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取融西学

以曾国藩为代表的湘军集团,不但在政治军事方面举足轻重,而且在学术方面也具有转移风气的重要作用。一方面,要看到他们继承了湖湘的理学传统,抱有强烈的卫道意识。曾国藩早年就学于岳麓书院,接受系统的经学教育和湖湘学风的熏肉。1840 年他到翰林院任职以后,开始师事理学家唐鉴、倭仁,由此一心崇奉程朱理学,每天写修身日记,以“抱道君子”自命。太平军兴,他忧心如焚,在《讨粤匪檄》中宣称:“自唐虞三代以来,历代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 曾氏不忍见洪杨坐大,最根本的是因为在太平天国治下,“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说,新约之书,举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所痛哭于九泉,凡读书识字者又焉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因此,他领导湘军对太平军的战争并不仅仅为了保卫清朝的统治,更重要的是为了保卫传统文化命脉,征伐异教。正是从这种卫护圣教的使命感出发,他毅然投笔从戎, 聚而组建湘军,誓死与叛道者作战到底,但曾氏不是空谈性理的腐儒,他提倡经世致用之学,是理学经世派的主心骨。他早就意识到,单单讲求修身养性的“内圣”之道,难以实现他“治国”“平天下”的夙愿。因此,他于义理之中,又特为划分出一门“经济”之学。他认为儒者要兼通义理、考据、词章、经济四门学问。义理是指导思想,经济是落脚之处。他自己认真研读过《孙子兵法》、魏源的《圣武记》、《皇朝经世文编》,并广泛涉猎诸子百家、历史地理以及兵农医艺诸书,以务实精神博览有用之书,这就为他往后领兵征战作了一定的知识准备。

曾国藩创建湘军时,本来是为了镇压太平军起义。屡战不胜,便引进“洋枪队”来助阵。通过战争实践,他认识到“夷人”的技术高强,非中国所能敌。为了应付变局,他审时度势,决心突破夷夏之大防,兼采西学之长,林则徐、魏源等早在鸦片战争时期就提出了“师夷长技”的主张,但遭到清廷的拒斥。待到道光、咸丰年间,内忧外患已逼得清皇室六神无主,曾国藩于1860 年(咸丰十年)倡言:“驭夷之道,贵识夷情”,并把他提出的“师夷智以造炮制船”的建议提到“救时第一要务”的高度,已渐能为清廷所宽容, 由此而迈开了洋务运动的第一步。

随着洋务实践的发展,曾国藩认识到“洋人制器出于算学”,于是罗致

育视为“身心性命之学”,这就比他“师夷智以造炮制船”的阶段又大大地前进了一步。

道光进士冯桂芬将他的《校■庐抗议》一书寄请曾国藩作序,曾国藩在复信中说:“又蒙示以校■庐大论四十首,属为序跋,细读再四,便如聆叶水心、马贵与一辈人议论⋯⋯。”他把当时积极提倡西学的冯桂芬同古代提倡“实学”的叶适、马端临等人联系起来,由通经致用而转向于取融西学, 沟通古今中西的线索,便是湖湘学派素有的务实精神。

曾国藩背负着几千年的文化传统,铸造了封建社会的最后一尊精神偶像;但他又用实际行动第一个打开了学习西方的窗口,成为洋务运动的奠基人。捍卫传统文化,他是真诚的;接受西方文化,他是被迫的。“中体西用” 模式,正是这种矛盾心情下的产物。

曾国藩兼重义理与实学的作风以及实际上由他创始的“中体西用”模式, 在此后百多年中一直传承不绝,对湖湘学风的演变具有重要影响。一批一批的湖南人物脱颖而出,他们的思想虽代代不同,但却大都在不同程度上接受过这种学风的熏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