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水下魔爪逞凶狂

比利时投降的消息尚未传到奥古斯塔·赫西的耳中,但是,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沿途所见,都是令人绝望的情景:比利时士兵的刺刀上飘着白旗;一名比利时将军把他的指挥车停在路旁,平静地脱下军服,换上运动衫和法兰绒长裤。在每一个比利时村庄,他们受到的接待都是相同的:愤怒的目光、扭曲的水泵把手和一阵痛斥。

晚上,他们来到迪克斯穆德东面的一户农家,一名法军联络官百般请求, 仍未打动那位比利时农民的心:

“不行!我这里没有供英国人住宿的床位。” “这是战争。”法国联络宫不得不以在两次世界大战中为解释不得已的

打扰时惯用的,并且到处生效的方式说道。 “这是战争,不错,但不是为我们而战!”他反驳道,转身忿忿离去,

嘴里还唠叨着:“这些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全都是一路货色。”

实在口渴难忍了,奥古斯塔便同约翰森去找水喝,结果他们发现,农民已在井盖上加了锁。最后,疲惫不堪的奥古斯塔不得不在院落里铺上一堆干草藉以栖身。

作为一个法国妇女,奥古斯塔比别人更能理解降临到这个国家的痛苦。这个农民像其他千百万人一样,不过是凭感觉办事而已。18 天前,英军越过边界来到他们国家,他们献上了美酒和鲜花;随着联军队伍川流而过,身穿黑袍的神父们一整天站在教堂外面,为他们祈祷祝福。

现在,这些解放者们正在撤走,比利时人意识到德国人就要打过来了, 恐惧像是一个摆脱不了的巨大阴影袭上心头⋯⋯。许多人感到,他们的国家不过是门前的一块擦鞋垫,在一场显然是没完没了的权力争夺中,供强大的邻国践踏而已。他们巴不得从战争中解脱出来,对大多数比利时人来说,现在战争的确是别人的事了。

英国远怔军第 2 军军长布鲁克将军看到比利时军队在战场上的表现之后得出结论:他们根本就不像打仗的样子。10 天内,比利时军队丧失了 3/4 的领土,防守着剩下的那点领土的军队只配发了 14 天的口粮。

对于这些情况,戈特勋爵一点儿也不觉得吃惊。比利时人一贯相信保持中文就可免遭战争灾难,他们的精力从未放在战备方面。利奥波德国王指挥的是一支拥有 70 万兵力,装备着过时的步枪和马拉式大炮的军队。他们信奉的是固定防御战略,因此从一开始军队便没有坦克、飞机和海军。

几天前,戈特曾见到比利时国王,这是一次令人沉痛的会见。国王为降临到他的国家的悲剧痛苦不已,泪流满面。在比利时停止抵抗的 8 小时前, 国王曾通报戈特,他将不得不投降,以免国家崩溃。

戈特愤怒之极,忍不住当着参谋人员的面大骂道:“我的上帝,他们简直是一群猪猡!”他抓起一支步枪,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对着一架低飞的德机乱射一气。

戈特深信比利时人没有长期抵抗的能力,但没料到他们会垮得这么快, 现在,他发现自己突然面对着伊珀尔和大海之间的 20 英里的开阔缺口。除非缺口能立即封闭,否则德军很快就会涌入,阻断英国人的撤退。

戈特的随从参谋乔治·伦诺克斯上尉递给戈特一杯水,说道:“长官, 我知道,比军退出战争,使我们很被动。但是,我们的意图并没有告知利奥

波德。我是说,假定他知道我们正在打出一条通向海岸的路⋯⋯”

戈特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是啊,虽然戈特感到一支积极作战的比利时军队对英军的脱身是必不可少的,但出于某种考虑,他从未与比军领导人商讨过撤退事宜,并且没有分派一只船给比利时军队使用。

戈特仰头灌下几大口水,一摆手说:“好吧,让我们想法堵住这个缺口! 在比利时军侧翼防守这条战线的是布鲁克的第 2 军。”

