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30 万大军返家园

自从丘吉尔首相同法国领导人商定,要撤出同等数量的法国部队以后, 首相的保镖沃尔特·汤普森便无安宁之日了。甚至在半夜,首相也会召唤他。

汤普森进来后,丘吉尔夹着他的雪茄烟,像个孩子似的沾沾自喜地让他的保镖猜谜:“汤普森,你知道从敦刻尔克已经撤出多少人了?我是指仅仅从海滩撤出的人数。”

汤普森为难了,他甚至不知道那里究竟有多少人。 “我猜不出来,首相。” “猜猜,汤普森,你猜猜!”丘吉尔兴致勃勃地坚持道。

汤普森对半夜三更的猜谜游戏可没兴趣,他胡乱猜道:“也许有 5 万人?”

丘吉尔嘲笑道:“5 万?要加一倍,汤普森,而且,还有更多的人将回来。”

“不行啊,汤普森,”首相为他的保镖感到忧虑,“你呆在你的房间里, 看不到任何新闻公报。但是,如果你在这里支个床,我会随时叫醒你,告诉你新抵达英国的远征军的人数。”

汤普森暗自叫苦。他像所有的英国人一样,渴望知道敦刻尔克的消息。可是,他夜里看来是睡不成安稳觉了。

“在今天撤出的 6.4 万人中,知道有多少法国人吗?”丘吉尔这次没有难为汤普森,径自说下去,“3.5 万啊!而英国人是 2.9 万。对我们皇家悔军来说,手挽手已成为事实。”

是啊,汤普森点着头,暗想,首相总算拿到一些数字可以向巴黎交待了。撤出的人数确实大大超出最初的设想,但是,情况似乎也越来越不妙。

但南特海军上校从他的防波堤脚下的指挥所目击了德机对援救舰队的连续猛击,他认为这种状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下午 6 时,他用无线电报告拉姆齐。

船只的处境十分不妙;5 时 30 分以来敌机扔下了 100 多颗炸弹,伤

亡很大。已命令船只白天不得航行,所以运输船只于 3 时已停止撤运行

动,所有驱逐舰立即返回⋯⋯如果环形阵地守得住,将于明天(6 月 2 日)星期日夜间完成撤退工作,包括大部分法国人⋯⋯。

但是,环形阵地能再守住一天吗?伦敦对此表示怀疑。迪尔将军于下午 2 时 10 分打电话对魏刚说:“必须于今夜尽一切努力完成撤退工作。”4 时, 丘吉尔打电话告诫雷诺,撤退可能再延长一天,但“等候时间过长,我们就有丧失一切的危险”。

在敦刻尔克,亚历山大将军此刻最需要的是时间。他决心使剩下的英国远征军部队全部回到国内,然而到 6 月 1 日,还有 3.9 万名英国部队留在岸上,这些英军配备着 7 门高射炮和 12 门反坦克炮,同法军一起坚守着环形阵

地“中间线”。法军人数达 10 万名。按照同等数目政策,这意味着在今后24 小时内,至少得载运 7.8 万人。这显然不可能。

上午 8 时,亚历山大将军来到 32 号棱堡,再次会见法国海军上将阿布里

亚尔和法加德将军,提出修改原计划,把撤退工作延长到 6 月 2 日至 3 日夜间。法国将军欣然同意:对于守住环形阵地,法国人总是比英国人更有信心。

根据双方协议,英军将撤退到“敦刻尔克外围的桥头阵地并坚守之”。

困难的确很多。能登船的地点现在只剩下防波堤和仅仅 1.5 英里长的海滩,并且还不断受到炮轰。如果能维持部队川流不息地到达上船地点,估计在夜间能撤走 2.5 万人。下午 6 时 41 分。迪尔将军打电报给亚历山大,将权力下放给他:

我们不规定任何固定的撤退时间。为了撤走尽可能多的法国人和英国人,你们守得愈长愈好。在这里不可能判断当地的情况。在同阿市里亚尔海军上将的密切合作中,你们在这个问题上必须根据自己的判断行动。

