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无不可

孔子认为,一切事物并非是一成不变的,人们应根据不同情况去处理不

同的问题,解决不同的矛盾。事物变化了,矛盾转移了,人们处理问题,解决矛盾的方法也应变化,这就叫“时中”或权变。孔子说:中庸在君子那里, 又体现为时中。时中就是要时时处处坚持中道,不违背中道。这就要求君子审时度势,灵活多方。所以孔子坚持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即不要悬空揣度,不要绝对肯定,不要固执不化,不要自以为是,一句话要有灵活性。

孔子指出,在历史上既有那种为了不辱名声而宁肯饿死亦不动摇自己意志的人,也有为了语言合乎法度、行为规矩而不惜屈辱自己的身份,降低自己意志的人,还有为了证明行为廉洁而放狂直言,遁世逸居的人。他认为这些人都不合时宜,亦不懂时变与权变。只有他本人,才克服上述几种人的缺陷,才能根据不同情况采取不同对策,才能贯彻“时中”的原则,即“无可无不可”。

春秋时代,卫国大夫史鱼,临死嘱咐儿子,不要为他“治丧正室”,以劝告卫灵公启用贤人蘧伯玉,斥退小人弥子瑕。孔子只是称其“直”而已。然而对于国家政治清明就出来做官,政治昏暗就把自己的本领收藏起来的蘧伯玉则盛赞其为君子。可见孔子所向往的是“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似久则久,可以速则速”的人生态度。他说:“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总之,得志则兼善天下,不得志,则独善其身。审时度势,“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有道则现,无道则隐”。

孔子不仅在政治仕途中追求时中,而且在礼俗上也追求时中。他说,礼帽用麻料来织,这是传统的礼俗,今天大家都用丝料来织,这样更省俭些, 我顺从大家的做法。不过孔子的时中是有原则的时中,孔子的权变是坚持常道的权变。季孙氏是个大夫,然而他却演奏天子的八佾舞,孔子认为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春秋时代,臣子见君上都免除了堂下磕头的礼节,只升堂磕头,孔子认为这是臣子们倨傲的表现,他宁可违反大家的习惯,也要坚持堂下磕头。可以说,孔子是一“无可无不可”的人,也是一非常注重原则的人。一涉及周礼、古制,他是寸步不让,十分固执。如对于“三年之丧”,许多人在他面前表示异议,甚至连他的学生也认为“三年之丧”时间太长,影响人们的生产和生活,建议他是否可以改一改。他断然否定,并且严肃地批评这位学生不仁。当然,他这种顽固态度与其“毋固、毋我”的提法并不相容, 他所坚持的所谓原则,也未必完全正确。不过,这里反映出他对“常”与“变” 关系的看法,变中有常、常中有变,在某种程度上,他认识到了常、变的对立与统一。

在教学过程中,孔子也灵活地运用了时中原则,这主要反映在他的因材施教的思想中。他能针对不同学生的天赋、性格、才智的差异,施予不同的教学方法。如性格鲁莽、直率的子路问他:“听到了就干起来,行吗?”孔子回答说:“有父兄还活着,怎能听到了就干起来呢?”后来,性格温和、遇事退缩的冉有也问他这一问题,孔子回答说:“听到了就应该立即干起来。”一个问题,两种回答,似乎是矛盾,然而知道了提问者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 这种矛盾也就消解了。前一种回答,孔子旨在压一压子路的盲撞,后一种回答,孔子意在壮一壮冉有的胆量。这就是“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孔子还说:“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人的才智有高低,悟性有迟速,针对不同学生的特点,予以施教。这是孔子在教学中一贯坚持的原则。如不同的学生问仁,他就对仁作出不同的规定,

以便让弟子们去领悟。学生问及其他问题,亦复如是。正因如此。他才赢得了学生们的尊重和信赖。颜回曾高度评价他的教学方法,说他是“循循然善诱”。可以说因材施教是孔子对中庸思想的成功运用,是时中、权变思想在教学领域的具体体现。

“中庸”是孔子认识和处理问题的基本方法,他对许多问题的处理都贯穿了这一原则,在对待天的问题上,他既继承了殷周以来知天、畏天的传统, 又承认了自然之天的存在,在对于仁,他一方面肯定了仁的客观性,同时又承认了它的主观性;对于礼,他一方面认为礼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社会要恢复秩序和安定,人人都需做到依礼行事,另一方面他又认为礼可因可损。由此可知,只有理解了中庸,人们才能真正理解孔子及孔子的思想。

众所周知,孔子的中庸思想是对现实的反思。在孔子看来,春秋时代, 天下无道,礼坏乐崩,大国之攻小国,大家之篡小家,屡见不鲜,社会陷入了极端混乱和无序状态。礼乐征伐不仅不自周天子出,乃至不自诸侯出,大夫出,陪臣执国命。孔子认为只有以中道为原则,才能解决社会问题,恢复社会的秩序。

当然,究其实质,中庸是人的一种品德,是人生实践的常道,是人自我修养的原则。孔子说:中庸作为一种高尚的品德,老百姓很少具备了。中庸是一种平常之道,它的实现并非需要有什么特殊的手段,然而真正实现它, 将它贯穿到人生实践的一切方面,则并非易事。因为现实中存在着许多缺乏应有道德修养的小人“反中庸”,以至于肆无忌惮。这些人的行为完全为生理欲望、自然本能所驱使,以致使他们失去了道德的节守。而社会现实又给人们布下了种种陷阱,诱惑与压迫,使许多人无法抗拒对富贵利禄的追逐, 从而与世俗同流合污。孔子说:“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小人之反中庸,就在于他们无力摆脱社会及政治的诱惑,从而急急乎求见知于世。故而中庸这种平常之德,这种人人可实践,人人应当实践的生活准则,在自然欲望和社会欲望双重诱惑下,成为一种“唯圣者能之” 的品德。这也告诉人们,中庸的实现决非易事,它需要在一种坚韧不拔、锲而不舍的精神。孔子说:“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 而弗失之矣。”这是说颜回为人处世,以中庸为原则,获得了一种良好的品德、持之以恒地坚守下去,而不让其丧失。颜回,在孔子的心目中,具有很高的修养。他称赞颜回,在道德修养、学业上,只见其天天进步,从未见过其停止不前。由此可见,中庸之为德是平凡的,然而终生实践中庸,则又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孔子的中庸思想闪烁着辩证思维的光辉。这里的辩证思维不仅仅是理论的辩证思维,也是实践的辩证思维,也是生活的辩证思维。它注意了保持事物界限的原则,注意到了对立面的两端互补及相济,这些对于推动人类辩证思维的发展和克服极端主义以及片面性,有着重要意义。更重要的是,孔子本人就是中庸原则的实践者,它把这一原则贯彻于其道德教化、处世应事、治国立政等等各个方面。总之,孔子的中庸并不是空洞的说教,而是实践的智慧。

孔子的中庸思想在中国哲学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应当指出:突出中和,强调对立面的互补和协调是中国哲学的一大特色,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大特色,这一特色的形成与孔子的中庸思想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