“比军两天前就在逐渐瓦解了。布鲁克将军一直在填补他们的缺口。” 伦诺克斯上尉补充道。

“是的,他创造了奇迹,但是还不够。你看这儿,”戈待指着地图说, “到明天凌晨 4 时,比军一放下武器,在靠近伊珀尔的英国第 50 师和尼约波

海岸的法军之间长达 20 英里的地方,将无人防守。马上告诉布鲁克,要不惜任何代价派兵堵住这个漏洞,保住东线。”

在布鲁克看来,这几乎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他所能抽调的兵力,只有鲁贝以南靠近这个孤立地区底部的蒙哥马利少将的第 3 师。该师必须从靠

近防线右端的阵地撤出,穿过另外 3 个师的后方北移 25 英里,然后潜回远远的左翼。这种调动实际上是一次难以实施的军事机动:1.3 万人要在夜里沿着偏僻小道和陌生的公路作大幅度的横跨,常常离敌军不过 4000 码,而这一切必须在黎明前完成。

不过,蒙哥马利在受领任务时并不担忧,他甚至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没问题!请看,我将这样干。”他拿起笔,在地图上标出行进路线,在阿尔芒蒂耶尔正东渡过利斯河,穿过普洛斯德特丛林,踏上公路北进⋯⋯

听着蒙哥马利介绍自己的计划和设想,布鲁克心中燃起希望之火。蒙哥马利在英国远征军中大概是最有争议的一位师长了。他骄傲、自负,他在军队中很少有朋友,但有很多崇拜者。不论他们对他有什么看法,大家一致认为他的战术素质极佳,并且是训练和鼓动部队的能手。他早就料到战争中会发生这种事,所以,在整个“静坐战”期间,他的士兵们都在练习这种夜间行军,他们反复练习着,直到练得每个细节都丝毫不差,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心中有数为止。现在,蒙哥马利确信完成这个任务非他莫属,并且定能马到成功。

天黑了。蒙哥马利的机枪手和装甲车作为一支轻装先头部队开路前进。然后,头戴红帽的宪兵在暮色苍茫中出发,标划道路。保持车辆的适当间距。晚上 9 时许,主力部队出动了——1.3 万多人外加 600 辆篷车、卡车、小型轻便汽车、指挥车和运兵车浩浩荡荡开上公路,当然,不能有灯光。驾驶员只能注视他前面车辆的后轴。后轴已被漆成白色,有一只遮蔽着的小灯微弱地照亮它。蒙哥马利乘坐着他那辆亨伯指挥车,他的卫兵埃尔金中士则乘摩托车紧跟着他。在他们的右方不断闪烁着德军大炮发射的火光;左面,英国炮兵从康默尔山上发射着猛烈的炮火。炮弹和曳光弹来回飞舞,为行进中的部队形成一条奇异的拱道。有一次,驻扎在公路旁的一个英国炮兵中队,正好在蒙哥马利经过时发炮,几乎把亨伯指挥车震离了公路。

埃尔金中士有点沉不住气了:“将军,您确信我们走的这条路对吗?” 蒙哥马利笑而不答,最后反问道,“你说呢,中士?”

停了一会儿,蒙哥马利意味深长地说:“喏,小伙子,如果第 3 师的这次机动能成功的话,那么任何事都难不倒我们。”

到 5 月 28 日黎明,第 3 师顺利进入阵地,守住了联军撤退走廊的东墙。

克劳斯顿海军上校是个加拿大人,身材高大健壮,说话幽默风趣。他是一个优秀的冰球选手,在朴次茅斯时,他把工作人员组成一个冰球队,时常训练,到处参加冰球比赛。他显然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并由于这份精力而获得了防波堤码头长官的职务。

东防波堤可作临时码头的消息到处流传,无数个英国士兵成群结队地赶到这边,排队等候上船的机会。在皇家炮兵部队指挥部办事员比尔·沃纳二等兵看来,这就像争先来看初次出现的有声电影,在电影院门口耐心地徘着长队一样。克劳斯顿站在防波堤下面对着人群,手持喊话筒大声发布指示, 指挥着人流与船流。

