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欲破僵局再“增压”

“轰隆隆⋯⋯”,巨大的炮声将隆美尔从睡梦中惊醒。好一会儿他才醒悟过来,这是他返回阿拉曼后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他看了看手表,此时是凌晨 4 时 1 刻。昨晚,英军加强了对德、意军防线的炮击,密集的炮火打了整

整一夜。记得最后一次看表已是凌晨 1 时,他强迫自己入睡,不再考虑问题。炮声汇集成一阵持续不断的雷霆般的轰鸣,隆美尔再也睡不着了。他翻身下地,回到指挥车上。

“立即开往前线。”隆美尔命令道。 “报告司令,英军在整个夜里凭着炮兵的掩护,一直在向我军实行突击。

有些地方他们汀了 500 发炮弹,我们才回敬一发。‘魔鬼的花园’已被炮火摧毁。装甲师的主力都早已开上最前线。我们暂时阻止了敌人,但无法击退他们。英国人的夜间轰炸机也不断地在我们头顶上飞来飞去。”非洲军军长托马将军汇报着。递过来一架望远镜。

“告诉瓦尔道将军,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立即派大批俯冲轰炸机支援陆军作战。”隆美尔拿起望远镜观察英军的调动和布署,他清楚地看到英军正在 28 号高地——腰子岭挖筑工事。

“ 怎 么 ,28 号 高 地 已 被 英 军 占 领 了 吗 ?” “是的,司令,午夜过后不久,英军就攻下了这个高地,援兵也已陆续

集中在这里。” “看这阵势,英军要以此为基地,很快继续发动进攻,以便扩展他们在

雷阵以西的桥头阵地。不能让他们的企图得逞。我命令你,现在就派第 15

装甲师和部分意军,在炮兵的火力支援下,开始向第 28 号高地反攻。”隆美尔下达了命令。

到前线转了一圈,隆美尔确信,英军的主攻方向是在战线北部。于是, 下午他就开始将后备队从南部防线调集过来,包括第 21 装甲师和炮兵主力部队。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如果他的判断失误,部队就再也调不回去, 因为装甲部队的汽油已快耗尽。

下午 3 时,隆美尔亲自在阵地北部指挥非洲军对腰子岭发起一系列凶猛

的反攻,但未能得手。英军的增援部队不断开到腰子岭 28 号高地,隆美尔命令炮兵加强火力,阻止英军的调动,可是由于缺乏炮弹,炮兵无法完成这项任务。为争夺每一寸土地,双方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战场上血流成河,尸积如山,黄昏时,隆美尔盼望的俯冲轰炸机终于飞临战场上空,企图攻击向西北方向运动的英军汽车纵队。突然,60 多架英国战斗机飞来,对这些低速轰炸机实行拦截射击。意大利飞机慌乱中将炸弹投到自己部队的头上,然后急忙逃走。德国飞机则胃着密集的高射炮火力,继续作战,结果损失惨重。数不清的英国曳光炮弹,在空中狂飞乱舞,纵横交错,天空变成了一片火海。

天黑了,隆美尔垂头丧气地回到指挥所。经过一整天的战斗,虽然收复了腰子岭东、西两侧,但高地仍在英国人手里。不过,隆美尔也看出,蒙哥马利行动谨慎,进攻势头不是很猛烈,只要集中所有的装甲部队,很可能一举挫败英军的进攻。因此,尽管燃料补给情况不佳,他还是把第 21 装甲师全部从南边调到北部。隆美尔很清楚,即便就在北边打一场歼灭战,以他现有的补给状况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能零星派出坦克部队分别向英军的突出部进击。这种分散兵力的危害隆美尔不是不知道,可是,油料不足,他没有别

的办法。晚上,又一封告急电报飞向元首大本营:“若不立即改善补给情况, 我们就将失败。”不过,恨据过去的经验,隆美尔对补给状况的改善并不抱希望。

这一整夜,英军的轰炸机一直在攻击,投掷炸弹的呼啸声,落地后的爆炸声响成一片。德军司令部营地被震得尘土飞扬,房屋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倒塌一样。半夜两点钟的时候,英军在北部地区又开始了猛烈的炮击, 炮弹同炸弹交织在一起,仿佛演奏一曲和谐的奏呜曲。夜空被照得通亮,许许多多巨大的铁块崩裂开来,纷纷落下,只觉得沙漠在摇晃,下沉,融解, 广阔的空间像大海一样在翻腾。

