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拉曼阻敌前进

“水,水⋯⋯”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呼声在下士弗朗索瓦的耳边回荡着。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天空漆黑一片,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不知道是乌云太厚了。还是战场上的烟雾,尘土把它们遮挡住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下士伸手摸索了一下,想找到那个呼唤水的战友,结果是徒劳的。他知道,即便找到又能怎样?他们——这些坚守加扎拉防线最南端的支柱比尔哈希姆防线的 5000 多名自由法国旅的官兵,缺粮断水已经有一星期了。

从 5 月底开始,德、意军便加紧了对这个防线支柱的攻击,炮弹频繁地

落在阵地上。法军没有担架,没有医药,周围躺着 200 多名受伤的战友。他

们的痛苦呻吟充满了沉静的夜空,简直使人惨不忍闻。法国士兵只有 50 加仑

水,其中的一支犹太人队伍只得到 10 加仑。敌人的猛攻,他们尚有勇气对付, 只是酷热令人难以忍受,士兵们忍受着干渴的煎熬。开始,自由法国旅的士兵们是抱着必胜的信念在作战,当防线东面的英军被击溃之后,他们便完全是为了法兰西的名誉而英勇抗敌了。他们忘不了战争爆发仅 8 个月后,法国便不光彩地退出了战争,他们的戴高乐将军正是抱着洗刷法兰西的耻辱,在这场伟大战争中争取法兰西的一席之地的决心,在伦敦竖起了自由法国的大旗,拉起了他们这支队伍。这是法国败降后,他们参加的第一场战斗。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央不能给祖国抹灰。他们要向世人证明,法兰西的士兵个个都是好样的。尽管德国人轻蔑地把他们称之为“20 个不同民族的戴高乐主义者、流氓和罪犯”。

比尔哈希姆防线由一个用弹药箱、地堡和散兵坑组成的复杂的防御系统构成。要塞里共有 4000 名法国士兵和 1000 多名犹太旅志愿兵,法国军队最优秀的军官比尔·柯尼希上校任指挥官(后来他成为法国驻德国占领区的司令官)。要塞坚韧顽强的抵抗令隆美尔感到惊异和无所适从,这给整个地中海战役带来许多问题。南线总司令凯塞林元帅正等着他的飞机能从这场战斗中解脱出来,他急需这些飞机参加突袭马耳他的战斗。可是,隆美尔一次又一次地要求派更多的轰炸机,因为要塞周围层层布满地雷,他无法把坦克投入进攻要塞的战斗。最后,他们一致决定,集中兵力 3 天内尽快歼灭法军, 于 9、10 日冲向海岸,从 18 日到 22 日进攻托卜鲁克。

6 月 8 日晨,对比尔哈希姆的残酷进攻开始了。45 架轰炸机在 3 架容克

88 型飞机和 10 架双引擎麦式 110 型飞机的掩护下,由 54 架单引擎战斗机护航,呼啸在要塞的上空。轰隆轰隆,巨大的炸弹倾泻在要塞阵地上,爆炸开的黑色烟柱子在直径有一英里宽的、已被打得坑洼不平的沙土地上,像旋风一样向空中卷去。要塞的壕沟和墙壁坍陷了,许多士兵被埋在里面。

法国守军毫无惧色,用步枪和大炮回敬着德国人⋯⋯

空中布满了硝烟,炸弹爆炸的呛人气味和尸体腐烂的恶臭混在一起,令人窒息。在这窒息灼热的空气里,士兵们渴得要死却找不到一滴水。伤员痛苦的呼号声在残破的要塞四周回响,他们乞求着要水喝。弗朗索瓦难受地将头扭向一边。

轰⋯⋯,又一批炸弹落在阵地上,弗朗索瓦感到动静不对、抬头一看, 只见几架英国皇家空军飞机正在头顶上盘旋。“妈的,”下士骂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些英国人大概要使这个倒霉的日子变得更为可憎,这就是他们许诺的要给我们的帮助!”