这一天来的大都是驱逐舰。上午装运的驱逐舰至少有 11 艘,而且速度极

快。开始,驱逐舰“军刀”号在 2 小时内把 100 人运离海滩。这艘舰回航多

佛尔只需 58 分钟,现在它又返回,于中午 11 时停泊在防波堤。这次它以每

小时 540 人的速度装了 800 人。而在海滩一小时仅能装 50 人。

“军刀”号于午后 12 时 30 分返航。在多佛尔加上燃料后,于当夜 10

时 30 分返回防波堤,这已是它一天内的第三次行程了。这次它只待了 35 分

钟,又装上了 500 个士兵。

傍晚以后,其他类型的船舶也加入进来。扫雷艇“蛛丝”号于晚间 9 点

45 分到达,半小时后装上 420 人驶离。大约在同一时刻,扫雷艇“罗斯”号

也装上了 353 人。荷兰驳船“蒂利”号于晚 11 点 15 分停靠,运走了好几百

入。“梅德韦皇后”号轮船于午夜左右到达,运走近 1000 人。船长库克海军上尉告诫司务长拉塞尔说,可能会有“几百个无疑感到有点饿的人”上船。拉塞尔万没想到,上船的士兵一个个像海盗一样向厨房发起冲击,这些人不是“有点饿”,而是饿极了。

5 月 28 日到 29 日夜间,船只不断到来,人们不断地从长长的木板走道涌出,像一队无穷尽的蚁群出穴一样。由于退潮,登船速度放慢了一会儿—

—没有受过训练的士兵很难在临时架搭的梯子和跳板上爬来爬去——但人流一直未停止。

坦南特高兴地注意到,克劳斯顿在以每小时 2000 人的速度把士兵们运走,更值得庆幸的是,天气对德国空军不利。低重的云雾掺杂着烟尘,形成一道厚厚的屏障,从空中根本看不见城市,这一天敦刻尔克几乎没有遭到轰炸。运兵船得以安全抵达多佛尔。

拉姆齐将军看了坦南特的情况报告,心中充满希望,也许可以撤出的人不止 4.5 万?5 月 28 日一天,撤离的总人数近 1.8 万,比 27 日的数字多两倍以上。总的说来,撤退正在顺利进行,而且会越来越顺利。

拉姆齐如此乐观不是没有道理的:海军部现在已把国内水域中的所有驱逐舰交给多佛尔基地;X 航线上的水雷清理工作已接近尾声,到敦刻尔克的航程可缩短为 55 英里;比利时人投降造成的缺口已被成功地弥合;风暴已转向,海涛在平息;熊熊燃烧的炼油厂的烟雾,把港口遮蔽得严严实实,致使德机无从下手。迄今为止,伤亡人数并不多。

由于东防波堤撤退的成功,坦南特要求把整个撤退工作集中在那里进行,但拉姆齐认为这并不可取。英国远征军涌入环形阵地的人数越来越多, 除了防波堤外,海滩也应该利用,这样还可以减少危险。到现在为止,他们是幸运的,由于烟雾和低云层的掩护,德国空军忽视了轰炸防波堤。可是, 一旦船只大量集中在那里,就很可能引起德军的注意。

冯·包克将军坐在他的布鲁塞尔司令部里,闷闷不乐。参谋人员知趣地退下了。他们心中大惑不解,司令官有什么好烦恼的呢?B 集团军群进展顺利,今天,即 28 日中午,他们的两个摩托化师已越过比利时沿海平原前往纽波特,这里正是整个敦刻尔克环形防线的东端,这意味着德国人随时可以控制纽波特的海岸炮,给拉姆齐的 Y 航线带来致命的打击。

然而,包克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曾一再向统帅部进言,敦刻尔克沿线的战斗是整个战役的关键,甚至关系到能否迅速征服整个欧洲,可是现在,时间己耽搁了 3 天,装甲部队支援也被剥夺了,这场战斗该怎么进行下去呢?陆军总司令部同样充满了悲观失望的情绪。哈尔德参谋长对勃劳希契司

令抱怨说:“成千上万的敌人在我们鼻子底下渡过海峡,你怎么不着急呢? 如果我们的坦克沿海岸公路从加来直达奥斯坦德,就能切断英国人去海岸的路。”

“我何尝不想这样做呢,”勃劳希契无可奈何地说,“但是元首毫不动摇,他让我们除了炮轰不许采取别的行动。不过,统帅部已找海军商量过了, 要求海军为阻止英国人的撤离做点什么。”

