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圣贤创世观

(一)“心力说”

中国人一向有重史的传统。这一点,在毛泽东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早在韶山上私塾,他小小的年纪就读过《左传》、《史记》和《通鉴类

纂》。1912 年在长沙上全省高等中学,他读的第一本书就是从老师那里借来的《御批通鉴辑览》。进入第一师范以后,他认真研读了《读史方舆纪要》

《资治通鉴》等古籍,还广泛阅读了梁启超等近人的史学著作。同时,他又精心研读并批注过泡尔生的《伦理学原理》。该书写道:“全世界文明历史之生活,乃皆观念之所管辖也。彼其完成本质发展生活之动作之模型,既已发现,则自能利其故见,动其新思,而终实现于动作。”毛泽东欣然同意泡尔生的这种观点,他特意在眉批上加以肯定:“观念造成文明,诚然、诚然。”这就是把历史当成观念的实现,把观念当成主宰历史的“大本大源”。在鲜明地表述历史观的《第三札》中,毛泽东又把这个精神性的“大本大源”命名为“宇宙真理”,并写道:“夫本源者,宇宙之真理。”所谓“宇宙之真理”是一种独立的精神实体,它不依赖于人而独立存在,而人类历史反倒是“宇宙真理”的发显或实现。

《第三札》又写道:“天下之生民,各为宇宙之一体,即宇宙之真理, 各具于人人之心中。”这样一来,人心和宇宙真理相贯通,那么,探求宇宙真理和发挥“心力”的作用也就自然统一起来了。通过赋予宇宙真理以二重性,毛泽东得以把他历史观的重点转向于发挥“心力”的能动作用。

毛泽东最尊敬的老师杨昌济极力推崇谭嗣同的“心力”说。《仁学》写道:“人力或做不到,心当无有做不到。”“夫心力最大者,无不可为。” “若能了得心之本原,当下即可做出万万年后之神奇。”“缘劫既由心造, 亦可以心解之也。”谭嗣同力图从“精探性天之大原”入手,唤起虚夸性的主观精神力量,用它来冲决网罗,挽解劫运。

杨昌济早年曾在南学会面聆谭嗣同的教诲,后又精研《仁学》一书,更衷心折服。《达化斋日记》写道:“余研究学理十有余年,殊难极其广大;

须冲决利禄之罗网,次须冲决伦常之罗网,终须冲决佛教之罗网。心力迈进, 一向无前;我心随之,猝增力千百倍。”杨昌济就这样以神秘的形式极度夸大“心力”的作用。他还经常在课堂上发挥这种观点,这对生徒们产生了很深的影响。《张昆弟日记》中就记下了 1917 年 9 月 16 日同游昭山寺时,毛泽东曾对他与蔡和森、彭则厚等道及“人之心力与体力合行一事,事未有难成者”。张昆弟也表示“余甚然其言,且人心能力说,余久信仰,故余有以谭嗣同《仁学》可炼心力之说,友鼎丞亦然之。”由此可见,“心力说”确为杨门弟子所共同信奉。毛泽东还专门撰写了一篇题为《心之力》的文章, 对此说作了系统的发挥。杨昌济极为赞赏,给评了一百分。将近 20 年后,毛泽东在陕北与斯诺谈话时,追忆及此,还津津乐道。这篇体现了毛泽东早期哲学思想的得意之作,现已无处录觅,但夸大主观精神在历史上的作用,在他当年的书札和《批语》中,几乎随处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