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帅无情兵困敌阵

奥地利阿尔卑斯山上的一片松林中,一幢精巧的白色木房若隐若现。深秋的太阳曚曚昽昽的,远处的群山,近处的松林和房子都涂抹上一层秋天才可以见到的神秘的透明色彩。偶尔,小鸟在山林中啾啾叫一、两声,仿佛不愿惊动这山林中的宁静。

隆美尔身穿宽松的便服,信步走上阳台。儿子正在门口快乐地玩耍着, 一会儿就要同爸爸一块儿去森林打猎,这是昨天就说好了的。门旁边草坪的凉篷下,妻子在忙着准备午茶。年近半百的露西仍像当年在舞会上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小巧玲玫,别有风姿。在一起生活快 30 年了,隆美尔好像总也无法忘怀初恋时对露西的那股柔情。虽然他身处炮火连天的战场,但每天必定给露西写一封情意绵绵的家书,在残酷的非洲战场尤其如此,即使为作战所羁, 只能草写数语,甚至让卫士代笔一句“我很好,勿念”,然而从不间断。现在,他终于又回到妻儿身边了,多好啊!

元帅完全在这田园般的景色中陶醉了,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大自然的清新空气,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油然而生。沙漠的酷暑干燥,无所不在的蝎子、毒蛇和苍蝇,还有那永远在耳边回荡的隆隆炮声,此时此刻都成了一场恶梦。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那种环境中坚持了一年半的时间。他真想永远不再回到那个鬼地方去。

叮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隆美尔的逻想。他有点诧异,谁会把电话打到这里——他的西梅林山庄呢?

“是隆美尔元帅吗?”话筒里传来最高统帅部长官凯特尔元帅焦急的声音,“蒙哥马利昨夜开始向阿拉曼防线进攻了!施图姆将军已经失踪,不知去向。”

“这不可能,”隆美尔脱口而出,“我的情报机构告诉我,英军日前尚无能力发动总攻。是否为一次骚扰性攻击?”

“不,不是的,元帅。他们动用了强大的炮兵和轰炸机支援,显然是一次全面进攻。”凯特尔略一踌躇,问道,“你身体恢复得怎样?能否再回非洲指挥作战?”

“是的,我可以回去。” “那好,我会告诉你事态的发展,并通知你是否回任。你等消息吧。” “是!”

隆美尔放下电话。我该怎么跟露西说呢?她盼望这次团聚已经很久了, 还有我的儿子曼弗雷德⋯⋯虽说离开非洲已有一个月了,但由于公务在身, 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足 20 天。

隆美尔缓缓地转过身,“啊,露西。”只见妻子倚在门框正望着他。“我⋯⋯”隆美尔不知说什么好,她那幽忧的眼神告诉他,她都知道了。

“又要回去吗,埃尔温?什么时候?”她想向他笑一下,但没能笑出来。“是的,露西。最迟不超过明天早上。”

露西垂下黑黑的眼睛,把头扭了过去。 “别这样,露西,”隆美尔把妻子扶坐到沙发上,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水,“统帅部仅仅是让我做好这个准备,如果局势没有严重到那一步的话, 也许我可以继续休假。”

露西抬头望望他,似乎想说什么。

“要不,我跟元首说,等我一个疗程完后再返回非洲?”隆美尔试探地说道。

“别说了,埃尔温。元首如此器重你,不该让他为难。你去吧,别担心我。非洲需要你。我去给你收拾一下行装。”露西站起身。

隆美尔惊奇地发现,妻子已经平静如常,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仪态端庄、性格坚强的元帅夫人形象。是啊,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生离死别,她早已不是昔日但泽舞厅里的那个娇滴柔媚的纯情少女了。

