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的境界

在孔子那里,仁的觉醒就是人的觉醒,仁是孔子思想体系的中心范畴, 而人是孔子所关注的首要问题。仁是人的基本标准,又是人的最高追求。作为基本标准,孔子认为仁就是人,人而不仁,礼乐就无从谈起。这是说仁是人的内在本质,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据,失去了这个本质,人就会沦为禽兽。

同时,仁又是孔子对人的理想要求,或最高要求,是人生的理想境界, 而真正能达此境界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相当难能可贵了。孔子本人在当时虽具有很高威望和影响,但他也没有自称圣和仁。孔子弟子三千,贤达之士也有七十余人,孔子认为在其数千学生中也只有颜回可以做到“三月不违仁”,其余的人只能“日月而至焉”。管仲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孔子称“如其仁,如其仁。”这只是称颂管仲的事业,并非称其人品。

仁人、圣人是孔子追求的人生理想。这种人生理想的圆满实现尽管很难, 但决非是虚无飘渺的。现实生活中的君子就可望成为圣人,而小人则绝对不能成为圣人。那么就让我们看一下他对君子的论述。

谈及君子和小人,必然涉及圣人。孔子沿用了他以前的传统看法,将人划分为小人、君子、圣人三类。一般说来,君子与小人对举。君子原是指统治者,当权者,小人是指被统治者,劳动人民。《国语·鲁语》言:“君子务治,小人务力。”就是这个意思。孔子把这一政治范畴道德化了,使其赋

有了道德含义。他说:“君子关怀的是道德修养,小人关心的是土地。君子关心仁义,小人关心物质利益。君子能反省自己,小人则怨天尤人。君子不断地提升自己的人生境界,小人则不断走向沉沦。”可见,孔子心目中的君子主要是有道德修养的人,小人是指缺乏道德修养的人,而圣人则是指对道德理想充分实现的人,是人格的圆满实现。不过孔子说过,他并没有见到过圣人,能见到君子就足够了。足见小人为孔子所不齿,是其指责的对象,圣人是一种人生理想,现实中难以见到,因而君子就成为他关注的主要问题。君子是仁义的体现者。他认为君子是有道德修养的人,也就是道德意识

觉醒了的人。在现实社会中,他是道德的体现者,是仁义礼的载体和承担者。他一再说君子不能须臾离开仁,更不能违背仁,即使是在颠沛流离、艰难困苦之中也应该这样。君子要“以义为上”,“见得思义”。决不能贪得无厌, 一味追求物质的享乐。

君子“谋道不谋食”。孔子认为君子应将自己的精力用于追求真理上, 而不是用于物质生活上。他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矣。”孔子本人就是一位为追求济世救民方略而奋斗了一生的人,至到晚年,他依然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地勤奋工作着。他所关心的是“德之不修,学之不讲”,而不是物质生活。对那些能不以衣食为怀、而追求道德修养的好学之士,他大加赞扬。如他的首席大弟子颜回生活很穷,但他并不为此而忧愁,依然乐道不倦,孔子连连称赞:“贤哉, 回也。”正是“不义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对于富贵与贫贱,孔子主张君子应以道得之、以道去之。君子不应终日为衣食而奔波,相反应为追求真理和道德修养而竭尽全力。他甚至认为,“朝闻道,夕死可矣。”

君子坦坦荡荡,里表如一。孔子认为君子应该是坦坦荡荡,里表如一, 光明正大的人。他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胸怀坦荡,仰不愧于天,俯不惭于地,不忧不惧,内省不疚,谦虚乐和,泰而不骄,里表如一,正大光明。