撤退将在 6 月 2 日至 3 日夜间继续进行,但取得成功的前提是“守住环形阵地”。能守住吗?无人能给以确切的回答。

6 月 1 日上午 11 时,德军发动了“有计划的进攻”,很快就在贝尔格的

东面冲过运河。英军第 1 东兰开夏营有些顶不住了。连长安德鲁斯上尉表现出惊人的英勇,他集合了少数志愿人员,爬上一座谷仓的茅草顶,用一挺布朗式轻机枪阻止德军。

与此同时,德军还向东兰开夏营左方英军的一个营猛攻。如果该营垮了, 阵地就难以守住。所以英军不顾一切地拼死搏斗。

天黑后,战斗逐渐减少。德军在运河对岸安顿下来,准备明天早晨恢复进攻。当晚,亚历山大将军和阿布里亚尔将军决定,从前线撤走最后一批英军,把已收缩得很小的防御圈文给最后一批后卫部队——3 万名坚强的法国士兵防守。后卫部队司令巴泰勒米将军知道,他们几乎没有脱身的希望。随后,英国人趁夜暗开始悄悄地向海边撤去。到晚上几时,大部分阵地都放弃了。与此同时,法军第 32 步兵师一部与佛兰德防区的当地驻防军队会合,沿这个地区的水路网进入防御阵地,从退却的英国远证军手里接受了环形阵地的中心。从里尔逃脱的法国第 12 师进入了比利时边境一线的防御工事,掩护

缩短的新防线的东侧翼,西侧翼仍由法国第 68 师防卫。这样,整个环形阵地现在都由法国人守卫了。

尽管丘吉尔曾慷慨激昂地通知盟国,剩下的英国师将组成后卫,让法国人先撤,然而,实际情况却相反,充当后卫的还是法国人。英国人对这种安排也不是全都高兴的,他们不相信法军能胜任这项任务。

但是,事实证明,法军在 6 月 1 日下午经受住了考验,让森将军的第 12

师阻止了德军从东面的无情进攻。第 68 师的炮兵部队面对西面的德军装甲部队,毫无惧色,成功地守住了西战线。

在法国人的掩护下,剩下的英国部队在 6 月 1 日至 2 日夜间全部在敦刻

尔克集中。拉姆齐将军的船只已经在等候他们。载运工作将在夜晚 9 时到凌

晨 3 时之间进行。

天黑后不久,当康多海军中校把他的驱逐舰“惠特谢德”号停靠在防波堤旁边时,发现从环形阵地来的部队很少。他几乎未见到任何人,只有烟雾、火焰和几条到处乱跑的狗。康多骑上一辆丢弃在走道上的自行车,去寻找部队。他终于找到一些法国兵,又在防波堤附近找到一些英国兵。他只好把这点人送走了。原来,从阵地上撤下来的部队,为了躲避雨点般的炮弹,大都挤在沿着海滨大道的房屋和旅馆里,耽搁了时间。

第 1、第 2 东萨里营到达防彼堤时已是午夜以后。堤上排着长长的队列, 等候延长到以小时计了。待轮到他们时,已差不多 3 点钟,他们要上的也是今夜的最后两条船了。

这是,第 5 绿色霍华德营只排到防波堤的一半。他们从前线赶到这里,

路程只有 6 英里,但泥沙、黑暗、极度疲劳使他们的行军速度极慢,几乎花

了 5 个小时。好不容易排到防波堤上,却传来命令:“今夜没有船来了。离开防波堤!”他们失望地往回走,正好同尚未接到命令的其他部队撞个满怀。士兵们推推搡搡、发生了混乱。这时一排炮弹袭来,几十个士兵倒下了。

人们想起了码头指挥官克劳斯顿海军中校,如果他在这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但他在夜里回多佛尔去同拉姆齐商量撤退最后阶段的事宜。

多佛尔最后制定的计划规定,派去能载运 3.7 万人的大船,加上不断往返于海峡之间的小船也能搭载一定的人数。此外,法国人要用他们自己的船, 从防波堤以东海滩和外港的西码头载运部队。6 月 2 日上午 10 时 52 分,拉姆齐下达了命令:

最后的撤退于今夜进行,国家期待海军完成这项任务。我要每只船尽快报告它是否胜任和已作好准备来响应根据我们的勇敢和耐力所提出的号召。

下午 3 时 30 分,克劳斯顿率领他的海军工作队分乘两只水上救生艇离开

多佛尔,向敦刻尔克驶去。5 天 5 夜中,他一直担任码头指挥官,运走了 10

万多人。回到多佛尔,他总算睡了一觉。现在,他精神饱满地站立在第 243

号艇上,另一只艇第 270 号由年轻的海军中尉罗杰·韦克指挥,紧随其后。一个半小时以后,浩浩荡荡前去进行夜间营救工作的船队将从多佛尔出发。两只救生艇嗡嗡驶过空荡荡的海峡。晴朗的天空,宁静的大海,竟让人

感觉不到此刻正在进行战争。突然,海军中尉韦克听到一阵轰鸣声。他吃惊地看到一架施图卡飞机在前面大约 200 码处向克劳斯顿的救生艇俯冲下来, 投下一颗炸弹后又开始用机枪扫射。

接着,又有 7 架施图卡飞机向这两只汽艇冲来,韦克急忙命令舵手左转舵。施图卡飞机轮番向他轰炸和扫射,汽艇拼命躲闪并用机枪回击。10 分钟后,一架施图卡机坠落,其他飞机后来也散掉了。

这时,韦克才有时间看看克劳斯顿的汽艇如何。但是水面露出的只有船头了,第 243 号敕生艇的全体乘员已落在水里。韦克驱艇前去搭救幸存者。

“别过来,赶快按照命令去敦刻尔克!”克劳斯顿挥手让他离去。 “可是,至少要把你搭救起来⋯⋯” “别管我!大船队马上就过来了,你必须立刻去敦刻尔克做好先期组织

准备工作。”

看着韦克犹豫不决的样子,克劳斯顿又大声喊道:“我不能离开我的士兵。”

韦克别无选择,只得掉转头向敦刻尔克开去。

克劳斯顿是个杰出的运动员,水性极好,他对自己的体力非常自信。但是他忘记了,这些天他的体力消耗极大。落水的英军官兵围绕在毁坏的船首四周漂游着。他不断地给他们打气:“援救船马上会到,把我们救上去。” 但是茫茫大海中根本见不到船的影子。渐渐地他的伙伴一个一个地消失了,

直到最后,克劳斯顿中校终于因体力不支而沉入海底。他在完成他一生中最辉煌的事业后,光荣牺牲了。

下午 5 时,拉姆齐的救援舰队开始向敦刻尔克“大规模进袭”。按照计划,慢船先开,快船后开,以保证船只流量稳定,使防波堤旁总保持三四只船。最慢的船大都是小渔船,其次是 6 只荷兰驳船,然后是整批的沿海航船、拖船、快艇、汽艇、游轮和渡轮,接着是庞大的班轮和邮轮、扫雷艇和法国鱼雷艇。最后是仅剩的 11 艘英国驱逐舰(最初共计 40 艘)。它们按秩序川流不息地从海峡横渡过去。

在敦刻尔克海边,坦南特海军上校的助手盖伊·蒙德海军中校把一具扩音器放在东防波堤朝海一端。船只来到后,他就像交通警察一样指挥它们去需要的地方。

晚上 11 时后不久,最后一批英国远征军走下防波堤。指挥防空分遣队的

特威利尔中校,塞住 7 门炮的火门,指引他的士兵登上驱逐舰“猎人”号。一直负责维持秩序的绿色霍华德营解散了他们的警戒线,加入了登船的队伍。最后登船的部队是第 1 希罗普郡轻步兵营。这些部队不顾一切地把伤员都运上了船:14 副担架上挤了 50 个伤员,但他们几乎没有一声呻吟。

在川流不息地走上防波堤的人群中,来了两位手提小提箱的军官。一位是参谋人员,另一位看来精神饱满,军服笔挺整洁。这就是亚历山大将军。他仍然镇静如常。亚历山大同他的参谋人员以及司机登上了停在海港内的一艘汽艇后,命令先检查一下海滩,看看是否英国部队都已离去。于是,汽艇东拐西弯地驶出了海港,然后折向东面,顺着海滩方向行驶了大约 2 英里。海面上漂着薄薄的一层油,在这层油中漂浮着许多士兵的尸体。亚历山大将军拿着一个扩音器,用英语和法语一遍又一遍地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没有回答。他们回到海港,围着码头喊着同样的话。然后,他们开往防波堤, 登上了等候在那里的驱逐舰“恶毒”号,疾速向多佛尔驶去。