隆美尔陷入深深的沉思。他长期以来认为罗马隐藏着奸细的怀疑加剧了。在哈勒法山那一仗中,他就明显感觉到英军早已知道他的进攻意图,从俘获的英军俘虏口中证实了他的怀疑:英军司令部是从一位意大利高级官员的手里获得了德军准备进攻防线南端的计划。虽然参谋长拜尔林认为这有待于进一步查证,但隆美尔却对此确信无疑。他同意大利人长期打交道,对这个民族的劣根性太了解了,他们就会唱歌,吃冰淇淋,只喜欢享乐,在战场上就会挖沟,不会打仗。意大利飞行员护送德国轰炸机时,老是指东打西, 击不中敌机,反而会把自己人给揍下来。他们的坦克缺乏战斗力,大炮的射程打不出 5 英里,此外连个战地伙房也没有,常常看到他们向德国士兵讨吃要喝。这是一帮废物,是挂在我脖子上的一块磨石,即使英军步兵仅凭刺刀发起进攻,他们也对付不了。他们干得最出色的就是向英军泄露情报,否则英军怎么会知道我在患病?油轮一艘接一艘被击沉,肯定是意大利叛徒把船只的动向报告了敌人。

他同意 9 月中下旬回国休养,主要是因为德国国防军中最重要的情报机

构——西方国家陆军处提供的一份情报表明,英国第 8 集团军在 11 月或 12 月以前不可能发动大规模进攻,然后,随着冬季雨季的来临,有可能将进攻延迟至来年春天。如果他知道英军会提前进攻的话,无论如何是不会离开他的非洲集团军的。

不知不觉黄昏已至,夕阳沉下去,带走了山顶最后一抹余辉,屋里暗了下来。隆美尔伸手打开灯,几乎就在同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

“喂,是我。”隆美尔急忙抓起话筒。 “隆美尔,非洲的情况很不妙,”话筒里竟然是希特勒那略微沙哑的声

音,“施图姆将军下落不明,估计不是阵亡就是被俘。” “元首,我马上动身飞往阿拉曼。” “你的身体支撑得住吗?”

“我想没问题。” “那么你先到维也纳诺伊施塔特机场待命吧。”希特勒又补充了一句,

“除非英军的攻击已到了十分危急的程度,你再动身去非洲不迟。因为我不想让你中断治疗。等我的最后命令,隆美尔。”

“是,元首。”一股暖流涌上隆美尔的心头,还是元首关心我,想得周到。

事实上,希特勒犹豫不决的是,与其在隆美尔身体来痊愈之前将其匆匆派回非洲,不如留住他,日后用于俄国战线。这样对德国岂不更好。当晚, 他命令驻罗马的德军高级将领冯·林特伦将军收集当天的最新战局分析报告,以便他能最后做出决定。

夜深了,嘈杂的机场安静了许多,只有偶尔的飞机起飞或降落的隆隆声划破这寂静的大地,这声音把隆美尔带回到炮火纷飞的前线。他倚靠在机场

贵宾休息室的松软大沙发上,眼前浮现出妻子娇小、可爱的面容。在他离家同妻子吻别之际,他注意到一丝被抑制的担忧在她的脸上流露,在她那又深又黑的眼睛里和紧抿的朱唇间掠过。他读懂了这一切。他的每日家书就像给最高指挥官汇报战况一样,她对北非战局的了解一点都不亚于他。他知道, 他们夫妻二人此刻的心态是一样的:这一次回去是凶多吉少,而根源就在于那该死的补给供应远远达不到最低需求量。

隆美尔这次回国,除了养病之外,还有一项重要使命,就是亲自找罗马和柏林落实补给事宜。他在归国途中,先在罗马稍作停留,见到了墨索里尼。这次隆美尔也是毫不客气,直言相述非洲军的种种补给困难,最后表达了一种无异于最后通牒式的态度:“除非补给数量至少能够满足我所要求的标准,否则我们就会被迫撤出北非。”墨索里尼尽管不以为然,但总算答应在最近的将来调用相当数量的法国船只来为非洲军服务。

当隆美尔向卡瓦莱罗元帅告别时,这位意大利最高统帅部长官忧容满面地问:“如果蒙哥马利发起进攻,意大利能够指望您立即返回吗?”

隆美尔转身问他的飞机驾驶员:“如果英国兵进攻了,我们需要多长时间飞回非洲?”

