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哈勒法山剑出鞘

1942 年 8 月 30 日晚上 10 点钟,一轮苍白的月亮照耀着卡塔腊洼地起伏不平的沙漠。隆美尔的装甲部队开始朝东向着英军的布雷区推进。奈宁将军指挥的非洲军的左翼是意大利的两个装甲师,右翼是第 90 轻装甲师。

在惨淡的月光下,这些装甲兵官兵的脸是严峻的,平静的,没有一丝慌乱和不安。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跟随隆美尔无往而不胜,确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而且,今晚他们要突破的南翼,据信是布雷和防御都很薄弱的地域,他们的指挥官是这样告诉他们的。

但是他们想错了。当他们毫无防备地突然闯进密集的布雷区,同时,配备有重机枪、大饱和迫击炮的英军突然向他们开火的时候,才意识到情报部门欺骗了他们。

德军工兵奉命在雷区打开通道。这时,英军飞机投下的降落伞照明弹把整个阵地照得通明透亮,随后,大编队的轰炸机对德军装甲纵队开始了无休无止的空袭。装甲军先头部队被死死挤在布雷区动弹不得,成为飞机轰炸的目标。卡车、运兵车和坦克纷纷被炮弹击中,燃起熊熊烈火,爆炸声、叫喊声和枪炮声响成

“奇怪,蒙哥马利显然一直在等待着我们的这一进攻,”奈宁的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枚炸弹落到他的指挥车上。片刻,被气浪掀出车外的拜尔林抬起头,晃掉碎片和灰土,抬眼望去,指挥车翻倒在一边,电台被炸毁,两名参谋官显然已死。

“军长,军长,你怎么样?”拜尔林扶起中弹的奈宁,喊叫着。奈宁抬起眼皮,艰难地指了指前方,头又歪向一边。

拜尔林跳上从身旁驶过的一辆汽车,大喊道:“你们都听着,我现在是非洲军的指挥官,一切听我的指挥。沿着工兵开辟的通道,向前冲!”

上午 8 点,隆美尔驱车疾速赶到前线。“情况怎么样?”他问先行到达的副官。 “很糟糕,司令。英军的雷区出乎意料的既深且密。一夜间,我们的先

头部队仅越过雷区 8 英里,距原计划的趁夜暗前进 30 英里的目标相差甚远。暗,这是前线刚送来第二、三份报告。”

隆美尔接过报告,上面写着:非洲军司令官身负重伤;冯·俾斯麦将军阵亡。

隆美尔大惊失色,痛苦地低下头。他对这一仗的艰难是有预感的,但没料到情况会如此严重。计划的基础是奇袭。可是,突击的兵力为意想不到的坚强雷阵所阻,消耗了太多的时间,完全丧失了突然性。是进是退?

“通知各部队,停止战斗,等待新的命令。”隆美尔大声命令道。 “我不同意!”随着话音,风尘仆仆,满面黑烟的拜尔林上校闯了进来。“非洲军代理军长拜尔林前来报告,两个装甲师都已经突破到了布雷区

的尽头——他们面前是一片开阔的沙漠。”上校兴奋地宣布。“好,回去待命吧。”

拜尔林急忙争辩道,“眼下放弃进攻,对那些为突破雷区而牺牲的士兵是一种嘲弄。无论怎样艰难,我们毕竟已冲过来了,应该一鼓作气继续进攻才对。”

隆美尔沉思片刻,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们时间不多了,进攻计

划要略作改变,不再绕道迂回哈勒法山,让全部兵力此时尽快转为横跨山脊。目标:哈勒法山!”

中午,刮起了沙漠风暴,这给进军增添了困难,但也使他们十分侥幸地避免了英军空袭的威胁。直到下午 4 点,东进的装甲部队进展很顺利,接着便开始转向北进。

“嘿,他们上钩了,”拿看望远镜的德·甘冈高兴地喊道:“马上要进入拉吉勒洼地了,等着看好戏吧!”