当晚,德国非洲军司令部的参谋记录道:“比尔哈希姆明天仍旧是我们的一顿美餐,那些家伙真他妈的太顽固了。”

于是,又是一天的狂轰滥炸⋯⋯

晚上,德国空军指挥官冯·瓦尔道的电话铃响了,是隆美尔打来的。他请求轰炸机在明天发起最后一次进攻。

“尊敬的隆美尔将军,”瓦尔道大声抗议道,“请记住,10 天来我已经向要塞出动过 1030 架次的飞机了。结果怎么样?你的装甲和步兵部队并没有以同样顽强的突袭去配合轰炸机发起的卓有成效的进攻。知道吗?空军一直被阻碍着去执行别的更为重要的任务。凯塞林元帅对此已极为不满了。”

瓦尔道不容隆美尔插话,一口气把怨气吐个干净。

话筒里一阵沉默,一会儿,传来隆美尔疲惫的声音:“我明白了,我去找凯塞林元帅面谈。”

  1. 月 10

    日晚,隆美尔接到了凯塞林的一个类似最后通牒的指示:“我希望明天空军的大规模进攻必须由强大的装甲部队配合,一劳永逸地解决比尔哈希姆。”

隆美尔不知道的是,这项命令已经没必要执行了。几乎在这同一时刻, 柯尼希上校也接到了第 8 集团军司令里奇将军的命令:“你部奋战 10 日,成功地狙击了敌人的疯狂进攻。现命令你们于今晚突围,撤离阵地。”

第二天上午,隆美尔亲自来到要塞。只见阵地满目疮痍,惨不忍睹。隆美尔这个自称为步兵阵地防御的能手也不禁感慨万千:“这是我在非洲沙漠中的第一场苦战。”显然,这个要塞的顽强抵抗给他留下了一点苦涩的滋味。

比尔哈希姆被占,意味着整个加扎拉防线的陷落。两天后,英军全线撤退。德国非洲军掉头直扑托卜鲁克⋯⋯,一场灾难终于发生了:

仅一天工夫,托卜鲁克英军投降了。其速度之快,连隆美尔都感到吃惊。在这轻易到手的胜利的刺激下,隆美尔取消了屯兵埃及边境,转而夺取马其他的原计划。他说服德、意最高统帅部同意消灭埃及边境为数不多的英军, 向埃及的心脏进击。之后,隆美尔率兵越过边境进入埃及,直指马特鲁。这时候,隆美尔已晋升为陆军元帅。

太阳快落山了,红色的余辉穿过银光闪烁的沙丘,投出长长的影子。一架军用飞机在巴古什皇家空军的机场降落。中东英军总司令奥金莱克将军同他的新任副参谋长多尔曼—史密斯走下机舱,上了一辆灰尘满身的黄色指挥车,向第 8 集团军司令部驶去。两年前,就是在这个司令部,奥康纳制定了

消灭格拉齐亚尼及其 20 万大军的计划。

奥金莱克下了汽车,站到沙地上,军官们向他敬礼。他们注视着这位身材高大、两肩宽宽的总司令,他独自向里奇的房间大步走去。

总司令内心十分痛苦。他面对的局势比其他任何一位指挥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所遇到的要更加令人绝望。更糟糕的是,他个人对里奇怀有深深的情谊,然而却要处罚他。他知道,他必须做出决定,而且是迅速的决定,是否撤换里奇。在危机中间解除一位集团军司令的职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种事情可不能成为惯例。但是,在他视察了已古什第 8 集团军司令部以后, 他就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那是在 3 天前,托卜鲁克失守的第二天,奥金莱克来到巴古什。令他惊讶的是,面对灾难,里奇和他的司令部的其他成员已变得麻木不仁了。笼罩着他们的失败情绪就像燃烧在城镇上空的黑烟,久久不散。里奇当时建议,

把一切赌注押在马特鲁港的最后一仗上,就好像他想让这一切都结束并完蛋一样。如果他真的连胜利的可能性都不相信了,还能指望他指挥打胜仗吗? 那么,换谁呢?形势极为严峻,从英国调人来,时间不允许,同时也不能把这副重担让数周来疲劳不堪的下属来承担。于是,奥金莱克打定了主意。

在屋里,奥金莱克和里奇,这两位大个子将军面面相视着。里奇外表仍没有疲乏或紧张的迹象。这真是一个强壮而不易激动的家伙,总司令暗想。他发现整个司令部都在正常工作着。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里奇将军,我想告诉你,形势如此严重,只有我能承担这副担子。因此,从现在起,由我担任第 8 集团军司令一职。”奥金莱克郑重地宣布。

“明白了,总司令。”