“直接飞行需要 8 小时,途经罗马用 10 小时,我的元帅。” “你满意了吗?”隆美尔问道。

卡瓦莱罗点点头,双手用力握住隆美尔的手,说:“谢谢你。” 就在那一刹那,隆美尔突然觉得这些意大利人很可怜。

之后,隆美尔来到在俄国文尼察的希特勒大本营晋见他的元首。他到达时正碰上希待勒在怒气冲冲地宣布解除某些将军的职务,因为他们在高加索战役中没有执行他的命令。正像英国人在阿拉曼阻滞了德国人一样,俄国人也在斯大林格勒顶住了他们。

一年多不见,元首显得苍老了许多,面庞也明显消瘦了。据说希特勒患有高血压症,还忍受着腹泻的折磨。隆美尔怜惜地看着他的元首,他知道, 随着严冬的到来,“红军就要完蛋”的信念已开始破灭了。尽管如此希特勒见到隆美尔还是表现出由衷的热情。他对非洲装甲军团的印象非常好。

希特勒戴上他的远视眼镜,一边听隆美尔讲阿拉曼的局势,一边查看着地图。隆美尔很快转入补给问题,详细谈了他的汽油,弹药和兵员状况,坦言相告说:“我已濒于绝境,只有提供足够的、不间断的补给才能挽救北非局势。”隆美尔特别强调了英国人在空中的绝对优势以及英国空军有效的轰作战术,例举了英国飞机在用美国造的 40 毫米炮弹击毁他的坦克。站在一旁的空军司令戈林听到他的对手的卓越战绩,脸上挂不住了,马上高声喊叫道: “这不可能,美国只会制造刮胡子刀片!”隆美尔冷冷道:“帝国大元帅先生,我倒希望我们也有那样的刀片。”

隆美尔原以为希特勒会为属下在他面前争执不休而大发脾气,没想到这一次元首倒是相当冷静。他对隆美尔说道:“别担心,我准备竭尽全力支援你。我们一定会拿下亚历山大港!”说着,希特勒拿出一种新式自动推进炮的样品给隆美尔看,这是架在装甲车炮架上的口径为 105 毫米的火炮,暴露的部分很小。他还向隆美尔介绍了新式虎型坦克的情况,并保证尽早将这些坦克和火炮以及他所需要的全部汽油运往北非战场。此外,最近就可以给隆美尔派去一个“多管火箭炮”旅,共装备有 500 门火箭炮。

隆美尔当时听了不禁喜出望外。可是,当他在家静养了半个月之久,不

见有什么补给运输的动静的时候,疑虑便越来越大了。他不无忧虑地对露西说道:“我怀疑,元首一反常态地给我做出这么多的许诺,只是为了堵住我的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隆美尔想着,那么,这场阿拉曼战役还未开始打, 我们就已经输定了。

这一夜在隆美尔看来是那样的漫长。希特勒已给机场来过电话,他告诉隆美尔,装甲军团判断英军将在阿拉曼战线展开全面进攻,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艰苦鏖战。因此,希特勒令他刻不容缓地赶回前线,重掌指挥权。隆美尔焦急地盼着天亮,他盘算着先去罗马落实他的补给问题。

“元帅,您回来了,身体恢复得好吗?”第二天上午,在罗马机场迎候隆美尔的冯·林特伦将军关心地问道。

“谢谢你,林特伦。前线情况怎么样?” “英军经过猛烈的炮兵准备射击之后,已在北部防线突破了一个缺口。

第 164 师和意军的几个营已被歼灭。施图姆将军仍不见踪影。非洲军新任军长冯·托马将军已接过装甲集团军的指挥权。”

“战场油料供应怎么样?” “很不好,元帅。所存的油料只够 3 天之用。”

隆美尔不由得火冒三丈,咆哮道,“怎么搞的?我离开非洲时部队的汽油还够用 8 天,这么多天了,难道就没运进来一吨油吗?”

