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改造哲学与普及哲学

通过近代历史人物的对比分析,毛泽东还得出了一个结论:救国救民乃至超凡入圣之道,都须着力抓“大本大源”。而抓“大本大源”又有两层意义:第一研究哲学,探求“宇宙之真理”,掌握贯通天道与人性的“大本一原之道”。第二义是普及哲学,即“倡学”。毛泽东谓“愚意所谓本源者, 倡学而已矣”,这是就第二义说的。又谓“今吾以大本大源为号召,天下之心其有不动者乎?天下之心皆动,天下之事有不能为者乎?天下之事可为, 国家有不富强幸福者乎?”他强调要“以大本大源为号召”即通过研究和普及哲学来“动天下之心”,把这看作是救国救民的根本之图。

但是,毛泽东又认为各人心中所具之真理“有偏全之不同”:“圣人, 既得大本者也;贤人,略得大本者也;愚人,不得大本者也。圣人通达天地, 明贯过去现在未来,洞悉三界现象。”在这里,他把是否探得“大本大源” 看作是上智下愚的分界线。上智者,“如孔子之‘百世可知’,孟子之‘圣人复起,不易吾言’。孔盂对答弟子之间,曾不能难,愚者或震之为神奇, 不知并无谬巧,惟在得一大本而已。”在他看来,超凡入圣的奥秘,全在于掌握“大本大源”。

我们知道,康有为一向以救世主自居,把群众看成“朴而愚”“蠢而野” “学问不进,智识不开”、“心思不发越,志意不绰胜”,难免当“亡国” 之民。(康有为:《公民自治篇》)梁启超更把中国人民称为“四百兆(四亿)群盲”,把革命群众运动视为“一呼而蜂蚁集,一哄而鸟兽散,不顾大局,徒以累国。”(梁启超:《新民说·论毅力》)在康梁的思想影响下, 毛泽东那时也曾把人民群众称之为“愚人”。他认为一般愚人“不得大本”, 他们的眼光狭隘,行动有盲目性,“缺乏高尚之智德”。“终日在彼等心中作战斗者有数事焉,生死一也,义利一也,毁誉又一也。”这类愚人“如墙上草,风来两边倒,其倒于恶,固偶然之事,倒于善,亦偶然之事。”他们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往往像“商货”、“土木”一般地被人“颠倒”和“播弄”。这种遭遇实在可悲可悯,从他们身上看不到创造历史的积极力量。

青年毛泽东恳切地期待圣贤出世,担当起拯救“小人”的重任。但圣贤对待人生也有两种态度,巢父和许由离群索居,独善其身,是“出世”的态度,毛泽东坚持“入世”的态度。他说:“若以慈悲为心,则此小人者,吾同胞也,吾宇宙之一体也。吾等独去,则彼将益陷于沉沦,自宜为一援手, 开其智而蓄其德,与之共跻于圣域。”他觉得圣贤不应该独善其身,而应该以慈悲为怀,尽力把广大群众从苦难的深渊中解救出来。

怎样解救群众的苦难呢?康梁等人的原则是主张改良,反对革命。康有为激烈地攻击法国十八世纪的资产阶级革命,强调中国须以此作为殷鉴,否则一旦发生革命,就将使“中国之亡益速”;梁启超也认为法国革命是“暴民政治”,是“洪水猛兽”,中国决不能走法国式的革命道路。欲救中国必

跳出康梁的窠臼。他在 1916 年 7 月 25 日写给萧子■的信中,忧心忡忡地说: “法兰西之祸,最为可惧”,“前车不远,即在辛亥。”这表现了他对暴力革命深怀疑惧。在 1917 年 9 月 22 日他和张昆弟谈话时说:“革命非兵戎相见之谓,乃除旧布新之谓。”这段话表明他所赞成的是运用“批判的武器” 来除旧布新,而所疑虑的是运用“武器的批判”来进行暴力革命。归根到底, 还是离不开康梁所提倡的“新民”、“变化民质”的路子。不过,这时候他又认为康梁只是抓住了一些枝叶,没有抓住根本。根本的办法是从抓“大本大源”入手。他说:“愚以为当今之世,宜有大气量人,从哲学伦理学入手, 改造哲学,改造伦理学,根本上变换全国之思想,比如大纛一张,万夫走集, 雷电一震,阴噎皆闻,则沛乎不可御矣。”认为一旦哲学得到改造和普及, “彼时天下皆为圣贤,而无凡愚,可尽毁一切世法,呼太和之气,而吸清海之彼。”这样就超脱尘俗而达到“世界大同”、“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