德军部队终于踏进松软的沙漠。坦克、装甲车、卡车等车辆在沙土中挣扎着前进,既费时又耗油。下午 6 点,他们不得不停顿下来,正前方就是山脊上的据点——132 高地。天放晴了,集结在山脊上的英军坦克和大炮立即开火。接着,轰炸机也飞来了,对准困在沙漠里的德军猛烈轰炸。

隆美尔面对非洲军的报告心急如焚,一筹莫展:我军被困,必须于今夜送来燃料,否则无法继续前进。

两天前,意大利人再次许诺给他们送来 5000 吨油料。可是紧接着便传来

两艘油轮在托卜鲁克港外沉没的消息。而开战前凯塞林许诺的那 700 吨汽油也没有兑现。看来,由于燃料严重短缺,不得不放弃继续进攻的打算了。

开战 3 天后,隆美尔命令装甲军团逐步撤回 8 月 30 日的出发阵地。 “蒙蒂,祝贺你,在同隆美尔的交锋中旗开得胜。”说着,亚历山大一

举杯,一饮而尽。 “是啊,我与隆美尔的初次交锋是饶有兴味的。值得庆幸的是我获得了

收拾这个摊子的时间,因而毫无困难地把他解决了。” “据部队官兵们反映,就间接性、欺骗性和机动性而言,这是你打得最

漂亮的一仗,是少有的以防御制胜的典范。” “这还不能算最好的,哈罗德,这一轮是他发的球,下次该轮到我发球

了,现在的比分是一比零,真正的好戏是在我发球的时候。” 哈哈⋯⋯,二人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

“哎,说正经的,蒙蒂,我还有件事要同你商量。你看看怎么回话好。” 亚历山大转身拿出丘吉尔的电报交给蒙哥马利,“今天才收到的。”

你部来电提到 10 月 23 日发动进攻一事,经与内阁及帝国总参谋长

商议确定,进攻必须在 9 月,以配合俄国人的攻势与盟军于 11 月初在北非海岸西端的登陆,即“火炬”作战行动。

“如果 9 月份进攻,我们各项准备工作来不及,攻了也要失败。9 月份动手简直是发疯。怎么,你的意见同首相一样吗?”蒙哥马利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然不。我一直认为,具体进攻时间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定,要从军事角度考虑,不能受政治因素的影响。”

“这样吧,如果延至 10 月,我保证可获全胜。你就这样答复他们,假如

伦敦命令我 9 月行动,那么他们就叫别人来干好了。”

亚历山大笑了:“你啊,说话还是那样无所顾忌。用不着火药味这样浓。哈勒法山战役之后,你的身价不同了,没有人会逼你的。你现在主要是抓紧时间,把各项准备工作做好,尽量做到万无一失。至于伦敦那边,由我去说。下一步工作你打算从哪入手啊?”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当然是从指挥官开刀,然后就是抓装备与训练。”

“不过你要注意照顾第 8 集团军老人的情绪,别都换成你们英格兰那边来的弟兄了。”

蒙哥马利淡淡一笑,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你就放心吧!” 早上,天空晴朗,阳光灿烂,第 30 军军长拉姆斯登将军迈着矫健的步伐

向集团军司令部走去。他的心情像这天气一样开朗,很久以来他没有这样高兴过了。因为很久以来他的部队就是在撤退、防御,防御、撤退,明明是打胜了,最后却又都以失败告终。不知道是哪根筋别住了,就是不通畅。这次的哈勒法山一仗打得太过瘾了,看来这位新司令确实有两下子。

“蒙哥马利将军,我有个要求,不知妥当否⋯⋯” “说吧,说吧,没关系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蒙哥马利笑容可掬。“刚打完仗,我想请 4 天假去亚历山大休息一下,如果有紧急情况可随

时叫我回来。” “当然可以,拉姆斯登。养足精神回来参加新的战斗。去吧,去吧。”

蒙哥马利一脸的真诚。

36 小时之后,拉姆斯登接到让他去集团军司令部报到的紧急命令。他火

速赶回第 8 集团军,碰见德·甘冈,急忙问道:“是不是要打仗了?” “不是。蒙哥马利将军想见你。”参谋长平淡地说。

拉姆斯登走进司令部。 “哈,回来了,休息得好吗?”蒙哥马利迎上来。 “司令,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的,没什么大事。我考虑你在沙漠地已呆了 9 个月了,我

决定由奥刊弗·利斯来接替你的职务。”

拉姆斯登目瞪口呆,半天回味过来,急忙说:“可是,一天半以前,你还让我养好精神回来参加战斗啊。”

蒙哥马利厉声喝断他:“这是战争,是战争!你懂吗!战争是什么,就是变幻多端。”

拉姆斯登没有罢休,他提到他在第一次阿拉曼战役中的出色表现,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走。”