天亮之后,隆美尔下达命令:所有部队应尽量利用一切可用的火炮,把英军的攻击兵力钉在原地。同时,第 90 轻装甲师向 28 号高地发动逆袭;第

15 和第 21 装甲师以及部分意军,则分别向两雷区之间的英军阵地攻击。

从拂晓到黄昏,战斗又持续了一整天,德军进攻达 5 次之多,均遭到英军火力的强大反击。英军依靠坚固防御阵地和性能优良的坦克及反坦克炮, 一次次击退了隆美尔亲自督战的进攻。

晚上,隆美尔端坐在他的办公桌旁,面前摊开了信纸,准备给他“最亲爱的露”写信了。他心情沉重,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肩上的压力之重。给妻子写些什么好呢?连续两天亲临战场指挥作战,隆美尔深切感到他的对手从各方面都要胜他一筹。英军的夜战能力及娴熟的扫雷技术表明,他们在开战之前受过严格的训练,否则决不可能达到如此高的水平。还有他们那使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弹药补给、空军配合作战的技能,特别是第一次出场的谢尔曼坦克的优良性能,都是德军忘尘莫及的。据说谢尔曼坦克是新近从美国运抵非洲的。实战证明,它比德军所有型号的坦克都好。它射程远,可在 2000—2700 码的距离上对德军的反坦克炮、高射炮和坦克射击;装甲厚,德军火力无法穿透它。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一推,进来了威斯特法尔上校。“好消息,司令阁下。”他兴奋地举起厚厚的一份电文。 “哪来的?”隆美尔伸手接过来。

“南线总司令凯塞林元帅。”

隆美尔疑惑地拆开电文,是关于补给事宜。

原来,林特伦在罗马机场见到隆美尔之后,即找凯塞林元帅作了汇报。元帅马上着手办理。他见了墨索里尼,让他给意大利海军总司令下命令:集中所有可用船只给非洲军运送油料和弹药,不得延误。

凯塞林在电报中通知隆美尔:“满载油料和弹药的一支小型船队(5 艘船)可望在 72 小时之内抵达你处,而且不会再遭到船沉海底的厄运。因为从西西里到北非的整个地中海海面大雾弥漫,英军无法发现船只动向。”

“电报昨天就发出了,”威斯特法尔提醒道,“这样我们最多再等两天。” “真是天助我也!”隆美尔一拍桌子。只要我的装甲部队加足了油,备

齐了弹药,对北部英军展开一场大规模坦克反攻战,给它狠狠的一击,不愁扭转不了败局。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再坚持二三天,顶注敌人的进攻,同时, 抓住机会痛击敌人。传我的命令,上校,将南部地段的剩余德军和另一半炮兵主力全部调往北部,在那里集结所有机械化部队,准备明日发动反攻。”

“可是,这样一来,南部就剩意大利阿里提师的部分兵力了。这个师早已在北段防线被打垮了,靠他们这些残兵败将防守南段,能行吗?”威斯特

法尔有些犹豫。 “记住,英军的主攻方向在北部。当务之急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英军挡

在我们的主防线之外,并扫平他们在腰子岭时刻威胁着我们的突出阵地。在补给船抵达前,我就必须做好部队调动准备。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执行去吧!”

第二天上午,英军又在北段发动了 3 次进攻,均被德军装甲部队击退。但德军也损失了很多坦克。中午,隆美尔接到前线报告,英军已将大量装甲兵力集中在第 1 雷区前,估计是要在这里进行决定性的突击。

不行,不能等着挨打,必须抢先进攻。隆美尔决定,马上集结所有兵力, 选择英军薄弱部分,于下午背着落日的余辉,发动猛烈反攻。正当德军企图集结兵力发动最后攻势之时,英国皇家空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再度加入战斗。在两个半小时内,出击的轰炸机在 3 英里宽、2 英里长的德军部队集结地区共投下 80 吨炸弹。德军进攻还未开始就已被击溃。

消息传来,隆美尔简直绝望了。他已完全丧失主动权,再无力量进行一次集结了。他想,下面就看这支船队能否顺利到达了,否则连撤退的油都没有了。怎么?撤退?看我这脑子,怎么竟然想到了撤退。不!不能撤,我们还有希望,运输船很快就要到了,到那时⋯⋯