林特伦抱歉地干咳一声,“您知道,几天前我才休假归队。在我休假期间,后勤补给工作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

“那么你的副手呢?他也休假了吗?” “当然没有。据说,在过去几个星期当中,一滴油也没有运过地中海,

一方面是因为意国海军不肯供给船只,另一方面是由于英国人击沉的船只数量实在太多了。”

隆美尔不禁仰于长叹,唉,果然不出所料,罗马、柏林给我开了一大堆空头支票,到头来,一张也未兑现。这真是一个天大的难题。从的黎波里到最前线,每一辆车只剩下 300 公里的燃料,即便是在交通便利的地方,要想作长期的抵抗也是不可能的。我们的作战行动受到极大限制。参加这样一场战斗,暂且不说能否打赢,至少也得有 30 天的汽油才行。

“林特伦将军,请你转告意大利当局,必须使用一切可用的潜艇和军舰, 把给养物资迅速运给非洲装甲集团军。现在就开始行动。”隆美尔态度坚决地命令道。

黄昏时分,隆美尔回到了装甲集团军司令部。人们暗自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司令总算又回来了。此时.阿拉曼战役已经进行了 48 个小时。前线依然炮声隆隆,听起来战斗十分激烈。

“报告司令,英军以排山倒侮之势轻而易举地冲过前沿阵地,占领了我军的布雷区。”托马将军报告说。

“为什么当英军集结进攻时你们不用炮火轰击?”隆美尔厉声问道。托马看了一眼身旁的威斯特法尔上校。代理参谋长上前一步解释说:“施

图姆将军下令严禁进行炮击,以免浪费炮弹。”

隆美尔扯开嗓门大叫道:“你们这样做铸成了致命的大错,知道吗!缺乏弹药不等于在关键时刻也不用。这个施图姆⋯⋯,”元帅像是想起了什么, 压低声音问上校:“施图姆将军有消息吗?”

“是的,施图姆将军的尸体已找到。死亡原因是心脏病突发。” “像他这样一个毫无沙漠作战经验的指挥官怎么能单枪匹马地去前线

呢。你应该让他多带些人,或者劝阻他。” “我跟他说了,但他说他只是去预备阵地上的第 90 轻装师那里。实际上

他是走偏了路线,途中突然遭到第 21 号高地的英军步兵的打击。同行的布赫丁中校头上中弹,立即殒命。司机旋即掉转车头,全速疾驶,企图逃离射击网。慌乱中司机没发现施图姆将军已从车上掉下去。估计就是在那时他的心脏病突然发作。”

隆美尔沉默了,看得出,他心里很沉痛。

威斯特法尔小心翼翼地汇报说,“司令,我们只剩下了最后 3 座油库,

其中一处位于 500 英里外的班加西港。” “我知道了。”隆美尔挥挥手,“你们听着,我们今后几天之内的目标

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把敌人逐出我方主阵地,重新恢复我们的原有阵地,以避免敌人在我们的防线中间构成一个西向的突出地带。”说着,隆英尔飞快地写下一行字,交给代理参谋长:“马上下达给全体官兵。”

字条上写着:“我再次担任全军总指挥。隆美尔。1942 年 10 月 25 日夜

11 时 25 分。”

一阵激烈的、惊天动地的炮轰之后,沙漠地带刹那间变得异常寂静。明晃晃的月亮高挂在空中,睁大眼睛看着这不寻常的夜景。

“哇,好大的炮声,真是震耳欲聋。我还从来没听到过这种排山倒海式的炮声呢。”英军地雷工兵比尔·肖把捂着耳朵的手放下来,感叹道。

“小伙子,不要说你,就连我也是头一回听到呢。”地雷工兵连连长穆尔少校接话道。

“我跟你们恰恰相反,”刚从远离主战线的鲁韦萨特山脊赶来的工程兵指挥官麦克米康中校说,“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柔和的炮声。那颤动的声音,就像 1000 只飞蛾在拍翅一样。”

地雷工兵第 3 连的开路队正在离地雷带 500 码远的地方待命。他们负责清除北部靠中央地域的埃尔萨山至米泰里亚岭一带的雷区。在他们的北侧, 是第 9 澳大利亚师和第 51 苏格兰师投入进攻,以开辟另一条北走廊。这一带