里奇没有紧张不安,没有指责和不满,他冷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他又成为一个称职的参谋官,把他所知道的局势作了一番介绍,尽管没有什么新东西。

简短的谈话结束了。里奇独自走出屋上了车,向尼罗河三角洲驶去,随后,身兼第 8 集团军司令的奥金莱克走下奥康纳曾经使用过的地下作战室。已在那里等候着的多尔曼一史密斯和参谋人员们看着他。总司令经常受到别人的注视——他们在观察“头儿”是否累了?生气了?或者,更难得的是, 是否带来了什么好消息?但是,这一次,在司令部,他们是在看他指着地图讲解敌情。他们庄严地听着,看着,说着,他们知道,能否挽救中东,在于他们这些决策者能否很好地行使职权。

“报告,第 10 军军长霍姆斯前来报到,请指示。”军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道。他显然是一路快马加鞭赶来的。

“情况怎么样?慢慢讲。”总司令示意他坐下。 “迹象表明,隆美尔肯定会在明日一早进攻第 8 集团军。士兵们个个摩

拳擦掌,誓与敌人决一死战。”新来的军长还不知道什么叫失败。

众人的目光转向奥金莱克,只见他一板一眼地说道:“是的,我们当然要在马特鲁同敌人交战,但不是死战,仅仅是牵制。战斗结局难以预料,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说着,总司令的声音变得沉重了,“我最担心的是,马特鲁的部队会被包围。因此,我命令你,霍姆斯将军,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被围困在马特鲁,里奇将军下达的在马特鲁坚持到底的命令作废, 如果马特鲁之战进展不顺,第 8 集团军即向阿拉曼撤退。”

“是,司令,我明白了。”霍姆斯满怀信心地回答。

在座的众军官不禁为总司令捏了一把汗。他们在沙漠中作战已久,知道退守阿拉曼继续战斗,是需要极大勇气才能做出的决定。1941 年,韦维尔的参谋人员经过论证后提出,如果轴心国军队进抵马特鲁,英军便不得不放弃埃及了。当时韦维尔将军也接受了这个建议。可是现在⋯⋯

军官们交换着眼色,似乎在问:他能行吗?

无穷无尽的辎重车、卡车、坦克在海岸公路上隆隆行进,扬起的滚滚沙上,把一切都笼罩起来,车辆两旁,三三两两的士兵跟随前进,他们灰头土脸,衣衫不整,但秩序还算井然,只是神情黯然,精神不振。列兵古迪夫身旁的一辆指挥车上传来伦敦 BBC 的广播:“⋯⋯英国第 8 集团军已放弃马特鲁,向阿拉曼防线撤去。”

“嘿,中尉,听,在说我们呢,”古迪夫兴奋地拍了拍马斯中尉的肩头,

紧跑几步,竖起耳朵听下去。

“该防线起自地中海,延伸 40 英里至卡塔腊洼地的盐碱滩,堪称沙漠马奇诺防线。在这种独一无二的沙漠地带,没有开阔的翼侧可供隆美尔迂回其装甲部队。‘沙漠之狐’隆美尔必将在阿拉曼这个铜墙铁壁面前碰个头破血流⋯⋯。”

指挥车开远了,古迪夫稚气的脸上满是欢乐。“听见了吗?中尉?阿拉曼战役肯定是我们在沙漠里的最后一仗了。多好啊!战争一结束,我就要回苏格兰看妈妈去。我到这里甚至没来得及和她告别。”

马斯听着,默然一笑,没有答腔。

“哎,中尉你说,阿拉曼防线是不是很坚固壮观?条件能好一些吧?” 古迪夫显然还沉醉在幻想中,不住嘴地问道。

“小伙子,不要太天真了,”中尉一撇嘴,“那里同我们以前的几道沙漠防线一样,不过是一片贫瘠不堪、空无一人的沙漠而已。”

“可是,我们的广播不是这样说的⋯⋯,”古迪夫还要争辩下去,被马斯打断了:“那是宣传,知道吗?宣传是战争中必不可少的一个武器,目的是给公众一个持久深刻的假象,保持国内士气高涨。懂吗?”