夜已经很深了,丘吉尔首相还坐在他的办公桌后沉思。桌上放着刚送来的“超级机密”情报,团团烟雾几乎遮掩得看不清电文了。不过,首相可以把它倒背如流:满载油料和弹药的一支小型船队(5 艘船)可望在 72 小时之内抵达你处⋯⋯。这正是隆美尔收到的那同一份电报。军情 6 处空军情报部主任温特博瑟姆那焦虑的声音还在首相耳边回荡:“哪一个更重要些?打败隆美尔还是保护‘超级机密?’”是啊,哪一个更重要呢?丘吉尔也在犹豫。

保守“超级机密”一直是英国在整个战争期间最重视的问题。为此,保密部门专门做了种种规定,并一直得到严格遵守,例如“超级机密”情报不准形成文字,只能由专人口头传达给英军战场指挥官,而且大多数指挥官并不知道情报来源;此外,由于德国人有可能从英国对抗措施的有效程度上推断其密码已被破译,因此,所有“超级机密”情报都要伪装成来自其他渠道, 如间谍,德国和意大利的叛徒、俘虏,缴获敌方文件,纳粹人员的疏忽轻率等等。如果没有合适借口,宁可不使用“超级机密”!

现在,“超级机密”透露,意大利就要给隆美尔运去补给品了,而阿拉曼之战正打得胜负难分,这对于非洲军无疑是雪中送炭。显而易见,必须阻止他们。但同样显而易见的是,这一次的截击行动有可能暴露“超级机密”。往常除了从“超级机密”获悉轴心国运输船情况以外,还必须派侦察飞机现场侦察之后,再采取攻击行动。目的是让敌人相信,英军通过空中侦察,而不是密码破译来频繁而准确地袭击德、意船只的。当然,这一次是行不通了, 5 艘船在浓雾重重的大海上,又是航行在 5 个不同方向上,却同时遭到截击, 这无论如何也让人难以相信是空中侦察的杰作。那么,就让这些船只顺利抵达非洲吗?隆美尔得到这批物资,即便没有粉碎“捷足”行动,也会减弱其效果,开战 3 天来的僵局已经够让丘吉尔心焦的了。

丘吉尔反复权衡利弊,终于定下决心:为了北非战役的胜利,胃一次风险。地下令击沉这些运输船。

一小时后,作战指令下达到马耳他岛英国空军基地。10 月 27 日黎明, 英国 20 架“博福茨”和“比斯利”飞机从马耳他岛机场起飞,在大雾笼罩的

托卜鲁克沿海海面截住了第一艘意大利船“普洛塞皮纳”号。在强大的护航队的打击下,英国皇家空军损失了 6 架飞机,但“普洛塞皮纳”号也被击沉了,在托卜鲁克西北部雾气腾腾的海面上空,英国“惠灵顿”轰炸机借助照明弹发现了“的黎波里诺”号油轮,并将它击沉。随行的“奥斯蒂亚”号船于 28 日凌晨被鱼雷击中。同时,“博福茨”飞机在托卜鲁克以北 60 海里处发现“扎拉”号船,用鱼雷击沉了它。同行的“布里奥尼”号船设法抵达托卜鲁克港,但在它卸货(燃料)之前,也被击沉了。

“什么?”隆美尔怒气冲冲拍案而起,“这怎么可能?5 艘船在一昼夜之间全部被击沉?我倒想知道在浓雾弥漫的情况下,英国人是怎么发现这些船的!”

隆美尔满腹狐疑,想了想,转身对威斯特法尔说:“马上给凯塞林元帅发电报,要求他调查一下一切可能的泄露渠道——无线电通讯,意大利的叛徒,文件失密,”隆美尔迟疑了一下,补充道,“还有,艾尼格马系统是否安全。”

电报很快被“超级机密”截获,并送到伦敦温特博瑟姆的手中,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必须转移德国人对艾尼格马密码的怀疑。温特博瑟姆马上找到军情 6 处处长孟席斯将军,向他建议,让开罗的情报人员用德国人已破译的密码给虚构的意大利间谍组织发送电报,感谢他们提供的船运活动的情报,并许诺给他们加薪。

“司令,罗马方面已回电,”威斯特法尔向隆美尔报告,“经查证是一伙意大利人干的。调查审讯已经开始。”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隆美尔的情绪已低落到极点,甚至懒得多说一句话。他寄予极大希望的运输船已经全完蛋了,甚至用飞机从克里特岛空运燃料这种万不得已的办法,也因为从马莱迈起飞的“容克”52 式运输机遭到攻击而受阻。德军等待的英军的主攻还没有开始,可是德军实际上已完全丧失了机动能力。看来我们只得听任英军一点一点地把我们蚕食完毕。