全部撤退工作已接近尾声。10 时 50 分,坦南特海军上校把他的最后一批海军工作队装上 102 号鱼雷快艇,接着他也跳上船,开往英国。在离开之前,他用无线电向拉姆齐发出最后信号:“行动计划完成。返回多佛尔。”罗杰·韦克海军中尉现在是防波堤上唯一的海军军官了。由于坦南特、

蒙德和其他军官已撤走,韦克担任了码头指挥。已是近午夜时分,防波堤空无一人,英国部队已经离去,法国部队还没来。零时 30 分,一封电报飞往多

佛尔:“有 4 艘船停靠在防波堤,但没有法国军队来。”1 时 15 分,多佛尔又接到电报:“船只很多,没有军队来。”

法国部队呢?为什么没撤下来登船呢?多佛尔在困惑的同时,也感到庆幸,到现在为止,6 月 2 日这一天的上船工作是整个撤退中最顺利、最迅速的一次,在英国登陆的人数达 2.6 万多人,加上后来运回的部分法国部队, 总计 5.3 万余人。

6 月 1 日下午 4 时许,扫雷艇“婆婆纳”号徐徐进入多佛尔码头,岸上一名参谋军官向艇长蒙塞尔海军中校打招呼:“船上有多少人?”蒙塞尔中校立刻通过扩音器嗡嗡地回答:“569 人——还有一名妇女!”

在一片哄笑声中,奥古斯塔·赫西靠在比尔旁边的栏杆上几乎不敢下船了。在这最后的时刻,她感到全身疲倦乏力,以至于士兵们的幽默都不能逗笑她了。

奥古斯塔没想到的是,麻烦又来了。在一间窄小闷热的候车室里,比尔

不得不同一名负责安全工作的少校进行激烈的争吵,他认为赫西夫妇是间谍。最后是奥古斯塔的结婚证和赫西的陆军津贴证打消了少校的怀疑。几分钟后又到了俩人眼泪汪汪分别的时刻了。宪兵不顾赫西的反对,坚持不让步: “你的妻子将去平民过境营地,而你必须同其他士兵一起上火车。”

在这关键时刻,赫西设法在一张碎纸片上匆匆写上他母亲的地址交给妻子。总有一天他会在那里同奥古斯塔见面的。

她的嫁妆、她携带的所有物品都丢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同比尔联系上,又怎样联系呢?她一句英语都不会说。

就在英国船舶到处寻找法国部队的时候,大部分法国人根本不在敦刻尔克。他们仍坚守在环形阵地,阻止德军的“有计划的进攻”。在东面,第 12 师战斗了一整天,德军没能进入布赖一迪讷;近傍晚时,师长让桑将军被炸弹炸死,但他的士兵仍继续战斗。在东南方,泛滥的洪水把德军阻挡在吉韦尔德。在中央,梅诺上校的第 137 步兵团坚守泰泰冈。在西南方的斯皮凯,

两名海军上尉指挥 3 门 155 毫米大炮,封锁公路达好几个小时。

德国人在东面和西面受到牵制,前进的主要障碍显然是贝尔格,这是位于法国人防线中心的一座古老的中世纪城镇。如果攻占了它,在北面仅 5 英里处就有两条公路向北直达敦刻尔克。

德军两天来一直在攻打该城,但未能奏效。该城有厚厚的城墙,宽大的护城河。1000 名守军还拥有强大的地面炮兵、舰炮以及皇家空军的支援。

6 月 2 日下午,德军运用施图卡飞机和受过特种训练的突击部队,再次发起进攻。在强大的攻击下,守军投降了。德军即向北进迫敦刻尔克,薄暮时分夺取了瓦利埃炮台。德军现在离港口只有 3 英里。法国将军怯加德指挥部队拼死反击,最后以高昂的代价阻止了德军的前进。将近午夜时,疲劳的法国兵开始脱离接触,寻路前往港口。

3 日凌晨 2 时 30 分左右,从反击中换防下来的法国部队才开始排成纵队走上防波堤。大部分船只由于久等无人已返回多佛尔,只有少数船留在那里。3 时 10 分,满载法国人的最后一批船只撤离。