“是吗?”哈尔德兴奋地瞪大眼睛,“这下英国人可逃不掉了。他们准备采取什么措施?潜水艇?不行,水太浅,不适用。我看驱逐舰最有效。” “不,是用鱼雷快艇。海军参谋长奥托·施尼温中将认为,在英吉利海

峡狭窄、有限的水域中,大船不适用。驱逐舰已经用于挪威了。由于水浅和敌人有效的防潜措施,潜水艇也受到限制。那么就只剩下鱼雷快艇了。它体积小,速度快,特别适用于像海峡这样狭窄的海面。而且现在我们在荷兰已有了新的基地,离作战地区较近。”

“可是,这一时期刚好昼长夜短,能实施攻击的时间不多,而且,一旦气候恶劣就无法行动。”哈尔德有点担心。

“不过总的说来,前景似乎不错。我们的两个中队共 9 只快艇已抵达荷

兰登海尔德港,离敦刻尔克又近了 90 英里。等着瞧好戏吧,我的参谋长。” 勃劳希契似乎舒畅一些了。

驱逐舰“觉醒”号满载 640 人——它所能运载的最多人数,缓缓离开布赖一迪讷海滩,经 Y 航线向多佛尔驶去,舰长拉尔夫·费希尔海军中校不禁松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手表,已是夜里 11 点了。经过近 4 个小时的紧张工作,人员总算从海滩顺利上船,下一步就看航程是否顺利了。

漆黑的夜晚,乌云聚集,遮住点点星光。但是,翻卷着阵阵波浪的海水闪着磷光,在这种情况下,轰炸机常能根据航迹准确地发现舰只。这正是费希尔中校最担心的。为了在德机攻击时舰艇能实施机动,他把部队尽量装在船的底部——轮机舱、锅炉舱、贮藏室,以便最大限度地保持舰艇的稳定。为减少危险,舰长一开始即把船速降至每小时 12 海里。一个半小时以

后,费希尔远远看见闪烁着灯光的信号浮标,他知道那里是昆特,这是个重要的浮标,因此即使在这种危险时候它也亮着。“觉醒”号将在这里转而向西。驶向多佛尔。

“请注意,将时速增至 20 海里,曲线航行,尽快经过昆特!”费希尔下达了命令。

这是回国航程中最为暴露的位置,很容易遭到敌人的飞机和潜艇的打击。

突然,费希尔中校在“觉醒”号的驾驶台上看到两条几乎平行的条纹,

向他的右舷飞速驶来,在磷光中它们像银色的缎带那样闪烁着。不好!是鱼雷。“左转舵!”费希尔大声命令道。

船身猛地转向,第一枚鱼雷从船首擦边而过。还没容费希尔细想,轰隆一声巨响,第二枚鱼雷在锅炉舱的前部爆炸。在耀眼的闪光中,“觉醒”号裂成两半,15 秒钟后便沉没了,断裂的残片落入海底,船首和船尾以奇异的V 形伸出水面。

挤在舰艇底部的士兵已无逃生的机会,他们被倾斜的甲板困住淹没在海水之中,全部丧生。只有费希尔中校和几个偷偷到甲板上来抽烟、透气的士兵幸免于难。

就这样,仅仅几个小时之内,就有 3 艘驱逐舰葬身海底。

拉姆齐将军和他的参谋人员十分了解昆特信号浮标一带的危险性。必须尽快找出对策,消除海上威胁。

29 日上午,拉姆齐将军解除两艘扫雷艇的运载部队任务,命令它们去昆特四周水域搜寻潜伏的德国鱼雷艇。

现在正是迫切需要各种船舶去运载英国远征军的时候,这样做合适吗? 有的参谋人员提出疑问。

拉姆齐毫不动摇。事情明摆着,如果英国士兵上了船却不能安全返国的话,那么船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鉴于还可能存在潜艇的威胁,拉姆齐在昆特以西水域建立一支防潜巡逻艇队。此外,他还安排原在泰晤上河河口巡逻的防潜拖网渔船下移到马加特和拉姆斯盖特以东的紧要地区。一支在哈里奇的快艇队也奉命作好准备,在各种防潜船舶发现潜艇时加以攻击。