看着古迪夫一脸茫然的样子,马斯笑了,友好地拍拍他,说:“好啦,不要多想了,你的任务就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其他是头儿考虑的事。”伦敦这篇广播宣传稿的另一个听众是隆美尔。他对此深信不疑,英军肯

定要在阿拉曼决一死战了。于是他将进攻推迟了 24 小时,以便准备更充分一些,这样就使奥金莱克赢得了一天时间。此刻他对时间比对坦克更需要。他用这点时间加强了阿拉曼的阵地工事,调来了更多的部队。

与此同时,奥金莱克也在准备应付可能的失败。6 月 30 日,他命令霍姆斯去后方组织尼罗河三角洲的防御;第二天他发布命令:必要时从阿拉曼撤退。他认为,在目前这种条件下,在阿拉曼下达“不许撤退”的命令,既残忍又愚蠢。毕竟,他除了担任第 8 集团军司令外,他还是中东英军的总司令,

必须从全局考虑问题。第 8 集团军必须保留下来,因为为了赢得战争胜利, 波斯湾的石油比埃及更重要。

部队部署停当,奥金菜克在他紧靠前线的司令部里等待着隆美尔的进攻。6 月 30 日晚,他电告伦敦,预料敌人主攻方向将在阿拉曼与巴布尔卡塔腊之间的地带,因此英军配置在中央靠右的地域对付进攻。与此同时,他给部队发报指出:“集团军司令估计,今晚敌人如未进攻,它也必定会在明晨一早发动攻势⋯⋯兹命令所有部队从今晚半夜起即准备应战。”

德国非洲军作战命令将开战时间定在 7 月 1 日凌晨 3 点。 “乖乖,我们的司令简直是料事如神,”战斗打响后,古迪夫对他的总

司令佩服得五体投地。

  1. 月 1 日,午夜过后 3 小时,德国步兵、机枪手和第 90

    轻装甲师的士兵重新爬进自己的卡车,编成宽阔的队形,向阿拉曼发动了进攻,目标直指英军防线右翼。他们计划突破这一地段之后,第 90 轻装甲师便向北扑向海岸, 截断阿拉曼英军。然而,一场沙漠风暴使他们迷失了方向。德军像没头苍蝇一样,慌乱中正好闯入英军的防御阵地,右翼南非旅的猛烈火力铺天盖地而来,打得第 90 轻装甲师抱头鼠窜,溃不成军。隆美尔不得不投入仅有的一点后备队,并亲自驱车上阵,重新组织进攻。在隆美尔的威逼下,德军向阿拉曼以东发起了冲锋,英军的猛烈炮火从四面八方袭来。只听一声凄厉的呼啸

声,一颗炮弹刚好在离隆美尔小车 6 米的地方爆炸,猛烈的气浪将他们掀出

车外,他的随从在密集的炮火下,发疯似地挖着坑。在以后的 3 小时里,隆美尔一行一直躲在这坑里动弹不得,无法前进,也无法下达命令。

夜幕降临,炮火也渐渐稀疏下来,拜尔林探头探脑地爬出坑外,回身一招手:“可以了,司令,出来吧。”话音未落,只听空中一声炸雷,拜尔林本能地一缩脖,怎么?又开炮了?接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泥泞的道路使他们的车辆无法开动。不久,无休无止的空袭也随之而来了。

非洲军仅剩下 37 辆坦克,而第 90 轻装甲师只有正常兵力的 1/6。隆美

尔仍命令这个师重新发动起进攻。天亮前一小时,第 90 轻装甲师疲惫不堪的步兵们在没有任何炮火掩护的情况下,又恪尽职守地开始了一次新的进攻, 但仅仅前进了 2000 码就被英军势不可挡的炮火和机枪扫射阻止住了。他们简直是乐不可支地往回撤去。这些士兵此刻最想要的不是食物,更不是胜利, 而是睡眠,香香甜甜的一次睡眠。

7 月 3 日,隆美尔在各地的进攻都遭到了挫折。自加扎拉之战以来,隆

美尔的部队已连续作战 5 个星期,其间没有休整,没有补充,战斗力不断减弱。而英军开到阿拉曼之后则补充了两个师的兵力,运达前线的坦克和大炮也越来越多,其抵抗没有垮下去,而是变得强硬起来。据此,隆美尔决定暂停进攻。战场的主动权就这样落到英军手中。

当晚,奥金莱克给部队发了一封电文予以鼓励:“从总司令到第 8 集团军全体将士,干得好!这是令人愉快的一天。坚持下去。”