这是令人沮丧的一夜。英国组织者们曾希望搭载 3.7 万以上,实际上只运走 2.6 万人。估计有 4 万名法国人被丢在后面了。魏刚将军再次指责“背信弃义的英国人”丢下法国人自己走了。他向伦敦方面发了电报,极力主张撤退工作再继续一夜,以搭载正在阻挡德国人的 2.5 万名法国部队。“为了两国军队的团结,决不能使法国后卫部队遭受牺牲。”

丘吉尔首相很快给魏刚和雷诺回电报:“今夜我们将回来载运你们的士兵。请保证迅速利用全部设施。许多船舰冒了很大风险,在上一夜空等了 3 个小时。”

6 月 3 日那天,烈日当空,港口油库仍在熊熊燃烧,滚滚浓烟随着阵阵东北风沿海岸飘向加来方向。敦刻尔克航道静悄悄地毫无动静。

在陆地上,德国人开始发动他们最后的攻击。黄昏过后,敦刻尔克郊外最后一条防线建立起来。这里已离港口很近了,但总算守住了。

英、法领导人达成一致协议,这一夜应进行最后一次的撤退。在多佛尔, 拉姆齐将军再次下达命令:

我希望并认为,上一夜我们已把工作完成。但正在掩护英国后卫部队撤退的法国人,必须击退德国人的一次有力进攻,所以未能及时把他

们的部队送往防波堤登船。我们不能在我们的盟军危难时弃之不顾。我要求所有被派遣去作令夜进一步撤退的官兵,让全世界看到我们是决不会辜负我们的盟军的⋯⋯。

驱逐舰“马尔科姆”号 7 次往返敦刻尔克,居然完好无损。最后一批英国远征军已经撤走,每个水手都认为危险的载运工作已经结束。他们准备在那天傍晚穿上欢宴的服装在军官餐厅举行欢庆聚餐,好好庆贺一下。

然而,中午时分,舰长从拉姆齐的指挥部回来,马上召集水手宣布重要决定:“⋯⋯最后一批英国远征军之所以能离开是因为法国人上一夜接管了环形阵地。现在法国人要求我们把他们运走。我们义不容辞,不对吗?”

当然义不容辞!不过,水手仍然觉得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刚刚要享受那种换班和轻松的甜蜜感,一下子又被夺走⋯⋯这是又一次死亡旅行!尽管如此,“马尔科姆”号仍于 6 月 3 日晚 9 时零 8 分启航,作第 8 次敦刻尔克航行。船上的军官甚至来不及换衣服:他们都打着蝴蝶结领结,穿着紧身短上衣。

其他各种船舶已于下午 4 时出发。一支经过加强的海军泊位工作队由赫伯特·布坎南海军中校负责。他手下有 4 名军官,50 名水兵和若干信号兵, 可提供良好的通讯。

援救舰队于当晚 10 时到达敦刻尔克沿海岸,他们发现今夜有很多法国部队在等候,不禁松了一口气。更值得庆幸的是,德国空军的注意力已转向巴黎——“红色方案”即将开始,今夜很少空袭。许多大炮也已去南方。但是, 在防波堤上,英国泊位工作队已能听见镇上德国机枪射击的声音。水兵们不断催促着跌跌撞撞登船的法国兵:“快,快、他妈的,快上!”

6 月 4 日凌晨 2 时,两只法国小鱼雷艇隆隆地驶出了港口。法国海军上将阿布里亚尔和法加德将军偕同他们的参谋人员离去。在他们身后,32 号棱堡的坚厚钢门大敞着,空无一人,里面只剩下打碎了的编码机和烧尽了的蜡烛。

2 时 30 分,一批法国船舶出现在港口的最里面,装满刚脱离战斗的士兵后,向多佛尔驶去。

  1. 时 40 分,驱逐舰“马尔科姆”号在东防波堤解缆而去。20

    分钟后,最后一艘驱逐舰“快速”号满载离去,其中包括布坎南海军中校的泊位工作队。

  2. 时左右,法国士兵仍然聚集在防波堤以西的短栈桥上。特鲁普海军中校整夜都在把人装上运输船,但新来的人很快又挤满了栈桥。现在,最后一只大运输船走了。特鲁普等候着定于