“这只能说明你不走运,拉姆斯登。”

军长惊愕了,他知道,这类的话是蒙哥马利那特有的古怪而不讲情理性格的自我流露。他垂头丧气地走了。

“司令,您这样做是否仓促了,让他毫无思想准备。”门外进来了德·甘冈。

蒙哥马利笑而不答,最后说:“我只能对你再重复一遍,这是战争。” 随后,他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说:“我的第 13 军、第 30 军都有

合适的指挥官了。那么,我的精锐部队第 10 军该让谁来指挥呢?” “要让我说,司令,我看赫伯特·兰姆斯登少将比较合适。” “这人是谁?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他。不过,亚历山大将军也曾向我推荐

过他。”

“他曾经在沙漠指挥过第 1 装甲师,在中东享有盛名。您已经从英国调

了两名新军长来了,别让第 8 集团军官兵们认为他们中间没有一个高级军官是适宜于提升的。”

“有道理。好吧,我们就让兰姆斯登任第 10 军军长吧。另外,第 7 装甲师师长也要换。我已向开罗总部把约翰·哈丁少将要来了。”

德·甘冈很惊讶:“为什么要换掉伦顿?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沙漠之鼠” 啊。从利比亚战役开始,他的师就是一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铁甲师。”

蒙哥马利转过身喝着他的白开水,没有搭话。有些事情,他不愿意让下属知道,即便是他亲密的参谋长。

那是在哈勒法山战役开始之前,他去视察南翼阵地,第一次同伦顿见了面。他们就隆美尔即将发动的攻击交换了看法。伦顿提出唯一需要决定的问题是:由谁率领装甲部队向隆美尔发起攻击。他显然认为他本人将担此重任。蒙哥马利的回答是,我们的装甲部队将不发动攻击,而是让隆美尔自己撞上来。伦顿不同意这种看法,他说带着轱辘的装甲车、坦克就是机动用的,怎能用它们死守阵地?他为此同他的上司争论良久⋯⋯

怎么说呢?蒙哥马利本能地感到,伦顿思想有点僵化,也不那么听使唤, 这是未来战斗中之大忌。

还有那个炮兵指挥官,也是一个不开窍的家伙。蒙哥马利已同他谈过, 希望能够像使用“一个由 800 门炮组成的炮连”那样使用整个炮兵部队,能够根据需要大幅度地转换炮击目标,但是那个炮兵指挥官不能理解这种集中火力的办法,而是固执地想把炮兵分散在各处使用,像过去在沙漠作战时那样。

“听着,弗雷迪,假如我们要顺利地在隆美尔防线上打开缺口,以便我军通过,那么炮击计划将是十分重要的。因此,我的司令部里一定要有一位称职的炮兵军官。”

“据我所知,司令,目前倒是有一个,这是个乐天派人物,也是一位高尔夫球冠军。”

“我赞成他是一个乐天派人物,”蒙哥马利又补充道,“不巧的是,我们要玩的并不是高尔夫球。我只好另选高明了。柯克曼准将,怎么样?我准备将他从英格兰调来。我认为他是英国军队中最好的炮兵军官。”

德·甘冈看着他的上司指手划脚,侃侃而谈的样子,心想,他真像大刀阔斧整顿医院的那个著名的弗洛伦斯·南丁格尔。他不停地在各部队转来转去,任何懒散、消极、不负责任的行为都逃不过他那双阴冷的眼睛,他操着刺耳的嗓音,不停地提出问题,下达命令,斥责下属,将某人解职。德·甘冈还记得前两天一名部队指挥官向他诉苦,说那小老头是如何不近情理地将他撤职。原来,蒙蒂在视察他的部队时曾问及部队军官训练状况,这个指挥官不假思索地回答说,他已把这个任务交给副手了。他寻思这小老头新来乍到,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没想到当天下午,蒙哥马利恰好碰到他的副指挥官,而他又不是随便问问则已的人。蒙哥马利问道:“据说是你训练本部队的军官,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就这样,大难临头了, 这位副手回答,他不管此事,此事由指挥官负责。很清楚,谁也没有训练所属军官。蒙哥马利将这名指挥官解职后,又狠狠训斥了他一顿。

德·甘冈只好安慰他:“你要是了解这小老头脾气禀性的话,也不至于撞到他枪口上。”

德·甘冈的车厢办公室坐落在地中海旁边的伯吉勒阿拉伯沙滩上。此刻, 他正焦急不安地站在门外张望着,不时地低头看表。跟随蒙哥马利一个月了, 时间虽不长,但分派给他的各项任务完成得的确不错。蒙蒂不会轻易赞扬某

人,但从他那温和的目光中,从他那充满笑意的脸上,他知道蒙哥马利对自己的评价不低,他的自信心也与日俱增。但是这一次让他完成的任务分量却不轻,它关系到阿拉曼战役能否成功。可是完成任务的主动权又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是让德·甘冈着急的一个原因。

“哎呀,我的上校,你总算来了,快进屋谈。” “我接到你的电话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什么事,这样急!”

