特点的斗争方式。我们采纳苏联的建议。答应发表一项官方声明,驳斥艾奇逊的谰言,我们不是已经按时发表了吗?并且还让新疆省人民政府主席鲍尔汉发表了声明。至于是用新闻总署署长的名义,还是用别的什么名义,难道都得按你苏联的模式来办不能有任何变通吗? 联系到 1946 年共产国际解散以后,各国共产党和各社会主义国家本来都是平等的,独立的,应该自主的;可是,斯大林和苏共乃至苏联政府,往往以“老子党”、“老大哥”自居,不虚心听取兄弟党、兄弟国家的意见,唯我独尊, 唯我独是,要兄弟党、兄弟国家按照自己的意志办事。这怎么能行呢?

毛泽东深知: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美帝国主义是反共的,艾奇逊造谣诬蔑,挑拨离间,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他们抓住了苏共、苏联工作中的某些缺点,错误或夫误,大作文章, 造谣诬蔑,挑拨离间。对此,作为苏共、苏联的领导人斯大林同志,应该一方面组织力量,批驳帝国主义的无耻谰言,分清敌我;一方面检查、改正自己的缺点、错误,分清是非,团结同志,继续前进。可是,现在不但不是这样,在我们积极协同苏共批驳艾奇逊的无耻谰言之后,你们不但没有认真克服自己的老大自居、大国自居、甚至有时有大国沙文主义的缺点、错误,反而因为我们没有按照苏联的模式办事,就这样无理指责,无端责难,这是平等地对待兄弟党、兄弟国家的态度吗?这是尊重兄弟党、兄弟国家的主权吗?!毛泽东越想越深入,越想越生气。在这个事关国家主权、民族尊严的问题上,他绝不让步,绝不妥协。因而,不管斯大林和莫洛托夫怎么说,他都硬着头皮顶着,毫不退让。

斯大林见谈话得不到任何积极的效果,只好宣布谈话结束,并请毛泽东一行到他的别墅去赴宴。

这次谈话的时间很短,不欢而散。

聪明过人的斯大林,察觉到自己的这一行动惹恼了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很强的毛泽东,特地离开克里姆林宫,陪毛主席前往孔策沃斯大林的别墅。

毛泽东离开克里姆林宫,还是面色严峻,一言不发。

斯大林特地把毛泽东、周恩来都请到自己的专车上,让他们坐在平时只有斯大林才能落座的后排主位上,而斯大林和中方翻译师哲则坐在加座上。斯大林的屈尊俯就,殷勤招呼,试图使中国客人高兴。然而,“话不投机半句多”。在车上,尽管大家身挨身、肩靠肩,离得很近,但是,谁也不说话, 只有汽车马达的声音,轻轻地传了进来。车里的气氛像铅块一样沉闷、凝重。

为了打破那沉闷的局面,师哲先同斯大林闲聊了几句,然后问斯大林: “斯大林同志,你不是答应过要到我们代表团的住处去作客吗?”

斯大林当即回答: “我是说过这话,现在也没有放弃这个愿望!”

师哲的话,也不是随便问的。因为毛泽东曾经表示要请斯大林到中国代表团来作客、赴宴,并且让有关人员准备好了厨师、用具、佐料,甚至连具有中国风味的烤鸭、火锅、茅台酒等等,都准备好了。在这一时僵持、双方

沉默、气氛紧张的行车途中,师哲把这个可能缓和气氛,从而导致关系融洽的话题提出来,希望从此打开僵局。

机智者练的政治家斯大林,立刻抓住良机,表示出更加积极的态度,说他不但说过这个话,而且,现在也有这样做的愿望。就是说,现在虽然有点小摩擦,我斯大林并不介意,还愿意到中国代表团住处来作客赴宴。

然而,火气未消的毛泽东仍不买帐!

斯大林的话还没有说完,聪明过人的毛泽东,虽不大懂得俄文,但他从斯大林和师哲对话的神态、语气中,已经猜出了意思。于是,他绷着脸,立刻问师哲:

“你和他谈的什么?不要请他再到我们那里去作客。”

师哲当即承认:他和斯大林谈的正是这个问题,斯大林还想到我们的代表团住处去作客。

毛泽东断然地说: “把话收回来,不请他了。”

不懂中文的斯大林,好像也听懂了毛泽东和师哲谈话的意思,急问师哲: “他说什么?”