隆美尔长叹一声,随后,向指挥官们发布命: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搏斗, 必须绝对服从命令,每一个人都必须战斗到底。凡临阵脱逃或违抗命令者, 无论其职位高低,一律军法论处。

开往北非的意大利船队沉入海底了,“超级机密”也保住了,可是丘吉尔并没有因此而高兴起来。“捷足”行动开始 5 天了,强大的英军仍在打消

耗战,伤亡几近 1 万人,进攻似乎并未超过原来的战略突破点。这些都是丘吉尔始料未及的。他满以为经过对中东司令部的一番整顿,换上了精兵强将, 又有强大的空军及物资支援,打败强弩之末的隆美尔军团应该是十拿九稳的。所以,战役一打响,他马上给罗斯福总统发了一封信心十足的电报:

前海军人员致罗斯福总统

埃及战役于伦敦时间令晚 8 时开始。陆军全部兵力将投入此次战役。我将随时向你报告战况。在埃及打一次胜仗对我们的主要事业将极为有利。你在托卜鲁克那个黑暗的早晨给我的那些“谢尔曼”式坦克和自动推进炮,均将在这次战役中大显身手。

可是仗打成现在这个样子,让他拿什么向总统报喜庆功?首相越想越气恼,狠狠地掐灭了烟头,拿起电话通知帝国总参谋长阿兰·布鲁克,“明天

中午召开参谋长会议,讨论有关北非阿拉曼战役情况。另外,告诉中东司令部,让他们立刻去第 8 集团军了解战况。”丘吉尔好像怕布鲁克不明白,又补充道:“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采取措施。”

军政要员参加的这个军事会议气氛沉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前线有消息传来,蒙哥马利己从火线上撤走几个师,这引起伦敦的一片恐慌:怎么,这一仗我们又要输了吗?

“蒙蒂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已经停止战斗了?”丘吉尔叫着蒙哥马利的爱称,但口气已明显不满了。

“这不可能。昨晚 22 时他们还向德军发起进攻。我们的空军也一直在战斗。”布鲁克解释道。

“就是那个‘一会儿突击这里,一会儿突击那里’的进攻吗?”不知是谁不无讽刺地插了一句,引起窃窃笑声。

“我了解蒙蒂,”布鲁克像是没听见人们的嘲笑,“他不是那种轻举妄动的指挥官。不打仗则已,要打就打胜仗。”

“可是,这几天他什么事也没有干成,”首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现在却从前线撤走他的部队。如果他打算使一场战役半途而废的话, 为什么他要告诉我们,他能在 7 天内突破敌人的防线呢?”

“是啊,今天已是第 6 天了。”会场一片附合声。

布鲁克辩解说:“蒙哥马利正在策划一次新的更大规模的进攻。在这之前,会出现相对的平静。因为他需要准备,需要重新部署。”

然而,这纯粹是自圆其说,连布鲁克自己也不相信。 “难道我们就找不出一个能打赢一场战斗的将军来了吗?”丘吉尔满面

通红地说。

身为最高军事长官,布鲁克当然知道战场出现僵局意味着什么,特别是这种原以为胜券稳操的战斗。在会上,布鲁克针对丘吉尔以及其他内阁成员的责难为蒙哥马利作的辩护,没有产生什么效果。他消沉地回到办公室,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被一种绝望的孤独感折磨着。

两天了,没有接到蒙蒂的信。这是孤寂而又焦虑的时刻。我的蒙蒂,你可从来没向困难低过头,也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你,这一次要出现例外了吗? 布鲁克忘不了英国远征军赴法国作战期间,蒙哥马利的出色表现。

那是在 1940 年 5 月 28 日,严重的事件发生了。由于比利时国王向德国

投降,布鲁克的第 2 军扼守的防线左翼与法国的重机械化师之间(原由比利时军防守)出现了一个缺口。这是唯一有防御工事的战线,如果被德军突破, 其灾难性后果将远比后来隆美尔攻占托卜鲁克要严重得多。因此,布鲁克命令当时的第 3 师师长蒙哥马利立即带领在鲁贝处于危险境地的第 3 师脱出身来,前去堵住这缺口。