来人是伦敦控制处在中东的分机构 A 部队首脑达德利·克拉克上校。该部队先是英国、后来是英美两国专门负责在近东和地中海地区搞伪装欺骗的组织。克拉克上校 40 出头,精明干练,是专门从事秘密战的专家。他原来是

一名陆军炮手,热衷于研究英布战争时期的战术。早在 1940 年,他就从伦敦来到中东,协助韦维尔将军对意大利入侵军队实行欺诈战术。在哈勒法山之战,也是他帮助德·甘冈完成了情报欺骗。

“喏,你先看看这个。”德·甘冈递来一张兵力、装备统计表。 “嗯,兵力 22 万人,坦克 1200 辆,火炮 2311 门,卡车数千辆⋯⋯。怎

么,你是想让我像变戏法一样把他们都变得无影无踪,开战时再把他们变回来吗?”

“差不多吧。别忘了,这里还有成千上万吨战争储备物资。”德·甘冈笑了。

“你们这些沙漠部队是怎么回事?韦维尔任职时是让我把无中生有的士兵变出来,现在你们又让我把已有的大军变回去。好吧,具体讲讲你们的作战计划吧。”上校严肃起来。

“请看地图,阿拉曼防线全长 40 英里,北起地中海海岸,南至卡塔腊洼地,这洼地是一大片无法通过的内海沙地。进攻这道防线的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在北部地域实施正面突击,隆美尔当然知道这一点。这样,就增加了我们进攻的困难性——只能正面进攻,无法从南面迂回。整条战线上都有步兵的坚强防守,足以打击正面来犯者。因此,在阿拉曼采取守势要比进攻更有利, 守方可以构筑坚固工事,并且利用地雷来保护自己。而进攻一方却暴露在守方火网面前,除了向前硬冲以外,没有其他办法攻克敌方阵地。”

“看来的确困难很大。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 “很简单。蒙哥马利将军准备从北部进攻,但是他希望隐瞒在那里的作

战准备活动,而在南方,则要有意识地显示我们准备发动进攻的假象。但是由于北部的集结无法做得不露马脚,他还希望缩小其表面规模。这样,当一切进攻准备就绪的时候,要让隆美尔觉得我们尚未做好准备,他还有一两个星期的时间。总之,诈敌计划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不让敌人了解我们发动攻势的意图,愈久愈好;二是如瞒不住时,要使敌人对我们的进攻日期和主攻地带摸不清楚。”

德·甘冈介绍情况的时候,克拉克上校眼睛盯着地图,头脑在飞快地运转着:阿拉曼一带的沙漠是沙土坚硬、岩石突出、灌木矮小的平原地,隆美尔尽可一览无遗。而我们却要在隆美尔的眼皮底下把蒙哥马利的庞大兵力装备伪装起来进行调动,谈何容易。

“上校,我们总共约有 15 万人和 1 万台车辆,要人不知鬼不晓地穿过空旷的平原实施机动,一切活动都要根据计划的需要来进行隐蔽或泄露。有把握吗?”

“难啊。你想,隆美尔也是个很精明的人,他一旦怀疑到进攻准备是在

北方进行,他只消把一个转筒放到岩石上贴上耳朵听着便真相大白了。”克拉克面带难色地说。

“是的,尽管如此,你也必须在一个像台球桌一样平坦而坚硬的平原上做到这一切,”德·甘冈的口气不容商量,“一定要瞒过德国人,尽管他们会注视着每一个行动,听着每一点动静。还有该死的埃及人也会监视你们, 为了得到一包茶叶而把你们的行动告诉德国人。你们当然有困难,但必须要上,为了实现“捷足”战役——就是即将到来的阿拉曼战役——的突然性, 为了取得最后的胜利。为了这场胜利,伦敦方面,还有第 8 集团军已经苦苦等了两年了。”