是威胁性最大的雷区——“魔鬼的花园”,纵深 5000—9000 码,其中交叉设

置着拥有相当兵力的防御点。工兵第 3 连没有步兵保护,真有一种孤零零的感觉。一发蓝色信号弹腾空升起,穆尔少校一挥手;“出发!”这时,枪炮声又响了起来,这是继炮火压制射击之后的拦阻射击,英军新西兰步兵师进攻的时候到了。

比尔·肖驾驶着装有沙袋的引导车驶向地雷场边缘。“哒哒哒⋯⋯,” 敌人的机枪扫射过来,引导车被打中,爆炸了。“快趴下,注意隐蔽!”穆尔大声命令道。敌人向他们射击了约有 10 分钟之久。20 分钟后,他们又开始前进了。

“哎呀,不好,通信工具被打坏了。”麦克米康中校惋借地摸着被子弹打断的电话线和弹孔累累的无线电报话机。

“现在,我们可真是在独立作战了。下面就听你的指示了,我的最高长官。”穆尔不无幽默地笑道。

工兵连进入第一布雷带,紧张的排雷工作开始了。起初,德国人的防御火力不太猛,工兵进展顺利,但夜深后,敌人的抵抗加强了,越来越多的大

炮向着正在布雷区摸索前进的英军士兵、车辆和装甲车射击。开辟通道的工兵处境艰难。布朗利·霍奇基斯的工兵班在第一布雷带遭到猛烈射击,有的被打死,有的被打伤。霍奇基斯只身开辟通道几千码,来到下一个布雷区。不行,已开辟的通道必须及时标示出来,好让部队使用。可是,运送电线和标示杆的卡车还没有到达,怎么办呢?有了!霍奇基斯找到一些电线并从前面的新西兰师那里找来一些标示杆。然后,他在机枪的曳光弹下弯着腰,像猴子一样敏捷地跑到标示杆旁,在通道安全的一侧挂起绿色管制灯。战斗结束后,他从母亲寄来的《伯肯黑德新闻》的一则消息中得知自己获得了军功勋章。

在下一个地雷场,作战更加激烈。地上满是新西兰人和德国人的尸体和重伤员。这个地雷场布置得更加精密,到处是地雷陷阱和绊脚的铁丝。穆尔少校匍匐前进,试图绕过去,突然,他本能地感到事情不妙,他慢慢地抬头望去,借着探照灯光,只见双手离一个 S 型地雷的触角不到一英寸了,好险啊!他使出浑身的解数,小心翼翼地清除着地雷。按计划要打通两条走廊, 一条通往腰子岭,一条越过米泰里亚岭。坦克将于凌晨 4 时通过这两条走廊

投入战斗。届时不论走廊是否打通,第 10 军的坦克都要夺路而过,在战线以

西那一边的开阔地带占据阵地。凌晨 3 时,穆尔的地雷工兵实际上已经走在步兵的前面了。但是德军的雷区太大了,形势不容乐观。

英军第 30 军的 4 个步兵师在宽 6—8 英里的正面上,向前面 3 个主要目标地带进攻。第一个目标地带叫做“酢浆草”,它沿米泰里亚山脊的西斜面延伸,然后向西北转向腰子岭(即 28 号高地)的边缘,接着转向正北。“捷

足”计划规定于凌晨 3 时 10 分占领这个目标。其次是“皮尔逊”目标地带,

该地带从腰子岭的西端向东南延伸,规定于拂晓时由 3 个装甲旅占领。最后是“小气鬼”目标地带,它在“皮尔逊”目标地带的正西,是装甲部队夺取的目标。

战役打响这天晚上,蒙哥马利早早便睡了。这是他的习惯,与其帮不上前线部队什么忙而只能担惊受怕,不如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第二天指挥作战。

“报告司令,前线战报已陆续到来。”德·甘冈在早上 7 时准时来到蒙哥马利面前。

“讲!”蒙哥马利精神抖擞。昨夜显然睡得不错。

“到凌晨 5 时 30 分,两个重要的走廊基本打通。按照您的命令,第 30

军各师和第 10 军的第 1 和第 10 装甲师正尾随于步兵之后,分别开入北走廊和南走廊。”