从此,德、意军与英军展开拉锯战。奥金莱克不断向敌人发起进攻,尤其是进攻意大利人,取得了可观的战果,气得德国人大骂:“意大利人应该尝一尝皮鞭的味道,6 辆英军坦克就围歼了特兰托师的整整一个营。这个该死的民族应该全部枪毙,而我们仍旧得为他们打仗。这些家伙在完蛋之前全部变得很胆怯。这真是一个奇耻大辱,我们为总司令不得不和这样的部队合作感到遗憾。”

英军的这些有限进攻给隆美尔带来极为严重的战术后果。它使德军装甲军团失去平衡,并把隆美尔计划用来作为进攻用的库存汽油和弹药也耗尽了。

“俾斯麦将军,我不能让意大利这头蠢驴把我的家当一点点耗尽。不能再等了!我命令你部——第 21 装甲师于明日中午向英军防线发起进攻。你过来看,”隆美尔将俾斯麦领至巨大的阿拉曼地图前,继续布置道:

“你的任务是切断阿拉曼那个防御坚固的‘盒子’,然后加以突破,继而将其全部摧毁。有什么问题吗?”

“恐怕英军的大炮是我们难以通过的一关,”师长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你放心。这就是我选定正午发动进攻的原因。这时沙漠上一切东西

的轮廓都在强烈阳光的照射下和高热中闪烁和融化,再好的炮手也无法瞄准目标。此外,我已同空军指挥官瓦尔道说好,进攻发起的同时,轰炸机也将轰炸英军炮兵,为你扫除障碍。”

“是,司令。”隆美尔的一番话,增添了俾斯麦的勇气。他感觉到了司令的一片苦心,同时也意识到,德军的境况确实很危急。

7 月 13 日中午,进攻开始,一切按计划进行,轰炸机一顿打击,英军的炮兵真的哑巴了。俾斯麦的坦克开始摇摇晃晃地前进。隆美尔手持望远镜, 一直目送他们远去。突然,一阵古怪的旋风在灌木丛之间旋转,转瞬间就变

成时速 70 英里的狂飘,搅起几百万吨滚烫、细小的黄沙,铺天盖地地卷过沙漠,队伍很快被吞噬了。

“这该死的风暴,又来了。副官,马上备车,我要去前线。”隆美尔大叫道。

小车开出很远了,依然是遮云盖日的漫天黄沙,能见度只有 3 码远。隆美尔什么也看不见,不得不返回司令部等待消息。

“报告司令,第 21 装甲师已抵达卡萨巴以南的一个高地,俾斯麦在等待

奇令的指示。”下午 5 点,副官向隆美尔报告着作战进程。“混蛋!还等什么?为什么不继续前进?” “他们说没有空军的掩护无法前进。瓦尔道说,需要有司令的进一步的

命令,空军才能行动。”

隆美尔气得两眼直冒金星,这帮白痴,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们难道不知道兵贵神速这个浅显的道理吗?捱到天黑,就更无成功的希望了。

最后,6 点 30 分,瓦尔道第二次派轰炸机发起攻击,坦克这才又向前推进。不久,俾斯麦收到隆美尔措辞坚决的电文:争取在今天夜里到达阿拉曼以东的海岸公路。俾斯麦苦笑着,唉,司令,谈何容易哟。

第 21 装甲师的一个步兵营在坦克的掩护下,进至英军的铁丝网面前。靠着工兵的几把钢丝钳,好不容易清出一条狭道。这时差不多已经天黑了。突然,德军坦克掉转了方向,它们的弹药和汽油都消耗完了。只见一名上尉一跃而起,跑到离他最近的一辆坦克旁边,企图阻止它后撤。一发反坦克炮弹飞来,击中他的脖颈,他倒下了。深夜,这个营原路撤回。

天黑了,隆美尔颓丧地抱头而坐,两眼失神地望着前方。墙上的挂钟◻

◻◻地敲了 10 下。参谋长拜尔林推门而入,轻轻走到他身旁:“司令,第

21 装甲师来电,请求撤迟。”说着,将一份电文放到他面前。隆美尔无精打采地瞟了一眼:⋯⋯进攻终于失败⋯⋯

隆美尔的表情越来越严峻,终于,从紧绷的嘴里蹦出几个字来:“我对这次进攻所抱有的全部希望都令人悲痛地幻灭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却让他们吹了!”