“那么好吧,我尽力完成便是。好在我手下有一批“乌合之众”,化学家、布景师、剧作家、魔术师等等,我同他们商量一下,总会有办法的。”克拉克找他的两位伪装专家——电影布景设计师巴卡斯中校和魔术师马

斯基林少校——商量后,便在阿拉曼火车站的三等候车室里的一台破旧的打字机上搞出了一份代号“伯特伦”的欺骗计划。受电影艺术的启发,他们认为隐蔽军队调动的唯一办法是在伪装之下逐渐向前移动,这样敌人便觉察不出来了。

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将 6000 吨储备补给品悄声无息地隐藏在战线方圆 5 英里的地方。巴卡斯在那里发现了一年前修建的纵横交错的石砌掩壕。他那双经过训练的眼睛马上看出,如果将油桶堆放在里面,不会有光线或阴影方面的变化。拍出的航空照片果然证实了他的判断。只用了 3 个晚上,2000 吨汽油便安全地藏在掩壕里。他们又用了 3 个晚上将另外 4000 吨作战物资堆积

成 10 吨卡车的样子,并且修了顶盖,看上去好像兵营一样。

下一步该隐蔽火炮了。蒙哥马利计划要在北部以 1000 多门大炮的齐射, 拉开“捷足”战役的序幕,他要求对这些集中在一起的火炮进行两次伪装: 先是伪装集结地域,然后伪装发射阵地。由于火炮轮廓突出,伪装它很困难。但专家们还是想出了简单易行的办法:把它们藏在假的 3 吨卡车下面,仅用

了一晚上时间,包括牵引车、前车和火炮在内的 3000 件装备便伪装成 1200 辆卡车的样子。开战前夕,火炮进入发射阵地后,1200 辆假卡车要迅速装配起来,以掩饰已经撤走的火炮。

在北方隐瞒进攻意图的同时,伪装专家们还要在南方装成要发动进攻的样子。在南部地带,他们建立了大型模扒补给仓库,建造加油站和燃料库,铺设油管,而且故意放慢速度,为的是让德国人相信,11 月以前不会竣工。 “哇,干得太漂亮了,简直难辨真假。”在德·甘冈的陪同下视察伪装

措施的蒙哥马利不禁为眼前这一件件杰作而赞叹。

“咦,这些装甲部队怎么大白天公开向北部地域集结呢?”蒙哥马利发现了“问题”。

“是的,司令,我们早在 3 周前就这样做了,敌人将会对这种集结习以为常。当他们等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候,就会放松警惕。我们在南部加强战备的做法已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他们会认为这些卡车上装的是给前线步兵的补给品。”

蒙哥马利暗自窃笑,是啊,他和隆美尔就好像是球坛对手,但不是在公平条件下竞争。隆美尔对他的一切意图全然不知,甚至还要受到欺骗和愚弄; 而他,在“超级机密”的帮助下,隆美尔的所有行动都暴露在他面前:非洲军的编制及部署,作战计划,补给状况,运输船出发的时间、行走航线及其

货物清单,航空兵状况,甚至隆美尔的健康情况和思想动态。蒙哥马利知道, 德国非洲军刚从哈勒法山之战退回到进攻出发阵地就收到希特勒命令隆美尔回德国休假治病的电报。隆美尔现已不在非洲,他离职期间由东线调来的施图姆将军任代理司令。所以,在南部修建仓库、铺设输油管的英军才奉命一再“磨洋工”,为的就是让隆美尔能在国内“多疗养几天”。

就在昨天,10 月 19 日,蒙哥马利还收到“超级机密”情报,表明隆美尔的坦克燃料仅够用一周:以目前每人每日一磅面包的配给制计算,非洲军的口粮只够吃 3 个星期;轮胎和零件也十分缺乏,约三分之一的侍修车辆放

在修理车间已有 2 个星期了,现有的各种弹药只能打 9 天的仗,此外,病号也大大增加。

不过,让蒙哥马利感到担心的是隆美尔设计的十分全面的阵地防御系统。看来他已经估计到英军的主要攻击目标将是连绵的德军布雷区战线,所以,那里虽无人驻守,却布下了成千上万的地雷和陷阱。在布雷区后面大约2000 码处是步兵主要防御阵地,后面有布局巧妙的大量反坦克炮。装甲师和摩托化师作为机动后备力量部署在防御阵地后方。显然,隆美尔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弱点:机动力量薄弱,缺乏燃料,没有制空权等等,决意要打一场步兵防御战。而主要的防御地带便是敷设了 50 万颗地雷的“魔鬼的乐园”, 这些地雷的威力足以炸断坦克的履带或摧毁一辆卡车,其中还有部分地雷具有毁灭性的杀伤力,或通过电线引爆,或是一触即响,接着这些地雷就会像仙女散花似的飞向空中爆炸开来,无数的钢球向四面八方飞溅。