这在当时任何人看来都是一道无法执行的命令。因为这是一种战争中最难以实施的战术机动,即绕过进攻正面实施翼侧强行军。在一夜之间,蒙哥马利心须把第 3 师从鲁贝当面的阵地上撤出来,搭乘运输工具,在黑暗而狭

窄的道路上向北转移约 25 英里。然后,在拂晓前挖好战壕,准备迎击预计德军将要进行的旨在冲过约瑟河、切断通往敦刻尔克的道路的大规模强攻。

这次转移要在岌岌可危的战线后方仅几千码的地带进行,确实让人捏一把汗。布鲁克整整一夜都在不安地注视着蒙哥马利的进展情况。拂晓时,布鲁克来到原比利时军防守的战线,惊讶地看到蒙哥马利已经占领阵地,布鲁

克如释重负,蒙蒂已经像往常一样完成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在 1940 年能够如此有把握地、无懈可击地完成这种机动的少将,在英军中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这要归功于蒙哥马利在平时注意对部队进行训练,而这是英军某些军官所不屑一顾的。

也就是从那时起,布鲁克开始把蒙哥马利看成一个具有非凡前程的高级军官。

敦刻尔克撤退开始后,布鲁克奉伦敦的命令先行一步回国,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蒙哥马利来代理军长一职,尽管蒙哥马利在他属下的 3 个少将中是年资最浅的一个。告别时的情景令他终身难忘。布鲁克当时情绪很激动,部队尚未撤退完毕,要丢下他所珍爱的部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他们面对面地站在沙丘上,布鲁克抑制不住自己,佝偻着肩背,老泪纵横。蒙哥马利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劝慰着,设想着他们胜利时重逢的那一天⋯⋯。

正是在那战火纷飞的法国战场和险象环生的敦刻尔克撤退中,布鲁克同他麾下的两个师长——亚历山大和蒙哥马利结下了生死之交。正是由于他在那些关键的日子里对这两位将军的赏识,才导致他在中东司令部改组之际, 力荐亚历山大和蒙哥马利担任重要职务,并且总是十分坚定地支持蒙哥马利。

可是现在,他的蒙蒂到底在干什么呢? “报告司令,中东部队总司令亚历山大将军、他的参谋长麦克里里少将,

还有国务大臣凯西一行前来视察。”德·甘冈推门进来说道。 “噢?怎么事先没打招呼?”蒙哥马利正在审阅一份写着代号“增压”

的作战计划,对此事他有点诧异。

“事情明摆着,对于我们重新调整部署,伦敦感到惊惶不安。”

蒙哥马利一拍后脑勺:“唉,我真是太大意了。真想不到,我自认为是完全合乎逻辑的军事行动,竟会以截然不同的面貌呈现在我们的上司面前。”接着,他又显出善解人意的样子:“也难怪,他们远在伦敦和开罗,对

前线局势只能凭印象作出判断。快把他们请到作战室去。”

在那个阴郁的日子里,经过一整天的周密思考后,蒙哥马利的头脑清醒了,行动计划明确了。26 日中午,他即发布了第一组命令:命令高地师继续在第一目标地带内扫荡;命令澳大利亚师准备在 28 日夜间向北作第二次进

攻;在此期间,第 30 军除了协助第 1 装甲师推进到腰子岭以外,将不进行任

何重大战斗;第 7 装甲师则继续休整。后 3 天行动的主要精神是,各部队养精蓄锐,只进行小股部队的袭击战。因为此时蒙哥马利正在酝酿一个新的大规模进攻。他决定实施一次机动,并通过重新部署部队,建立一支强大的预备队,以便于实施猛烈的最后打击。

蒙哥马利笑容满面地走进作战篷车。 “看他的样子不像打了败仗。”凯西咕噜了一句。 亚历山大正襟危坐,含笑不语。这是他早已料到的。

蒙哥马利先介绍了作战形势,然后开门见山地说:“根据战斗的进展情况,我已于 27 日开始抽调一些师留做后备队。具体做法是,让开战以来一直担负主攻的新西兰师撤到休整区域,把本战役中尚未参加过激烈战斗的南非师和印度师从侧翼调往北边补缺。由于隆美尔已将其全部装甲部队调到我们的北部走廊对面,为减少伤亡,我已把该地区作为防御正面,那里的第 1 装甲师也抽出来作为预备队。诸位想必急于知道,我重新部署部队加强后备力

量的目的何在。”