措施采取不久即初见成效。当 4 艘驱逐舰组成的一支分队遭到一艘德国潜艇的攻击时,英舰立即回敬了深水炸弹。在空军的配合下,英国海军消除了德国潜艇对该地区的骚扰。

然而,空袭还在继续,敌人的大炮已在纽波特安营扎寨,对准 Y 航线猛烈轰击。纽波特沿海一带已无法靠近。

消息传至多佛尔后,拉姆齐不得不再一次作出大胆的决定,使用中间的那条 X 航线,尽管扫雷工作尚未全部完成。上午,他先派 3 艘驱逐舰试航。尽管 3 艘舰遭到飞机轰炸,但是敦刻尔克东、西两边的德国海岸炮群却对它

们鞭长莫及。于是,多佛尔方面对这条航线加紧了扫雷工作。下午 4 点,拉姆齐下令所有船舶白天专用这条新航线,并要求它们“小心航行”。这句话在当时一片炮弹、炸弹、鱼雷的爆炸声中听起来有点令人啼笑皆非。尽管如此,使用 X 航线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这不仅把航程从 87 浬缩短为 55 浬, 而且来往船舶移到了远离德国快艇爱光顾的猎场——昆待浮标以西 26 浬处。

两天来,比尔·赫西好像生活在噩梦中。他脸不洗,胡子拉碴,一路上只顾一英里一英里地计算着路程。但是现在,突然间好似烟消云散,前途一片光明。

这一天,诺比·克拉克驾车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农庄院落。坐在车上的赫西偶然向院里一瞥,他的心跳加剧了,停在石板路上的不正是约翰森的卡车吗?

赫西一个箭步从车上跳下去,像个疯子一样飞奔着穿过院落,大声喊着: “奥古斯塔!亲爱的,你在哪儿?”声音在平顶房的屋顶上回荡。

被钢盔遮住了大半个脸的奥古斯塔立到从猪圈的墙边探出头来。 “噢,大概没人能像你们夫妻俩在这种不落俗套的环境中重逢了。”跟

在身后的克拉克不无调侃地说道。

没办法。农户主人拒绝提供食宿,一场暴雨后,看来猪圈是适于睡觉的最干燥的地方了。

赫西见到妻子后的第一句话是:“我爱你,亲爱的。”接下来便是对农户的一连串激烈的不堪入耳的谩骂,因为他竟然把奥古斯塔置于与猪同宿的境地。亏得奥古斯塔听不懂这些字眼。

语言上的障碍使他们无法淋漓尽致地表达自己此刻的真实感受,但奥古斯塔可以看出来,比尔的确非常生气,她拉拉他的衣袖,劝阻道:“别发火了,比尔。你没看见他们都吓坏了吗?”她恳求着。终于,赫西咕哝着罢休了。

她吃完饭,心满意足地枕在比尔的臂膀上聊着天,很快,两人在卡车后座上入睡了,临睡前,他们的共同想法是,我们将很快到达海岸,然后乘船回英国⋯⋯

德军夜间的鱼雷袭击问题基本上已被解决了。5 月 29 日,在敦刻尔克港, 英国人继续有条不紊地撤退。越来越多的临时性措施使原来慢得令人恼火的登船速度逐渐加快起来。

在东防波堤那儿,高达 15 英尺的潮汐落差增加了上船的困难,于是木板、木梁,甚至水球球门的木柱都被用来当作临时跳板。新来参加营救的人在般上向海滩望去,黑压压一大片人群,令他们手足无措,简直不知道怎样下手才能将这些人移到船上来。一条条彼此相隔几码,看上去像是伸入到海里的长堤似的东西,原来是耐心等待救援船只的队列,最前面的人站在齐下巴深的海水里。三人一排的队伍秩序井然,沿着长长的东堤以每小时 1000 人的速度向前移动。

整整一个上午,川流不息的船只驶进驶出,进展十分顺利,一只船来到防波堤旁,码头指挥官克劳斯顿海军上校会安排足够多的部队登上船,然后让船驶离。有时前后不到半小时。同克劳斯顿一道工作的是雷吉·帕明特准将。他以前是戈特的参谋人员,现在负责远征军登船工作。