针对德军防御工事的特点,蒙哥马利训练大纲中最重要的项目是扫雷训练。在第 8 集团军工程兵指挥官基希准将的监督下,工兵连长穆尔少校负责具体训练工作,这是一个机智勇敢、对工作认真负责的年轻军官。就在几天前,蒙哥马利听工兵连的士兵讲述了他们连长的历险记。

那天早晨,工兵们刚清除完一个地雷场上的地雷,突然,对面的德军机枪哨向他们开火了。几名工兵卧倒在鲁韦萨特山脊上还击。穆尔问道,为什么不把那个机枪哨也清除了呢?说完,他就拔掉两个手榴弹上的安全栓,命令一个士兵开车把他径直送往那个机枪哨。途中,这辆吉普车碰上了地雷, 穆尔被炸飞到了空中,士兵们都以为他被炸死了。没想到,几分钟后他背着那个受伤的司机返回来了。敌人的机枪哨火力还没有压制下去,穆尔却笑嘻嘻地说,他们就要完蛋了。原来,他被地雷炸飞到空中的时候,手指一直按住两个手榴弹的栓。落地后,他把这两个手榴弹插到吉普车的后轮里,它们会炸死出来抢吉普车的德国兵的。

蒙哥马利认为,能在炸飞到空中的生死关头,依然不忘按住手榴弹的人, 必定是个艺高胆大、心理素质极好的人,由他来负责训练扫雷这样一项艰难危险的工作,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果然,他制订出一套完整的训练方法, 并建立了第 8 集团军的扫雷学校,迄今为止已训练出 56 组扫雷人员。蒙哥马利相信,依靠这批扫雷骨干,英军定能通过“魔鬼花园”。

在视察完前线阵地返回司令部的途中,德·甘冈兴致勃勃,话也多了起来。也难怪,这样一项庞大复杂的伪装欺骗计划居然获得了成功,得到了司令的认可,德·甘冈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但是,没多久他就发现,蒙哥马利有点心不在焉。经验告诉他,司令又在考虑重大问题了,而且,一会儿就要向他发问了。

“弗雷迪,我改变了作战计划,把原来的先消灭隆美尔的装甲力量改为

先消灭其步兵,对此,下面是不是颇有微词?”

德·甘冈很清楚这事。那是在两周前的一次师以上指挥官参加的会议上, 蒙哥马利突然宣布,他改变了作战计划,提出要首先消灭敌步兵师,同时阻滞或牵制敌装甲部队。以“粉碎性”作战行动消灭防御区内步兵的做法,刺激隆美尔用其分散配置的坦克部队来进行孤注一掷的反突击,这时便出动坦克,封锁通向布雷区的通道。及早组织坦克屏护队显然是这种作战方针的关键。因此蒙哥马利要求第 10 装甲军在地雷场通道清扫完毕之前,就进入并通过这些通道。

“是的,司令。我在下面又进一步了解了一下,”德·甘冈字斟句酌地说道,“特别是第 10 军召开的军事会议给我的印象是,兰姆斯登对执行新的作战计划并不是很坚定。他和他的师长们都认为,按这个计划打,步兵很可能受阻,而坦克在地雷场打出一条通路则很可能遭到巨大损失,因为坦克部队从未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噢?那么,步兵军是怎么看的?”蒙哥马利又问。

“据第 30 军军长利斯反映,他的新西兰师长、澳大利亚师长和南非师长都对坦克执行任务的能力缺乏信心,他们怀疑坦克能否及时堵住敌装甲部队,从而保证步兵能放手在防御区内实施‘粉碎性’作战行动。”

汽车在遍地碎石的沙漠中行驶着,光秃秃的突起的干裂岩石和偶尔可见的一片片骆驼食用的灌木丛从车旁一闪而过。蒙哥马利似乎是在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这片荒瘠的景色。