轮到英军反攻了,很快,两个意大利师崩溃了,英军的战术十分清楚, 隆美尔 17 日摸黑给他的妻子露西写道:“敌人正在把意大利军队一个接一个围歼掉,这样一来,我们德国军队的力量将会变得极为单薄,从而无法抵御他们的进攻。为此我真想痛哭一场。”

隆美尔对阿拉曼防线的进攻确实是失败了,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承认奥金莱克“对于兵力的运用颇有技巧,从战术水准上来说,是要比里奇高明得多了”。奥金莱克以他的战略头脑,大将风度以及出色的指挥技艺终于在阿拉曼站稳了脚跟。尽管他在 7 月的苦战中损失了 1.3 万人,但毕竟达到了阻止德军前进的目的。

奥金莱克此刻成为唯一的敌友双方都大加赞赏的英国将军了。然而,正当奥金莱克率领第 8 集团军与隆美尔展开血战并获取胜利的时候,有一个人

对奥金莱克大为不满。他在伦敦唐宁街 10 号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激动

地对接替迪尔的新任帝国总参谋长阿兰·布鲁克大声喊着:“中东的 75 万士兵现在在哪里?他们在干什么?他们为什么不作战?”

他就是刚在议会受到不信任动议的抨击、好不容易才将自己解脱出来的丘吉尔首相。

布鲁克艰难地替奥克辩护着,指出他目前的困境。他严肃地告诉首相: “目前奥克的任何一点草率从事,都会使我们失去埃及。望首相冷静考虑。”丘吉尔停住脚步,拿出雪茄烟,用颤抖的双手将它点上,深深地吸了一

口。他这样恼怒奥克,原因很复杂。议会里的危机虽然过去了,但他这时的政治地位极其虚弱,公众的不满仍在增长,此时他急需一场辉煌的胜利抹去他在人们心目中的不佳形象。在他看来,第一次阿拉曼战役的胜利,抵不过在加扎拉的惨败和托卜鲁克投降的耻辱;隆美尔毕竟还站在埃及的大门口, 北非局势并未发生决定性改观。

  1. 月中旬,丘吉尔态度十分强硬地坚持要美国人在北非发动一场大规模作战,以代替原来的横渡海峡的欧洲作战。这引起美国军方的不满。亏得老友罗斯福能理解丘吉尔所处的地位,总统只坚持一点:美军必须在

    1942 年与德国人交战,无论是在欧洲还是在非洲,以致于坚持要在欧洲作战的马歇尔将军不满地在背后发牢骚:“总统‘欧洲第一’的概念不仅包括英吉利海峡, 还包括北非。这样的话,不如把美军部署到太平洋去对付日本人。”罗斯福听说后,大为光火,他在给马歇尔的一份措词严厉的备忘录中排除了把部队调到太平洋的可能性。尤其是他最后的签名,特地冠以“三军总司令”的头衔,其寓义不言自明。

对于罗斯福的苦心,丘吉尔自当不胜感激。但同时,首相也发现在英美合作当中,英国日益处于下风。他个人要想与罗斯福的威望相对抗,就非常需要一个纯粹由英军获得的胜利。即将实施的“火炬”计划,已确定由英美共同作战,联袂完成。英军不可能指望在这场战斗中独出风头了。唯一的机会就是在阿拉曼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可以说,这是英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独摘桂冠的机会了。

可是,奥金莱克却表示无法在短期内创造这种胜利,他需要时间。首相愤怒了,必须撤换他。

这些出于政治因素和个人私利的考虑怎好同布鲁克明说?首相暗自下定决心,要亲自去开罗走一趟,改组中东司令部。

1942 年 8 月 5 日清晨,奥金莱克和他的参谋人员站在第 8 集团军的机场上,迎接丘吉尔的到来。

“他来了。”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

一个胖胖的身影出现在机舱门口,他向人们挥挥手,浑身沐浴着灿烂的阳光,一步一晃地走下飞机。

一会儿,他们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一个是在伦敦的地下室里指挥着这场战争的身材肥胖、面色红润的政治家,一个是在沙漠中连续作战的身材瘦削、面容疲倦的军人。接着,两双手亲切地握在一起。丘吉尔和布鲁克都没有流露出一点要撤换他的意思。奥金莱克开始下意识地、机械地向他们介绍他的军队和计划。