“很好。那么进展如何?” “不太妙,司令,”德·甘冈又抽出一份情报,“据最新报告,步兵先

头部队遭到越来越猛烈的炮火袭击,受到阻滞。虽然第 9 装甲旅和第 2 新西

兰师越过了米泰里亚岭,但是第 10 装甲师却被阻挡住,第 1 装甲师也无法前进。我军坦克被迫停留在米泰亚岭背后,在最大射程距离上与敌交火。”

“我们的谢尔曼坦克的火力难道不足以压制敌人吗?”蒙哥马利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问题没有那么简单。事实上,我军的进攻场地已成为屠宰场。由于我们大规模的进攻部队拥挤在狭窄的战线上,就像一个剑手在人群中一样,没有施展武艺的地方。在敌人的火力压制下,步兵迟迟突破不了德军防御区西

边,工兵也没有为装甲部队开辟一条一通到底的通道,装甲部队只好陷在雷区步兵之后的死胡同里等着挨打。德军的炮火封锁了通道的出口。”

难道真的验证了第 10 装甲军军长兰姆斯登的说法——坦克不适于进行这种作战吗?蒙哥马利马上否认了这个说法,不,这只能说明指挥官缺乏旺盛的进攻意志,看来该敲打敲打他们了。

“南翼的助攻怎么样?”蒙哥马利又问。

“一句话,已走入歧途。第 7 装甲师和第 44 师都未能通过敌方布雷区,

在那搁浅了。第 13 军的步兵部队已在各布雷区之间接您的‘粉碎性’战术展开了血战。”

“听着,弗雷迪,”蒙哥马利果断地命令,“告诉兰姆斯登,让他督促他的师长,如果再畏缩不前,我就撤他们的职,代之以更有力的指挥官。”

“是,司令。” “今天的作战目标是:一、彻底打通北部走廊;二、新西兰师从“酢浆

草”目标地带和米泰里亚岭向南扩张战果。第 10 军的装甲部队紧紧跟上,打出南部走廊。”

德·甘冈转身要走。

“等一等,要命的是装甲师动作缓慢。你直接找第 10 装甲师师长盖特豪

斯,命令他必须在第 30 军全部炮兵的支援下,于今晚打到新西兰师的战线之外,进入开阔地带,以便为新西兰师的作战提供保护。”

在步兵尚未完全打通地雷通道的情况下,蒙哥马利规定的坦克投入战斗的时间到了。第 10 装甲军不得不踏上一条长 5 英里、宽如 2 辆坦克的通路。一旦领头的坦克被德军反坦克炮火击毁,狭窄的通路就变成了瓶颈口,后续坦克将进退两难,动弹不得。

第 10 装甲师在南走廊奋力冲杀,冒险冲向德军密集的炮火。行进间多辆坦克触上地雷,发出阵阵爆炸声,接着油箱爆炸,升起团团火焰。离敌人防线越近,德军反坦克炮火就越是密集凶猛,坦克一辆接一辆被炸成碎片,烈焰轰然而起,黑烟滚滚翻腾,坦克乘员即便不被炸死,也会被烧死。

“师长,这打的是什么仗?这不明摆着往敌人炮口上撞吗!”第 8 装甲旅旅长卡斯坦斯忿忿地冲着盖特豪斯嚷道。

“少废话。第 2 装甲旅已在北部走廊杀开通路冲过了布雷区,我们必须不顾一切勇猛突进,这是蒙哥马利将军的命令,不得违抗。”盖特豪斯气鼓鼓地说。

晚 22 时,敌机的炸弹击中了第 8 装甲旅的“舍伍德游骑兵”。坦克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拥挤在一起。运汽油和弹药的卡车在熊熊烈火中燃烧, 成了敌人炮火的极好目标。英军的掩护炮火越来越远离这支被阻滞的装甲部队。卡斯坦斯于 25 日凌晨再次找到盖特豪斯建议说,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 进攻应当取消。盖特豪斯向军长兰姆斯登作了汇报。兰姆斯登是唯一留任的沙漠老将。经验告诉他,这样使用装甲部队如同送死。他同意下属的意见, 并上报了德·甘冈。