“我觉得,他们的看法似乎不无道理。”德·甘冈审慎地补充了一句。良久,蒙哥马利开口了:“我考虑再三,觉得我的集团军负担过重。诚

然,训练正在尽快地进行着。但是,装甲部队的训练水平还不足以保证干净利落地迅速突破,并在原来计划所要求的坦克大决战中取得优势。我统计了一下,第 8 集团军自组建以来已经伤亡了 8 万人,而自“十字军”作战行动以来一直没有充分时间进行训练,因此,”蒙哥马利作了一个果断的手势, “我提出了现在这个违反常规的计划,先打敌人的步兵,以后再收拾它的装甲兵。”

“可是,当大多数下级指挥官的意见同您的计划相左的时候,恐怕难以在实战中很好地贯彻您的意图。”

“我的态度是不理会这些无端抱怨。对命令吹毛求疵地提意见一向是沙漠作战部队的一种坏习惯,在装甲部队中尤其如此。弗雷迪,我提醒你,当人们对重大问题有疑问的时候,不应当让多数人的意见占上风,在这种场合, 数量没有什么意义。本司令既然发布了命令,就决心不折不扣地加以监督执行。希望你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德·甘冈注视着他的面孔,沉着、冷静、刚毅,他要打胜这场战斗的决心都写在脸上。他知道,蒙哥马利向来不允许自己的僚属随便提意见,尤其是在即将开战前,虽说这有点主观、武断,但大敌当前,一名指挥官确实也应该具备这种果敢、自信、勇住直前的精神。

1942 年 10 月 23 日傍晚,夕阳斜下,金色的余辉涂抹在西部天际,给沙漠笼罩上深深的紫红色雾蔼。像往常的黄昏一样,阿拉曼防线寂静无声,只是偶尔传来一阵野狗的叫声或照明弹升空的咝咝声。

位于特莱埃萨峡谷的德军司令部平静如常,施图姆将军正和他的参谋人员一同吃晚饭,那天他们刚好打到一只羚羊。这在贫瘠的沙漠里算得上一顿

丰盛的晚餐了。饭后,施图姆给德军最高统帅部发了一份情况报告:“敌情无变化。”他当然料想不到,头一天晚上,英军突击部队已经秘密移至防线以外的前沿集结地域,在堑壕里埋伏了一昼夜,正等待着月亮升起时发动进攻。他们心里默念着蒙哥马利司令致全体官兵文告:“我们即将要打的仗将是历史上的决定性战役之一。它将是战争的转折点。全世界都注视着我们, 关心着这一战役的进展。我们可以马上回答他们,胜利必将属于我们!你们训练有素,眼下正是杀敌之时,向坦克开火!向德军开火!”

夜里 21 时 40 分整,“轰隆隆⋯⋯”一阵空前猛烈的炮声震耳欲聋,响彻整个战线,“捷足”行动开始了。闪电般的炮火把东部天空照得通明透亮, 茫茫苍穹就像有许多巨人高举明晃晃的战剑在月光中旋转。1000 发重型炮弹飞向敌炮连和前哨阵地,巨大的声响和滚滚沙土就像刮起阵阵龙卷风。22 时,炮火目标移向隆美尔的“魔鬼的花园”,地雷、炮弹竞相爆炸,阿拉曼阵地很快变成火光冲天、硝烟弥漫的地狱。零时,英国第 30 军的 7 万余名步

兵和 600 辆坦克,借助探照灯光和轻高射炮对固定战线发射的曳光弹,开始向轴心国防线靠左边的中央地域发起攻击。与此同时,霍 罗克斯的第 13 军在南部发起佯攻。一时间,整个战线成为一片火海。

“司令,司令,快醒醒。”酒足饭饱的施图姆正在酣睡,被一阵急切的呼声唤醒。

“前线来电,英军发起强大的炮火攻势,其意图尚不清楚。”代替负伤离队休假的高斯担任参谋长职务的威斯特法尔上校手里攥着一纸电文,向施图姆报告着。

威斯特法尔的话像一剂清醒剂令施图姆睡意全无:“怎么,英军已经发起总攻了吗?”