凯西死死盯着蒙哥马利,生怕漏掉一个字。

蒙哥马利皱了皱眉头,咳嗽了一声,麦克里里赶紧知趣地掐灭了烟头。“这就是,实施决定性的最后打击。我把这个新计划称作“增压”作战

行动。在澳大利亚师占领北面更多的地盘后,派出经过加强的新西兰师来突破海岸上的,也就是原来的北部走廊稍偏右处的德军防御工事,从而打开一个缺口让第 10 装甲师开进,穿过开阔的沙漠,绕到德军阵地的后面并将其消灭。”

来访者们瞪大的双眼顺着蒙哥马利的手势在地图上移动着,一个个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看,突破点可以再往南一些,避开敌人组织严密的防御阵地。”麦克里里提出自己的见解。

“是的,是的,可以考虑。我们的参谋官也提出过类似的建议。北部雷区既深又密,德军的准备也更充分。”蒙哥马利点头称是。

凯西清了清嗓子说道:“你知道,蒙哥马利将军,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 是向你转告伦敦的有关意见,并从你这里了解到真实情况。”

“请讲吧。”蒙哥马利不动声色。 “伦敦方面确实有些担忧,认为‘捷足’行动进展不够快,有点迟缓误

事。”

“我一直预计要打 10 天的混战,现在刚过了一半。” “那么请问,你的下一个“增压”作战要打几天呢?”

“4 天,”蒙哥马利毫不犹豫地答道,“4 天足够了。而且,它将大获全胜,并带来我们所需要的决定性胜利和转折。”

亚历山大将军频频点头:“很好,蒙蒂,就按你想的去做吧,我们都支持你。伦敦方面由我去解释。”

凯西向德·甘冈招招手,把他叫到一旁问道:“你对于战局如此发展, 是否感到很满意?”他显然是想从政治角度了解德·甘冈的看法。

“我们一定会胜利的,先生。”德·甘冈却未能领会上司的意图,只是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他。

凯西稍加沉思,又说道:“尽管如此,我们需要给首相发封电报,使他在思想上对失败有所准备。”

“如果你发那种电报的话,我敢说你的政治生涯就会结束。”德·甘冈一点也没客气。目送着客人们满意离去的背影,蒙哥马利意味深长地对德·甘冈说:“有一些关于隆美尔部署的新情报,这意味着一个变化。”

“是什么,司令?”

蒙哥马利看看他的沙漠专用手表:“这样吧,吃过午饭你到我的作战篷车来。”

“情报处处长威廉斯刚给我送来情报,德军第 90 轻装甲师已调到北部。”蒙哥马利一脸的喜悦。

“确实可靠吗?”德·甘冈有点不放心。 “没错。澳大利亚师在昨夜的进攻中发现,与之交战的德国部队为第 90

轻装甲师的第 155 战斗群。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弗雷迪?” “这说明隆美尔的全部精锐部队已投入了北面作战地段,更重要的是,

这表明隆美尔现在手头已没有德军预备队了。”德·甘冈不假思索地回答。

“完全正确。噢,不,我纠正一小点,更重要的是你所说的第一点,全部德军已调往北部战区。还记得威廉斯原来提到过的德、意部队“交叉部署” 的问题吗?”

“当然记得。”

那是在修改“捷足”作战计划期间,威廉斯曾向蒙哥马利提到,由于隆美尔不信任意大利部队,因而将德军与意军交错地配置在一起。如果能把它们分隔开,那么突破纯由意大利部队构成的正面就不成问题了。

“现在我门的机会来了,”蒙哥马利接着说道,“你看这里的地图,他们之间的分界线恰恰在我们原来的北部走廊的北端。因此,我决定立即改变计划,像麦克里里建议的那样把“增压”作战的出击线向南移动,让新西兰师进攻德、意部队的接合部,同时进攻战线正面的意大利部队。你认为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司令。我马上打电恬告诉麦克里里将军。” “另外,你通知第 30 军,让澳大利亚师仍加紧进攻海岸,给敌人造成我

们要沿着海岸公路线发动决定性进攻的假象。” “是,司令。”

夜色朦胧,淡淡的月光投洒到海岸公路上,十几辆大小汽车正轰鸣着沿公路向西驶去。隆美尔坐在他的指挥车上,浓眉微耸,双唇紧闭,嘴角边的线条更深了,显出一副严厉的神态。坐在一旁的威斯特法尔上校知道,元帅的心绪很乱。