德·甘冈听着第 10 军的报告,抬手看看表,时间是凌晨 2 时 30 分,正是蒙蒂酣睡的时候。怎么办?这位司令有一条严格的命令,睡觉时不准人叫醒他。他不止一次地对他身边的参谋人员说:“明智的指挥官应当只看很少的文件和书信;他不应为了处理他的军队的事务而熬夜;在晚上,他应当吃完晚饭后就回他的帐篷车,以便有时间静下心来考虑问题。保持头脑清醒是

十分重要的。”他刚来第 8 集团军时,下属不了解他的脾气,曾在拂晓叫醒他,报告各种情况。蒙哥马利为此大发雷霆。对于总司令的这条“戒律”, 德·甘冈不敢苟同,要知道,在战争中大多数紧急情况都发生在夜里。”

德·甘冈很清楚,第 10 军的报告事关重大,必须当机立断,立即解决。这次对不起了,司令,我可要破一回例了。

“立即通知第 30 军军长利斯和第 10 军军长兰姆斯登,务必于凌晨 3 时

30 分之前赶到司令部,蒙哥马利将军将亲自同他们面谈。”德·甘冈下达了命令。随后,他来到司令的卧室,唤醒他,将情况作了简要汇报。从蒙哥马利那满意的神态上,德·甘冈知道自己做得很对。

两位军长准时来到蒙哥马利的篷车里。在昏暗的灯光下,蒙哥马利正在仔细地审视着墙上的地图。

“二位辛苦了,请坐吧。”司令平静地同军长们打着招呼,并让他们先谈谈情况。蒙哥马利认真听着,偶尔提一两个问题。

兰姆斯登,这位平日英俊潇洒、快乐迷人的装甲将军此时显然不大满意他的装甲部队所承担的任务:“装甲部队必须撤下来,它不适合于进行这种作战,伤亡太大了。”

“可是我说过,我准备接受重大伤亡,只要部队能冲出走廊,到达开阔地。”蒙哥马利毫不理会兰姆斯登的意见。

“你知道前线作战指挥官盖特豪斯的意见吗,司令?”兰姆斯登针锋相对地说,“他早就说了,即使他手下的坦克能够成功地突过布雷区到达米泰里亚岭南麓,它们也会被德国反坦克炮炸个稀巴烂。隐蔽在工事里的德军反坦克炮正等待着这样的射击目标呐。暗,就是那种威力无比的 88 毫米两用反坦克炮。”

“那么你们的意思是想退出战斗?不干了?” “当然不。我们想设法将坦克从危险的走廊地带撤回,并在米泰里亚岭

背后重新编队。待到第 30 军的步兵和工兵突破德军防线打通道路之后,装甲部队再投入战斗。”

“噢,保存自己的力量,让步兵去冲锋陷阵,流血牺牲。”说着,蒙哥马利意味深长地看了利斯一眼。

“ 你 ⋯⋯” “我是说,我的计划必须贯彻执行,绝不允许撤退。” “那请司令亲自打电话同盖特豪斯说吧。”

蒙哥马利当即拔通了第 10 装甲师师部电话。“什么?你在什么地方?”蒙哥马利一声尖叫,把在场的将军们吓了一

跳。

司令的手指在地图的某个位置戳点着,一旁的德·甘冈全明白了,盖特豪斯的指挥部距前线 10 英里之遥,难怪司令要发怒了。

“不像话!你这个懦⋯⋯”

德·甘冈急忙拽拽蒙哥马利的衣袖,不让他骂下去。凭他对这位师长的了解,他知道他绝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盖特豪斯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就在坦克部队作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一开始,他就担任英国远征军唯一的坦克团的指挥官,在欧洲作战。就是这位亚历克·盖特豪斯,在“十字军”战役里,坐在坦克顶上指挥火力极弱的蜜蜂型坦克,在西迪一雷日弗一带与敌交战。这位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英

雄,由于作战英勇曾 4 次荣获勋章。这一切,蒙哥马利当然不知道。尽管他把那个刺激人的字眼咽了回去,但仍然怒火未消地命令盖特豪斯:“立即赴前方指挥战斗。你必须从前面,而不是在后面,带领你的师打出去!”

