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战术小考

战国时期，齐国的军师孙膑，曾经参与指挥过两次有名的齐魏之战：一次是公元前 353 年的桂陵之战，一次是公元前 341 年的马陵之战。前者是因为魏惠王派兵围攻了赵都邯郸，赵王求救于齐，齐威王于是起兵击魏，在桂陵把魏打败。后者是因为魏惠王袭击韩国，韩王请齐王出兵教授，齐宣王派兵救之，于是齐魏在马陵进行了一番较量，魏军又败。

关于这两次战争齐军所采取的总体策略，据《史记·孙吴列传》记载， 桂陵之战时齐军采取的是孙膑提出的“围魏救赵”之策；马陵之战时，孙膑也不同意至韩救韩，而主张直走魏都，攻其所必救，迫使魏军离韩归魏，其战略构想与“围魏救赵”相似。

但是，在这两次战争中亲临前线“居辎车中，坐为计谋”的孙瞑究竟出了些什么具体点子呢？其战术指挥是怎样的呢？在史籍中都找下到明确答案。《史记》上说，桂陵之战时，“魏军去邯郸，与齐战于桂陵，大破梁（魏） 军”。根本没提到具体的战术问题。对马陵之战的记述笔墨较多，说是孙膑针对魏军平时“悍勇而轻齐”的特点，采取“减灶之计”，在天黑时把魏军诱至预定战场马陵。“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于此树之下。’于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曰： ‘暮见火举而俱发。’庞涓果夜至所木下，见白书，乃钻火举之。读其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齐因乘胜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以归。”在这里，属于战术安排的仅“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一语，这对于想了解孙瞑战术的人来说，无疑还近似一个谜。

为了探求这个谜底，人们只好去“合理想象”。这一点，从《东周列国志》第八十八回“庞涓兵败桂陵”、第八十九回“马陵道万弩射庞涓”可以看得出来。

1972 年山东临沂银雀山一号汉墓出土了已经失传两千年的《孙膑兵法》，为我们研究这两次战争中孙膑的战术提供了可能。在该书的《擒庞涓》篇中可以看出，桂陵之战的过程比较曲折，齐军的战术颇有变化。在实施“围魏救赵”战略方针的过程中，孙膑指挥齐军先南攻平陵，“示之疑”。平陵未能攻下，齐军辽受到一定损失，孙膑又“遣轻车西驰梁郊，以怒其气”， 并且“分卒而从之，示之寡”，庞涓果然信以为真，便弃其辎重连夜赶来， 孙膑“弗息而击之桂陵，而擒庞涓。”在这次战争中，孙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一会儿南攻，一会儿西驰；一会儿“示之疑”，一会儿“示之寡”； 一会儿派齐城、高唐二大夫率军去攻城，一会儿用小部队去引诱敌人，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都是八万人），终于大败魏军，战术的确是灵活的。

关于马陵之战的战术，该书的《陈忌问垒》篇记述了许多情节。孙膑在此篇指出，把齐军诱入“隘塞死地之中”，是他“取庞涓而擒（魏）太子申” 的主要原因。孙膑当时设伏的具体安排，大体包括以下内容：第一、用军用

器材和装备在伏击圈外围构筑了城垒：“疾利（蒺藜，用铁或木制成，上有刺，置道上以阻敌人）者，所以当沟（沟）池也；车者，所以当垒□；□□ 者，所以当堞（城上无孔矮墙）也。发（即瞂，盾也）者，所以当埤堄（城上有孔矮墙）也。”《礼记·礼运》：“城郭沟他以为固”。孙膑以蒺藜当沟池，以战车为城垒，以□□当堞，以盾为俾倪，在马陵构成了类似城郭沟池那样的坚固战斗堡垒。第二、在垒上对各种兵器作了梯次配备，以使其能充分发挥杀伤作用：“长兵（戈矛）次之，所以救其隋（隳，毁）也；◻（小矛，短柄之矛）次之者，所以为长兵□也；短兵（剑类）次之者，所以难其归而徼（通“邀”，求取）其衰也；弩次之者，所以当投机（捕杀敌人之武器）也。”把戈矛一类的长兵器配置在城垒的矮墙之后，用以防止敌人把城郭毁坏；把柄不长不短之矛配置在长兵之后，用以保护长兵；把剑等短兵器配置在于之后，用来不让敌人突围使其士气低落；把弩机配置在短兵器之后， 用以机动快速地射杀远处敌人。这样，在伏击圈外，武器也配置了多层，使敌人不能突围。第三，对伏击圈内也进行了周密的设计，严密的布置：“中央无人，故盈之以□□也”，“将战书柧（白木），所以哀（充也）正（中， 靶心）也”。在伏击圈内放满树木，并“斫大树白而书之”，那大树白书恰成箭靶的中心。第四，把士卒安排妥当之后，明确有关规定，例如如何行动和何时才能行动等等。第五，“去守五里，直（置）候”，设了观察哨，由此可见，在未战之前，孙膑已经在马陵周密地设置了的万无一失的伏击圈， 只等着庞涓往这无法突破的口袋里钻了。《陈忌问垒》中的这些描述，使孙膑在马陵之战中所采取的战术鲜明的呈现在人们眼前。

从《孙膑兵法》上述两篇中可以看出，孙膑在桂陵之战、马陵之战中不仅制订的战略是杰出的，而且所采用的战术也是高明的。

正是由于孙膑战略战术的高超，孙膑的对手庞涓在这两次战争中都成了失败者。但出土的《孙膑兵法》却带来了一个新问题，即在桂陵之战中庞涓已经被擒，为了什么又在十余年之后的马陵之战中而见杀了呢？据有的学者考证，庞涓既已被擒，后来又作为魏军主将见杀，二者并不矛盾。这是因为“擒”字古有二解：第一，擒者，获也；第二，擒者，服也，制服之义。《孙膑兵法·擒庞涓》中“擒”字的含义当是后者，人多习惯于第一义而忽视第二义，所以觉得前后矛盾，遂生疑问。据笔者想，即使按第一义解，也是说得通的，因为古代战争中抓住后又放了的事情并不少。在桂陵之战中俘获了庞涓，又把他放还；马陵之战时庞涓又率魏军与孙膑较量，结果丧失了生命。这不也符合情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