君子言行一致。孔子一再申明:君子“言之必可行”,“耻其言而过其行”。主张“讷于言而敏于行”。这里的言具有诺言、言论之意,它主要是指有关政治、道德、人生方面的言论。行主要是道德践履和政治社会活动。言与行的关系就是知与行关系,也就是今日哲学教程中的理论与实践的关系。孔子主张,言之必可行,实际上是承认了理论对实践,言对行有规范、指导的作用,承认了理论、计划、方案必须切实可行。当然正确的理论计划、政策、法令有利政治活动,会给社会带来良好的影响,而君子有意义的议论、名言警句亦有利人生修养,有利于树立自己的美好形象。反之则会给社会带来灾难,给自己带来耻辱甚至灾祸。故而孔子要求君子“讷于言”,“慎其言”,再三告诫人们说话要谨慎,对言之无物,说而不做,或言过其实的行为应感到羞耻。相反他主张君子要“敏于行”。“敏于行”即身体力行,切实去做。不过孔子所讲的行亦有偏颇之处,它主要是道德实践和政治活动, 并不包括劳动人民的生产活动。这是他的行与我们今天所讲的行的重大区别。但他反对说大话、说空话,主张言行一致的思想,至今也不过时。

孔子认为君子应文质彬彬。孔子主张一个君子不但要有良好的内在品质,而且还应有良好的礼仪教养和举止风度,做到内在的美和外在的美相统一。他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这里质主要是一个人的内在品格,文主要是指人的外在修饰和言谈举止。这是说一个

人如果只注意外在的修饰,或者视外在修饰重于内在品格就会流于虚浮而徒有其表。相反,一个人虽有良好的内在品格,结果不太注意外在的表现形式, 也会显得粗野。他认为只有“质”与“文”配合得得当,才无愧于君子的称号。有些人仅仅将孔子的质和文理解为天生的容貌和外在的服饰,是相当偏面的。因为孔子认为只有以义为质,依礼节实行它,用谦虚的言语说出它, 用诚实的态度完成它,才是真正的君子。可见孔子所说的质主要是道德品格, 是仁义,文则是行义的外在行为表现。实际上,在现实生活中,只有良好的品德而失去了恰当的表现方式,是得不到好结果的。而一味追求文雅的表现形式,以致于冲淡了内在品质的修养亦不会得到良好结果。文质彬彬才是君子应具备的人格标准,也是中国历代知识分子的追求。大诗人屈原在《离骚》中就曾表露过这一思想。他说:“纷余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这句诗的大意是说:我已经具备了内在的美德啊,同时又注重修饰自己的外表。孔子本人也是一位既注重内在品德的修养,又注重出处进退的礼节、举止言谈的风度的人。中国人“儒雅风流”与孔子所倡导的文质彬彬恐怕也不无关系吧。

君子和而不同。孔子坚决反对那种不分是非,不讲原则,一味追求他人喜欢的乡愿。所谓乡愿就是四面讨好的老好人,他认为乡愿是对道德的残害。一个真正的君子既不可能受到所有人的喜爱,也不可能被所有人反对,因为人群中有笃诚的君子,也有品行恶劣的小人。不过君子与人相处,一定要做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即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君子要“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失去原则地讨好、奉迎他人,他主张君子和而不同。和而不同,就是君子不丧失原则地同他人讲统一。孔子所倡导的这一原则应当成为全民族的共识,成为人们处理人际关系的行为准则,使那些四面讨好、八面玲珑的好好先生、滑头老板无存身之地,树立民族精神的正气。

最后,君子在必要的时候愿为行仁而牺牲自己的生命。生与死、灵与肉的关系问题是人类永恒的问题。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最能反映和体现一个人的精神境界、道德情操、价值取向、人生理想。在孔子那里,仁与生的冲突就是灵与肉、生与死的冲突。他明确表示:“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这就是说,一个仁人君子在生命与道义发生冲突的时候,毫不含糊地为道义而牺牲自己的生命。孔子的这一思想曾激励了一代又一代优秀中华儿女,为保卫疆域,为祖国的繁荣富强而前仆后继,英勇献身。如宁死不屈的文天祥,“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谭嗣同等等, 都深受孔子杀身成仁思想的影响。

孔子对仁人君子的规定是多方面的,以上所言并未能涵盖其仁人君子的全部属性。如他要求君子“反求诸身”,“笃于亲”,“畏天命”,“畏大人之言”等等。那么,如何才能成为一位仁人君子呢?这是孔子平生所关注, 所研究的重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