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的现状

新文化运动后,儒学受到了陈独秀、胡适、李大钊、鲁迅、吴虞等人的尖锐批判,其作为官方意识形态的历史结束了,作为制度化、组织化的儒学

也结束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儒学彻底消亡,也不意味着孔子及儒学影响彻底消亡。相反,儒学在这时奇迹般地再生了。

就是在全国讨孔的狂风暴雨中,梁漱溟先生,这位早年倾慕西学、后来转入佛学的哲学奇才,在 20 年代初,大胆预言,现在是西洋文化得势的时代, 下去便是中国文化复兴成为世界文化的时代。他正告人们印度的路不能走, 全盘西化的态度要改过,重新走孔家的路,才是中国的希望。梁先生是一位非常有思想的人,他的这些论调引起社会舆论的关注,大有一时争说梁漱溟之势。

比梁漱溟年长,但成名却晚于梁漱溟的熊十力先生,也是一位哲学怪杰。他营营独造,潜心从事着儒学再兴事业。不追名,不逐利,冷眼横观世态的炎凉,将其全部心血付诸儒学新生事业。他写的《新唯识论》,是一部思辩色彩极浓的儒学著作。不过,在当时和身后,他都没有梁漱溟那样有名,但他的影响却会比梁氏悠久,他是一位比梁更纯正的现代儒者。

三四十年代,日本入侵中国,全民族奋发抵卸外侮。在这艰难的岁月里, 中国传统文化一再受到学者们的重视。冯友兰先生、贺麟先生都是当时和建国后的哲学名流。他们在解放前,都从事过儒学的再建工作。冯友兰以继承程朱为己任,以再建程朱理学为目标,建立了“新理学”的哲学体系。贺麟先生独爱陆王心学,合中西哲学为一炉,试图重新高扬陆王心学。1945 年, 日本投降,国内战争突起,时局纷乱,儒学的研究被政治风潮淹没了。

50 年代,中国大陆思想家的重要任务是从事思想改造,尤其是老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三四十年代从事儒学重建工作的梁、熊等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批判。“文化大革命”时期,尤其是批林批孔时期,孔子成为政治斗争的对象,被视为“复辟狂”,进行肆意低毁和抨击,孔子及其学说又一次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人们才能用较客观的眼光重新审视和评价孔子及其学说。

解放后,孔子及其学说在大陆虽不走运,但在台湾和香港的情况则大为不同。退守台湾的国民党政府一直以中国文化,尤其以儒家的正统继承者自居。70 年代,正值大陆批孔运动高涨时期,台湾则推行了中华文化复兴运动。他们还成立了“中华文化复兴运动推行委员会”,国民党政界要人严家淦亲任会长。孔学在国民党政府的提倡下,在台湾还有相当的影响。

在台、港,自 50 年代以来,民间的儒学复兴和再建学术运动从未中断, 且日趋高涨。从事儒学再建工作的大都是梁漱溟、熊十力等人的弟子或再传弟子。他们怀着浪迹天涯的心境,动心忍性,发大宏愿,决心将中华文化的灵根再植起来。牟宗三、唐君毅、徐复观、张君劢是这场学术运动的领袖。在他们的努力倡导和艰辛工作下,儒学的新形态已日见端倪,并在 80 年代中后期,引起大陆学术界的关注。

孔子距今已经 2000 多年,中国和世界都已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但孔子的学说并未因这些变化而消失。孔子及其学说在现代社会的今天,仍具有不可低估的影响。在大陆,近几年,一年一度的孔子文化节在孔子的出生地山东曲阜如期举行,当地政府把这一活动视为招商引资,振兴经济的重要手段。研究孔子的学术机构及学术刊物也相继出现。如曲阜的孔子研究所,山东的孔子研究会,中华的孔子基金会,《孔子研究》。山东电视台又推出 16 集大型电视连续剧——《孔子》。这一切都表明孔子在今天仍具有生命力,其学说仍然具有现代价值。

在海外,孔子的影响更不容低估。在海外华人的心目中,孔子是中国文化的代表,是中国文化的象征。可以说只要有华人在哪里聚居,哪里就会有尊孔或崇圣活动。在美国、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尊孔、崇圣活动受到当地华人的重视。新加坡十分重视儒家伦理教育,他们在高级中学开设儒家伦理课程,以求儒学为现代社会服务。

孔子作为偶像的历史也许永远结束了,其学说作为衡量是非标准尺度的对代也成为过去。但作为一位伟大的教育家,他将永远受到世人的重视和尊敬。他的学说有些已经过时了,但也有不少至今乃至将来都会闪烁着真理的光芒,为人们所珍视,成为启迪人们心智,走出生活的锁钥。后 记

追忆少年时代,正值举国批孔热火朝天之时,老师选出《三字经》的“糟粕”部分和《论语》之“复辟”章节,教我们背诵,以便抓住批判的靶子。正是在这种过程中,使我产生了对孔子膝胧的同情和敬意。

读了大学,在诸师长之熏陶下,才系统翻阅孔子的思想史料。10 多年来, 逐渐形成了一些想法,常有一种不吐不快之感。但当这本小书行将面世的时候,又忽觉不安起来。本人学识浅陋,误解先贤乃至错误之处在所难免,恭请方家指出。

本书的完成得到哲学系领导的关心和支持,在此表示感谢。在炎热的盛夏,金丽侠女士、颜秉辉同志为本书的修改、整理和誊清付出了辛劳,谨借后记之末,一并谢之。

颜炳罡

1992 年盛夏记于山东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