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说忠信

有一次,孔子对其门人曾参说:“曾参,我的思想一以贯之。”曾参说: “是这样。”孔子出去了,其学生们大惑不解,都问曾参:“老师一以贯之的道是什么?”曾参回答说:“老师的思想,用忠恕就可以概括了。”曾参是孔子晚年的高足,他对孔子思想的理解应该是正确的。可见忠恕思想在孔子学说中占有重要地位。

一谈到忠,人们自然联想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亮,想到唐朝义士颜杲卿,想到民间传说中的杨家将,想到岳飞、文天祥⋯⋯这些忠大都含有绝对忠君、不事二主之意。但在孔子那里,忠的含义则十分宽泛,并不专指臣下对君主言。

孔子所谓的忠是对他人、对上级竭心尽力,克尽职守,诚实勿欺之意。所以忠常同信连用,又常同诚连用,不无道理。孔子教学课目,即文、行、忠、信。他要求弟子“与人忠”,“言忠信,行笃敬”。可见这里所谓的忠并非专指君主而言,与普通人交际、谋事也有忠与不忠的问题。总之,忠就是以真诚的态度与他人相处,积极为他人着想之意。当然,孔子的忠也有对君上尽忠的含义,他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在孔子那里,君臣关系并非是平等的关系,君主可以指使、支配臣下,而臣下只有服务、事奉君主。但孔子认为臣忠必须以君礼为前提。君无礼,臣是否还应忠,孔子在理论上没有明确的交待。既然没有明讲,自然可以作两种解释,一是君无礼, 臣就不必忠,二是君无礼,臣仍然需要忠。孟子则发展了前者,韩愈则发展了后者。孟子认为“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 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种君臣关系完全是一种对等关系,这是对孔子君礼臣忠思想的进一步发展。而韩愈则认为: “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并认为君的本质是出令,行君之令是臣之本质,这就是把君臣关系看作一种绝对的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这位以尧舜孔孟思想的继承者自居的学者,到头来根本否定了孟子民贵君轻的理论,成了一位彻底的君主专制主义理论的制造者。

实质上,孔子所谓的忠君决不是要求臣下对君主阿谀奉迎,投其所好。相反,他要求坚持原则,犯颜直谏。一旦君主有了错,“勿欺也,而犯之。” 这就是说宁可冒犯君上,也不要欺骗君上。如果君主不听劝阻,仍顽固地坚持自己的错误,就离开他,另寻圣君明主。孔子本人就是这样做的,当齐国迭来美女和骏马,腐蚀鲁国君臣,而鲁君及执政者季桓子终日观舞听乐,不问政事,孔子谏而不听时,他便毅然离开了父母之邦的鲁国,去他国寻找施展政治抱负的机会。孔子以其实际行动向人们表明君无礼,臣亦不必再忠。可见孟子的民贵君轻更符合孔子忠的主旨。

旧时代的士大夫们常将忠孝联用,亦将忠孝双全作为人生的奋斗目标。这时的忠是针对君主、国家而言的,孝是针对父母说的,在人生的道路上忠孝往往不能双全,甚至发生尖锐的冲突。孔子时代就遇上了这种问题,但孔子认为孝先于忠,孝比忠更重要。有一次,叶公告诉孔子,他那里有一人非常正直和坦白,父亲偷了人家的羊,儿子告发了。孔子说:“我理解的坦白正直与你不同,父亲替儿子隐瞒,儿子替父亲隐瞒,这才是正直的。”这就把家庭利益看得高于社会利益,认为孝比忠更重要。孟子进一步继承了孔子的这一思想,当有人问他,舜的父亲犯了罪,作为天子的舜应当怎么办时, 孟子回答他应放弃天子的位置,背着父亲到海边隐藏起来。实际上这就把孝

看得高于一切,认为忠是服务于孝的。孔孟这一思想并没有被后世普遍接受, 许多忠臣义士在国家利益和家庭利益,即忠孝发生冲突时,毅然选择了前者。像赵苞就是其中的一位。古时赵苞为太守,率兵与人战,对方将其母亲虏在军中,以作赵苞退兵的人质,而赵苞在其母亲大义的感召下,毅然不顾母亲的安危,率兵冲向敌阵,大破敌兵。这说明像赵苞这样有识之士已认识到国家利益高于家庭,孝应当服从忠。这一思想应当成为现代人的生活的准则, 个人利益、家庭利益应当服从集体利益、国家利益,只有这样,一个民族才有希望。

信是重然诺,守信用。中国历代学者都很重视信。信作为五常之一,对中华民族心理结构的形成产生了重大影响,孔子是忠信思想的有力提倡者。他认为仁义君子必须“主忠信”,“敬事而信”。在他看来,信作为君子的美德,君子在现实生活中只有“言而有信”,诚实无欺,才能取得他人的任用。信是人与人交往相处的基本准则,也是治国进身的基本准则。当权者只有守信用、即取信于民,才能得到人民的拥护。“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 即统治者讲信用,老百姓也就敢讲真话。相反,统治者朝令夕改,政策多变, 今日是而明日非,弄得老百姓无所适从,这样的统治者人民也就不敢再相信了。人民不敢相信离失去民心也就不远了。不过,孔子并不主张无原则地讲信。他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这就是说不分是非,不辨善恶,明明自己说错了还要坚持,明明是自己干错了,还要干到底,这不是君子,而是小人。这一思想为孟子充分发展了,他说:“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唯义所适。”这就是说言行以合大义为准则,合乎大义之言则执行,不合乎则废止。然而由于对义可以作出不同的理解,孔孟的这些权变之辞也为玩弄权术的政治骗子言而无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提供了口实,这是人们应当加以提防的。

信是孔子的四教之一,而汉儒董仲舒又把它列入仁、义、礼、智、信五常之一。董仲舒之所以这样讲并非全无根据。在孔子那里,信就是实现仁德的重要途径。子张曾问仁于孔子,孔子说,恭、宽、信、敏、惠五者是仁, 能行五者于天下,就可以称得上是仁人了。这说明信是仁之重要内容。他甚至认为信是体现人之本质的重要内容,人而无信就像车子失去方向盘无法行走一样,也无法立于社会上、天地间。有一次子贡问他如何治理政事,孔子说:“有充足的粮食,充足的军备,百姓对政府就信任了。”子贡进一步问: “如果迫不得已,在三者之中去掉一项,先去掉哪一项呢?”孔子回答:“去掉军备。”子贡又说:“如果再出于无法,在粮食和信用之间一定要去掉一项,又做何种选择呢?”孔子说:“去掉粮食。”接着孔子说:“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这就是说信用比生命更具有优先性,比生命更可贵。当然孔子所讲的信是贯注着仁爱精神的信,是大义笼罩下的信,是灵活性与原则性相统一的信,而决不是刚愎自用。

在中国迈向现代化的今天,诚实无欺,遵守信义显得尤为重要。随着商品大潮冲击,不少不法之徒,唯利是图,置信誉于不顾,制造贩卖劣质商品, 以坑害人民,败坏国家的声誉。因而加强忠的灌输和信的教育,培养良好的道德情操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