在防波堤脚下等候上船的士兵不断增加,队伍越来越长。为了便于管理, 帕明特想出一种“编号”制度。他把士兵分成 50 人一批,给每批的领队编一个号码,叫到哪个号,哪队士兵便上船。

到下午 1 点 30 分,坦南特海军上校用无线电报告多佛尔:“现在装载正在正常进行。”没错,一切确实“正常”,唯一不正常的便是停靠在防波堤旁边的船只数目。来的船比往日要多。在港口旁边,驱逐舰“手榴弹”号和 “美洲虎”号,运输舰“坎特伯雷”号和一艘法国驱逐舰全都在装运部队。就在坦南特发报之际,又有 6 只船到达。这是罗宾·比尔海军上尉率领

的一支小拖网渔船队。它们平时从事扫雷工作,今天在运送防波堤所需要的梯子。它们也停泊在港口边,在两艘英国驱逐舰和“坎特伯雷”号之间。

接着,一艘巨大的轮船“冠毛鹰”号也开到,停泊在朝海的一边,就在“费内拉”号的尾部。现在,总共有 12 只船麇集在防波堤终端的周围。

坦南特发完报出来,抬眼望去,只见天气正在逐渐转晴,风向也变了, 把原来盘旋在港口的烟雾吹向内陆。仿佛一块朦胧的面纱一下子被人揭去, 整个港口变得清晰无比,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聚集在东堤的十几条船

历历可数。

坦南特心中一沉,一丝不祥之兆涌上心头。他想起拉姆齐的警告,航运的大量集中,可能引起德机的注意。要不要疏散一下船只?他看着上上下下忙着装载部队的人员和船舶,实在不忍心打断他们。时间就是生命啊!上午一直是阴雨天,也许德国人会放弃今天的空袭。

嗡⋯⋯,令人压抑的轰炸机声由远而近。坦南特绝望了,德军施图卡轰炸机群又前来袭击了。这时,敦刻尔克上空已没有皇家空军飞机巡逻警戒, 施图卡机只需对付地面火力和军舰上的高射炮火就行了。这一次,德机来势凶猛,机群庞大,足足有 3 个俯冲轰炸大队;一个半小时以后,德军第 2 航空队也参加了战斗,好像要加倍夺回因天气造成的损失似的。

但愿德机能像前几次那样,忽略了防波堤的存在,坦南特暗自祷告。 扫雷艇“韦弗利”号冒着枪林弹雨,一整天都在海滩装载部队。下午 3

点 30 分,在猛烈的空袭下它载着 600 名士兵开始返航。

几天的连续作战,把皇家团第 7 营的斯诺登少尉搞得疲惫不堪,上船后便在甲板下睡着了。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锤打船壳的声音将他惊醒,只见12 架亨克尔式轰炸机正向这条船发动攻击。“韦弗利”号差一点就被击中, 它在弹雨中艰难地曲折前进,行驶了半个小时。终于,一枚炸弹把舵打坏了, 最后一枚炸弹直接命中船身,打坏了军官起居室,穿过船底,撕开了一个直径 6 英尺的大洞。

在完全失去控制和船尾下沉的情况下,“韦弗利”号仍在战斗。可装 12 磅炮弹的舰炮不停地向敌机开炮,斯诺登少尉同他的战友们用来复枪还击,6 架德军轰炸机向这只船扫射着。在船尾,伦纳德·波普海军军士始终蹲在舰炮边兴冲冲地举枪射击,他的右臂已经负伤,鲜红的血浸透了衣衫。

在下达弃船命令之后不到一分钟,“韦弗利”号便沉入海底。船长在 45 分钟后得救,但大部分船员以及三四百名士兵已葬身海底。

这些情况,多佛尔的发电机房还不知道。航海途中发生灾难的消息总是迟到的。到下午 6 时许,多佛尔收到的敦刻尔克电讯肯定是令人放心的:

海军装运计划现在已接近极限。如下受天气和敌人行动的影响,预期从敦刻尔克运送大约 1.6 万人,并从海滩运走 1.5 万人。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可怕的事情正出现在敦刻尔克,它把防波堤变成废墟,令救援舰队震惊,并使拉姆齐将军的整个撤退计划陷入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