    3 时来搭载他本人和法国第 32 师师长吕卡将军及其参谋人员的汽艇。几分钟过去了,小船不见影踪——像今夜这种情况,有上千件事情发生错误也是不足为奇的。

特鲁普开始感到焦虑。到 3 时零 5 分,陆军部的快艇“鸽子”号出现在海面,它正在港口作最后的巡回。特鲁普招呼它停靠过来。

当吕卡将军一行准备乘“鸽子”号离去时,1000 多名法国士兵在 4 英尺深的水里立正。很清楚,他们将被丢下来,不再有逃离的机会了,然而没有一个人离队。他们依然站着不动,默默地向着他们的将军行注目礼,火焰的亮光在他们的钢盔上闪耀着。

吕卡将军和他的参谋人员走到码头边,转过身来,喀嚓一声立正,向士

兵们致最后的军礼,然后转身离去。3 时 20 分,汽艇迅速驶出港口。在这最后一夜的撤退中,共有 2.6 万多名法国士兵在多佛尔登陆。

当东方微露鱼肚白时,后卫部队眼睁睁地看着最后的船只开走了⋯⋯

6 月 4 日上午 9 时,德军坦克小心翼翼地爬入已成废墟的港口,留守的

法国部队打出了他们最后一发子弹。敦刻尔克的残杀停止了。担任后卫的 4 万法军投降了。

中午 11 时,英国海军部正式宣布,“发电机”行动结束。

胜利地撤到英国海岸去的人数总共达 338226 人,他们成为 1944 年反攻欧洲大陆的有生力量。

这就是敦刻尔克奇迹。

奥古斯塔·赫西乘车去找赫西的母亲,使她迷惑的是:码头、车站、每一条街道都充满欢呼的浪潮,到处是欢乐和感谢。窗外悬挂着用床单做成的旗帜,街上打着巨幅标语,写着“辛苦了,孩子们!”“干得好,英国远征军!”回国官兵们淹没在可可、三明治、香烟、巧克力、黄油和毛毯的海洋中。他们到底有什么理由要这样欢呼呢?39 万人的兵强马壮的英国远征军一路败退返回英国,到底算什么?落荒而逃的败兵,还是凯旋的英雄?

奥古斯塔·赫西终于抵达赫西的家乡萨里火车站。英洛兰的生活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她需要时间来适应。她两次在萨里的小巷里迷了路。当她来到阿迪森路 23 号敲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门开了,比尔母亲喜悦的笑容告诉她,她到家了,奥古斯塔羞涩地道了一声:“你好。”便再也不会说别的了。不过,他们还是想办法让她知道, 比尔不久就要回来了。开始她看上去很不自在,坐在客厅后面两手不知道怎么放。于是,比尔母亲递给她一个针线筐和一些要缝补的东西。

屋外,一条小河在 6 月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发光,远处是一片绿色的田野。奥古斯塔一边打量着,做着针线活,一边不时地对比尔母亲腼腆一笑。屋里安静极了,只有客厅挂钟有节奏地滴嗒滴嗒地走着。这里就像是 10 天前笼罩着薄暮的“金谷穗”咖啡馆一样寂静,但是,突然间她明白了两者的区别: 自由的安宁代替了恐惧的寂静。

比尔的母亲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奥古斯塔微笑着,打开了收音机。一曲好听的英格兰民歌之后,传来了一阵低沉、坚定的演讲声。比尔的母亲随着演讲一会儿流泪,一会儿开怀地笑着,一会儿显出振奋的神色。她嘴里还不停他说着什么,奥古斯塔听不懂。但是,有一个词蹦到她耳朵里,她听懂了: “温斯顿·丘吉尔首相。”啊!丘吉尔首相又在发表着鼓舞人心的讲话,这是当前全体英国人民乃至法国人民最需要的:

我们必须非常谨慎,不要把这次救援行动认为是胜利的标志。战争不是靠撤退来打赢的。⋯⋯我们决不气馁认输。我们将战斗到底。⋯⋯ 我们将在海洋上战斗,我们将以不断增长的信心和不断增长的力量在空中战斗;不论代价多大,我们将保卫我们的岛屿。我们将在海滩上战斗, 我们将在登陆地点战斗,我们将在田野和街道上战斗,我们将在山中战斗;我们决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