自昨天中午起,隆美尔就获悉英国装甲部队在腰子岭一带集结。他估计, 蒙哥马利再次企图取得决定性的突破。可是,整个下午没有动静。隆美尔想先发制人地发起反击的企图也被英国空军的一通轰炸给粉碎了。晚 9 时,来势凶猛的英国炮火开始轰击腰子岭以西地段,紧接着数百门火炮又集中轰击腰子岭以北地区。一小时后,英军沿海岸线的进攻开始了。据前线部队报告, 进攻部队是澳大利亚师,这是曾死守过托卜鲁克的作战英勇的英军精锐师。隆美尔把剩下的所有火炮都集中起来使用,才暂时打退了这次进攻。然而, 异常激烈的战斗持续 6 小时后,德军被打垮了。与此同时,隆美尔同他的集团军司令部不得不踏上西撤的道路。

这一夜,隆美尔和他的司令部官兵是在海岸公路度过的。这里离前线已有一段距离了,但仍能看到炮口连续不断地发出闪光。炮弹在黑暗中爆炸, 雷鸣般的炮声不断在耳边回响。英国夜航轰炸机编队一次又一次地出现,把炸弹扔到德军头上。降落伞照明弹照亮了整个战场,就像白昼一样。

司令部一行抵达原作战指挥部旧址已是午夜过后了。隆美尔全无睡意, 一个人来到海岸边踱步,他要好好理一理思绪。战局会如何变化?下一步该怎么办?在英军进攻的压力下,能否继续抵抗一阵,对此隆美尔是有疑问的。何况英军真正的大规模进攻还未开始,压力会继续增加,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当然不行,要寻找一条生路。那么,主动向西撤退?

隆美尔头脑中第一次想到撤退,他试图想点别的办法,但是,撤退这个字眼的诱惑力太大了,无法把它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不过,撤退势必要丧夫大部分非机动化步兵兵力,其原因一方面是摩托儿部队战斗力有限,另一方面,所有的步兵本身又都已经卷入战斗,难以迅速脱离战场。那么,就打消这个念头,再试着以顽强的抵抗迫使英军自动放弃攻击?唉,成功的希望渺茫啊。

又是一阵沉闷的炮声传来,将隆美尔的思路拉回到眼下面临的实际情况上来。如果今天上午他们就发起大规模强攻呢?所以还是做两手准备为好。撤退时要尽量把坦克和武器装备撤出来,以利于再战。

权衡再三,隆美尔决定,假如今日上午英军压力过大的话,就要趁战斗尚未达到高潮时,向西撤往富卡防线。

此时东方已经破晓,隆美尔不觉一阵倦意袭来,可是他不能睡了,谁知道白天等待他的是什么呢?

上午,英军在强烈炮火的掩护下,继续进攻德军阵地,并取得小范围的胜利。但隆美尔所预料的主要攻势在 29 日这一天并没有来到。于是,隆美尔抓紧时机,小心翼翼地瞒着他的意大利上司,开始策划西撤的计划。

下午,隆美尔把威斯特法尔召到他的司令部内,一言不发地用红笔在地图上圈了一道。

威斯特法尔马上心领神会:“您是说我们将撤到阿拉曼以西 60 英里处的富卡防线?”

“是的。因为眼下阿拉曼战线北部已经不在我们手中了,所以,我们必须在富卡为部队准备另一条防线,以便伺机撤到那里。你 看怎么样,上校?”

“我看是可行的。富卡像阿拉曼一样,也是一个理想的防御地域。特别是南边的卡塔腊佳地的倾斜度较大,英军绝不可能从侧翼突破。”

“对,我也是这样考虑的。另外,所有非作战部队可以撤到富卡以西更远的地方,比如马特鲁地区。”

威斯特法尔惊讶地看了一眼元帅,他是怎么了?准备更远的撤退,要一撤到底吗?这在无帅的经历中可是前所未有的事,他的信条一直是“前进, 前进,勇猛前进”啊。

“撤退的事宜是否需要向最高统帅部或元首本人报告?”威斯特法尔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不必了,”隆美尔手一挥,坚定地说,“作为战场指挥官,我完全有权力根据战局的发展做出进、退的决定。你拟定一张撤退时间表吧。”

“是,司令。”

也许是由于这两天前线相对平静无事,也许是由于安排好了退路,也许是由于一艘意大利船历尽坎坷,终于运来了 600 吨燃料,隆美尔精神状态好一些了,也能睡着觉了。但愿我能渡过这个难关,他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