“不知司令此话怎讲?”师长的口气不那么恭敬,“我的确在前面。我刚从我的前线战地司令部赶回来接电话。我正想告诉您,司令,我拒绝盲目消耗自己手下的兵力。我的这支精锐部队的任务应是在地雷排除后穿越雷区,前去摧毁隆美尔的坦克部队。”

“不必再说了,”蒙哥马利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已告诉你的军长, 既定的计划不能改变。你还是想想如何执行吧!”

蒙哥马利放下电话。“我再重复一遍,”他冲着两位军长说道,“我的命令不变,我的计划也不准变动!回去执行去吧。”

“是,司令。” “你等一下,兰姆斯登将军。”

蒙哥马利走到桌旁,倒了一大杯白开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镇定了一下情绪。

“军长阁下,”蒙哥马利缓缓地,然而却不容分说地说,“我决心让各装甲师从布雷区打出去,进入开阔地带,以便机动作战。当前任何迟疑或动摇都会使整个战局毁于一旦。恕我直言,假如你本人,或第 10 装甲师的指挥官不为此奋战,那么我将任命他人来指挥这场战斗。”

“明白了,司令。”兰姆斯登不动声色地回答,然后咔嚓一个立正,转身走出门外。这个小老头儿的确厉害,他想,看来,我们这些沙漠装甲老将们过去习惯于对上级命令评头品足的做法可以休矣。在这样的司令面前,只有服从,没有抱怨的份。

黎明时,英军先头装甲旅已设法穿过布雷区,突进到 2000 码外的阵地

上。接着又传来捷报:新西兰师的第 9 装甲旅也已冲过雷区,到达指定目的地,占颂了腰子岭,并在付出极大的代价后粉碎了德军妄图摧毁其突出部的止图。由于装甲先头部队楔入敌军防线后建立了对付其装甲部队反攻的阵地,蒙哥马利现在可以集中全力指挥步兵部队实施“粉碎战”了。一支又一支英军部队投入进攻。战场上人山人海,越来越混乱。数以千计的炮弹和炸弹不断爆炸,滚滚的浓烟和迷雾笼罩着整个战场西南面。担任“粉碎战”主攻的新西兰师陷入了异常激烈的苦战,最后终于失败了。于是,蒙哥马利便把上攻任务转交给北面沿海附近的澳大利亚帅。该师于 10 月 25 日晚出击, 实施了一次引人注目的进攻,逼近了海岸公路。除此之外,英军在这一天未取得什么重要进展。第 8 集团军的进攻势头逐渐减弱了。

“哎,我说参谋长,咱们司令怎么啦?那副神情简直令人可怕。局势很严重吗?”一名作战参谋神秘地向德·甘冈打探道。

蒙哥马利下达命令从不用书面形式,总是亲自面谈,所以,司令部的参谋军官一天到晚都能与他见面。

“伙计,不该知道的就别去打听。快去忙你的吧。”

德·甘冈当然比谁都清楚“那副神情”:那双冷酷的闪闪发光的眼睛失神地瞪着,狐狸般的面孔拉得更长了,说话语调也更加狂躁了,还有那对待不断增长的部队伤亡的“外科医生的无情”,确实令人不寒而栗。

10 月 26 日整整一天,蒙哥马利在他的司令部里闭门苦想,他该怎么办?

局势不妙啊!开战 3 天来,部队损失了 6000 多人,被摧毁的坦克约有 300

辆,超过隆美尔拥有的坦克总数。坦克手只剩下 900 多名。成问题的是步兵, 由于打得是一场步兵消耗战,蒙哥马利实际上已没有步兵后备队,所有的步兵师都部署在前线了,特别是新西兰师和南非师,几乎没有得到兵员补充。最糟糕的是,尽管付出如此代价,仍然未达到预定在 24 日要实现的目标。怎么办呢?蒙哥马利似乎真有点江郎才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