早餐前,丘吉尔同奥金莱克就其未来计划又进行了一次详细的探讨。他再次要求尽早发动进攻。站在地图面前,他滔滔不绝地发表着意见,随着他把想象中的师投入到这里那里,他那圆圆的手指在地图上不断地戳戳点点。奥克半晌不语,最后说道:“可是,首相,第 8 集团军经过长期奋战,

急需补充休整,新换防的部队也需要训练。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我不能拿士兵的生命去冒险。”

“那么,你说个时间吧,什么时候能做好准备?”首相已经面带愠色了。

“9 月中旬以前我拒绝采取行动。”这硬梆梆的一句话最后注定了他个人的命运。

在第 8 集团军享用的早餐也令首相不快。用餐地点是围有电网的露天场地,吃的是食堂的普通饭菜。首相形容这地方是一个“遍处是苍蝇和重要军事人物的大笼子”。难怪他中午一进空军宽敞明亮的餐厅,面对专门为他从开罗大饭店订购的精美佳肴,不禁感叹道:“这是我们在心事重重之中的一个愉快时刻——在浩瀚沙漠中遇到了一个真正的绿洲。”

在前去享受空军的盛情招待的途中,首相会见了第 13 军军长戈特中将—

—他亲自决定的第 8 集团军司令的人选。他同这位“感觉疲乏”、“只希望

到英格兰去休假 3 个月”的军长交谈了很长时间,说服他担任这一新职。第二天晚上,丘吉尔的重大决策终于出笼了:

我在这里经过了解,并在同史末资元帅、帝国总多谋长和国务大臣再三商议之后,已决定必须立即采取断然措施,改组最高司令部。

⋯⋯

将任命亚历山大将军为近东总司令。

⋯⋯

将任命戈特将军为第 8 集团军司令,受亚历山大指挥。

不幸的是,首相的爱将戈特将军第二天就在乘飞机飞往开罗的途中被敌人击落。布鲁克马上推荐伯纳德·蒙哥马利将军补上空缺,指挥第 8 集团军。就这样,一次偶然的机会,把一代名将蒙哥马利推上了历史舞台。

奥金莱克将军对人事变动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他认为,丘吉尔的来访很成功。他同首相的初次会面是热情真诚的。他同布鲁克探讨了中东司令部的未来,蒙哥马利的任命,两人都认为蒙蒂比戈特更合适。就在 8 月 7 日, 他还派多尔曼—史密斯去同布鲁克商讨整编集团军各师的问题。布鲁克表演很出色,一点马脚未露。史密斯绝没有想到,他同他的总司令此刻已被解职。晚上,奥金莱克同新来的第 8 集团军准将参谋德·甘冈一边散步,一边兴高采烈地谈着自己的计划。

  1. 月 8

    日一大早,雅各布上校便从开罗动身,一路乘飞机、坐汽车直奔阿拉曼,怀里揣着丘吉尔首相给奥金莱克将军的亲笔信——一封宣布解除他职务的亲笔信。雅各布上校此时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个杀手,前去谋杀一个毫无戒备的朋友。

真倒霉,怎么偏偏选中我去干这种事情?上校曾试图说服首相:“此事非同小可,我想还是由首相或帝国总参谋长亲自同他面谈为好。”

“哈哈,我的上校,根据过去的经验,这一类不愉快的事写信通知比口头通知为好。就辛苦你跑一趟了。”首相打着哈哈回答道。你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这个狡猾的老温尼。

当雅各布上校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被带到第 8 集团军总部时,奥金莱克从他那不安的神态中似乎猜到点什么。

他从上校手中接过信,打开,默默地读了两三遍。他内心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但外表冷静、安详,毫不动容。雅各布对奥金莱克的这种惊人的自制力深感佩服。要知道,这是在打了胜仗之后被撤职的一位将军啊。他实际上成为政府的替罪羊,这不公平!

那天晚上吃晚饭时,奥金莱克一直默不作声。晚饭后,他邀德·甘冈去散步。路上,他挽住甘冈的胳膊,不动声色地说:“弗雷迪,我要离开这儿了。”

第二天,他将第 8 集团军的工作移交给代理司令、第 30 军军长拉姆斯登之后,便离开了这所他曾经筹划了胜利的作战司令部。从此,奥金莱克将军再也没有回来过。

也许值得一提的是隆美尔对他的评价:“奥金莱克是许多英国将领中唯一具有大将之才的人,其才能远在蒙哥马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