富有经验的翻译家师哲,当时不好回答。他如果把毛泽东的话翻译给斯大林,必然会加深矛盾,引起冲突;不说吧,两个人都在当面,耳濡目染, 不好掩饰。急中生智,师哲告诉斯大林:

“是我们私人之间的话,没有什么。” 斯大林不知底里,不便再问。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无声的沉默,有时比争吵还强烈。沉默的汽车在前进。

沉默的车里,气氛沉重,马达轰鸣,沉重得像灌上了铅。

一分钟,两分钟⋯⋯汽车奔驰了 30 分钟,似乎长过了 3 小时。

汽车离别墅只有几里路了。斯大林亲自从车上给守卫人员发出信号,让他们打开大门,迎接客人。

斯大林的专车跑得很快。莫洛托夫的车落得很远,进入别墅客厅时,后边的服务人员还未来。斯大林微笑着,以主人的身份,热情招呼毛泽东、周恩来就座。过了半个小时后,马林科夫、布尔加宁、贝利亚、卡冈诺维奇和维辛斯基、罗申等人都赶来了。他们是应邀前来参加聚餐、联欢、助兴的, 个个神采奕奕,兴高采烈,并不知道前边那一幕不大愉快的事。

晚宴开始了。餐桌上酒菜丰盛,杯盏交替,主人十分热情。

毛泽东余怒未息,情绪不悦。他坐在餐桌旁,仍然沉默,一言不发。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毛泽东的情绪,很快地感染了

宴会上的人们。晚宴上笼罩着冷清、无聊的气氛。尽管斯大林和马林科夫、莫洛托夫等人设法使气氛欢快,然而,均未成功。马林科夫、布尔加宁等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去问举行宴会的目的和毛泽东不悦的原因,只是跟着斯大林张罗。

为了打破沉闷的僵局,饮宴间,斯大林离开座位去放留声机,先让大家听音乐,然后,又动员大家跳舞。

音乐是优美动听的。马林科夫、布尔加宁、莫洛托夫等苏联领导人,全都响应斯大林的号召,离座起舞,并热情地邀请中国客人跳交谊舞。但毛泽

东和周恩来及中国客人,都只坐在一旁观看,不肯起舞。后来,热情的主人硬把周恩来和师哲拖进舞场。

毛泽东还是沉默地坐在一边。尽管莫洛托夫、马林科夫等三四个人轮番地拉毛泽东跳舞,毛泽东都摇摇头,不肯跳舞。这期间,为了礼貌待人,他的脸上虽然有时也露出一丝谦和的微笑,但整个来说,神态严肃,不苟言笑。毛泽东的不悦情绪,和宴会、舞会的气氛格格不入,并且不断扩大,渐渐地感染了人们,使宴会和舞会笼罩上不快之感,最后竟不欢而散。

周恩来不愧为机智、灵活、颇有气魄的外交大师。在毛泽东和斯大林意见不合、一时僵持的宴会上,周恩来虽然有说有笑,也吃也喝,甚至当主人邀请他唱歌跳舞时,他也歌也舞,但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步骤总是紧跟着毛泽东的步法和情绪;并且总是和毛泽东的行动相得益彰,配合默契,形成合力。

在那气氛紧张的宴会上,周恩来表现出高度的原则精神和机智、灵活的外交才能。他见一时气氛紧张,就想方设法调节气氛,引开话题,转移视线, 使人们在自然的谈笑中,造成一种比较宽松、活泼的环境,比较融洽、和谐的氛围。他的言行自然而得体,理智而高雅,既尊重自己的领袖、维护民族的尊严,又表现出个人的立场、意志、见解、风格,显得高雅大方,机智多谋,令人信服。他的举止,既符合他的身份及礼节,又没有丧失尊严和原则, 容易使争执的双方接受。当然,毛泽东和斯大林是两位性格倔犟,意志坚强, 从不轻易妥协的人。在这两位伟大领袖的矛盾纠葛、性格冲突中,调节、缓和是不容易的。周恩来的努力有时是成功的,有时也不如人愿,收效不大。苏联的有些领导人曾说:“周恩来真是伟大的外交家、政治家、处事有方, 机智灵活,把最复杂难办的事情,往往举重若轻,在谈笑中轻而易举地办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