“从炮火的强度来看,不像是普通炮轰,估计每分钟发射炮弹达数千发。”

像是要证明威斯特法尔的估算,远处闷雷似的炮声滚滚连成一片,几乎听不出间断。施图姆和他的司令部军官们深感震惊和意外。英国人是何时集结并藏匿了如此强大的炮兵部队?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泄露?虽然他估计英军有可能提早发动总攻,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的情况下发生这一切。施图姆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乔治·施图姆将军是一位坦克战专家,原在苏德战场任军长,1 个月以前奉命调任德、意非洲集团军代理司令,接替回国休养的隆美尔。他个子高大,脾气随和,一开始就完全适应了沙漠的气候,并且善于调解德国和意大利部队之间的摩擦,颇得凯塞林的赏识。到任后,隆美尔详尽地向他介绍了情况,谈到自己的基本战术是让英军的进攻部队陷入布雷区,然后德军再从战线的北端和南端发起反攻,使蒙哥马利的精锐部队落入圈套;并把自己请求在英军总攻之前调拨增援部队和给养的信件给施图姆过目。

1 个月前的今天,隆美尔动身回德国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求施图姆必须继续加紧阿拉曼战线的防御工作。“一旦战斗开始,”他向施图姆保证说,“我将放弃治疗,返回非洲。”

施图姆当时心里还挺不高兴,这位元帅对我颇不信任啊。隆美尔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补充说,在阿拉曼战线,平时和战时情况差别极大,即便是位高明的装甲指挥官,如果从未同英国人交过手的话,也很难做到随机应变。现在看来,隆美尔的话是有道理的。

“那么,英军的主攻方向是在哪里呢?”施图姆稳了稳神儿,问他的代理参谋长。

“根据炮声判断,有可能是在北部。不过,还需要前线的报告加以证实。”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响了,威斯特法尔急忙上前拿起听筒。 “将军,是第 21 装甲师师长的电话,说他们驻守的南部也遭到猛烈炮

轰,主攻点可能在南部。他请示您是否动用我们大炮进行还击。” “告诉他,在搞清真正的主攻点之前,严禁进行炮击,以免浪费炮弹。” “是,将军。”

德军司令部一片忙乱,电话呼叫声,电传打字声夹杂着叫骂声此起彼伏。开始,来自前线的报告就支离破碎、数量很少,越往后就几乎没有报告送回了。显然,在英军的猛烈炮击下,德军通讯网已被扫平了。午夜已过,施图姆仍未摸到头绪。

“报告,地中海海岸观察哨来电。”一名作战参谋匆匆进来递上一份报告。

施图姆一目十行地看着:在强大的轰炸机力量支援下,英国军舰正在炮击位于达巴和西迪阿布代拉赫曼之间地域的第 90 轻装甲师。在此之前,英国重炮已对我阵地实施了炮袭。英国鱼雷快艇正沿海岸施放烟幕。透过烟幕可见一场大规模两栖登陆战即将发生:马达声响和汽油味,抛锚索链的格格声, 通过扩音器发布的命令声,并发射照明弹照亮海滩。

“将军,快下命令吧,如果英军登陆兵从我军后方登陆包抄过来,后果不堪设想。”作战参谋催促道。

事不宜迟,施图姆果断地命令轰炸机和战斗机投入战斗,并指示第 90 轻装甲师的后备团进入作战地域,粉碎英军在德防线后方登陆的企图。大炮和坦克开始扫射海面。

两个小时后,又一份报告送到施图姆手中:“烟幕已散,我军上当。海面只有几个木筏在飘动。引擎发动的气味系木筏上的霰弹所致,照明弹为自动发射升主。此外,在海滩发现一台带有扩音器的录音机。”

施图姆气得脸色铁青,他被哄骗得把他的精锐师的一支重要部队调出了主要战斗。“该死的英国佬!”他低声咒骂道。

天已破晓,德军司令部忙了一整夜,依然一无所获,不明战况。施图姆坐立不安。

“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上校,给我准备一辆车,我要亲自去前线跑一趟。”

“将军,带一辆车是不够的,”威斯特法尔劝道,“您还是照隆美尔元帅过去的老办法,带着护卫车和通信车一同走,这样安全些。”

“不必了,我最远走至预备阵地的第 90 轻装师师部。布赫丁中校随我一同去即可。”

走到门口,施图姆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代理参谋长说:“你最好给统帅部发电,要求隆美尔尽早返回非洲,因为我的经验有限。英军实力如此强大,而我方的补给情况又如此的恶劣,我感到我个人实在没有胜利的把握。”

看着施图姆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朦胧之中,威斯特法尔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之感。他总觉得将军这最后一段话沉重得像是在交待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