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阵图到鸳鸯阵

诸葛亮的八阵图,至今在陕西勉县、四川奉节与新都县等地尚存有遗迹。后人越传越玄,使它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许多人都想了解,八阵图究竟是怎么回事?

据《兵略纂闻》讲,八阵是一种很古老的阵形。“黄帝按井田作八阵法, 以破蚩尤。”当初只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战斗队形,丝毫没有神秘的气味。这种阵形是黄帝把当时的丘井之法移用于制兵的结果。史载:黄帝之世,经土设井,立步制亩,使八家为井,井开四道,而分八宅,凿井于中。依井田的式样列阵,“阵数有九,中心零者,大将握之,四面八向,皆取备焉”(一个阵分为九个部分,中间部分为零,系大将的指挥位置,东西南北四个方面那八部分,都是为了与来自不同方向之敌作战的)。这种八阵,实为一阵, 只不过按井字的样式分成了八个可以与敌接触的部分而已。这种阵形,可以“以前为后,以后为前,进无速奔,退无遽走,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救”,打起仗来是很便于发挥军队的整体力量的。

后来事情变得有点复杂,出现了“天地风云龙虎鸟蛇”等八阵的名称。据唐代李靖说,这是“传之者误也”。为什么会误传呢?“古人秘藏此法, 故诡设八名耳”,于是便以讹传讹了。结果把本来的井字阵形说成了是八种阵法。

但与此同时,在井字形的八阵法之外,随着战争的发展,其它战斗队形

也出现了。方、圆、牝(阴),牡(阳)、冲(撞)、轮(转)、浮沮(澟止)、雁行(大雁飞行)这八阵,显然是不同于黄帝所创的八阵的新的阵形, 尽管它们仍沿用着八阵的旧名。在黄帝之后出现的新的战斗队形,肯定不会恰恰是八种。东周初期郑国军队打败王师的鱼丽阵,唐代李靖创造的六花阵, 不就没有包括进去吗?

实际上,古代之所以讲究阵法,其目的无非是为了便于发挥军队的整体力量,以有效地进行进退攻守而已!这就决定了一些聪明的军事家必然会依照战争的具体情况去组合、去结构能发挥自己军队最大威力的战斗队形—— 布阵。

西晋时的靖边名将马隆所创造的“偏(扁)箱车”,就是一个例子。晋武帝司马炎泰始年问,凉州被羌戎攻陷,河西断绝。马隆自荐说他率勇士三千人即可平之,得到晋武帝的许可。马隆于是西渡温水(在武威之东),与人数众多的敌虏进行了一场既斗勇更斗智的战争,鉴于敌人或乘险前堵,或设伏截后,有限的兵力不能顺利前进,马隆发挥他的聪明才智,“依八阵图, 作偏箱车”(见《晋书·马隆传》,《资治通鉴·晋纪》“偏”作“扁”)。这是一种适用于狭隘山路的车箱扁窄的战车,车上放有可蔽风雨,捍矢石的木屋,能够“且战且前”,能杀伤敌人而不被敌所杀伤,据说以此前行了“千余里”。在广阔地域,“则鹿角车营”,即将树枝削为鹿角状,装于车上, 布于阵之外方,以防敌之接近,自己却可藉鹿角之掩护,以弓箭射杀敌人。唐代的李靖曾评价说:“偏箱鹿角,兵之大要,一则治力,一则前拒,一则束伍,三者迭相为用,斯马隆所得古法深矣”(《唐李问对》)。认为扁箱车和鹿角车,体现了用兵的重要原则。它既可以保持军队的体力,又可以攻击前面抗拒的敌人,还可以约束自己的队伍,三种功能可以交替使用。马隆的偏箱鹿角,显然不是对八阵图的机械照抄,而是吸取八阵图等古法的要旨

——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战斗力——结合当时战场的具体情况的一种创新。它比八阵图复杂得多了,也进步得多了。结果顺利地平定了西凉。到了明代,有人又重提此车。据《明史·兵车》云:“景太初,定襄伯郭登,请仿古制为偏箱车,箱用薄板,置铣,出则左右相连,前后相接,钩环互牵, 内载衣粮器械。每车给炮弓弩刀牌甲士共十人,轮番推挽,每方五辆,另以四辆车一列,视敌指挥。后廷议以此可以守,难于攻截,命登酌量行之。” 不知什么原因,这个设想不了了之,但它反映了在如何使人与武器如何更好的结合的问题上,军事家是一直在动着脑筋的。

阵形随战争的发展而发展,它绝对不会停留在一个水平上。抗倭名将戚继光的鸳鸯阵的出现,使我们更清楚地看出了这一点。

1561 年,倭寇大举进犯浙江。在保卫台州的战斗中,戚继光针对倭寇分两队来攻的态势,摆出了一个鸳鸯阵。这是以火器、弓箭作掩护,对敌进行短距离搏斗的一种战斗队形。它以队(12 人)为战斗单位,队长一人居前, 二执牌手次之,二持狼筅者又次之,四特长枪者又次之,二持短兵器更次之, 一炊事兵居后。战斗开始后,敌进至一百步之内放火器,进至六十步以内动弓弩,再接近即以鸳鸯阵冲杀。此时,队长指挥,二牌手并列前进,待敌长枪将及身,牌手即投标枪击敌,继之取腰刀砍杀。狼筅手跟在牌手身手,防护牌手前进。

每两个长枪手照顾一牌、一筅,如长枪进刺不中,短兵手杀上救应。根据地形的不同,这种纵队还可以变成横队或其它队形。这样,不仅使长短兵

器并用互济,充分发挥各种武器的效能,而且把十二个人结成一个整体,共同破敌。戚继光利用这种阵形,有效地打击了敌人。

古希腊有名的学者亚里士多德有个著名论断:“整体大于各部分总和”。要达到这一点,整体必须具有最佳的结构。戚继光的鸳鸯阵,使持各种武器的士兵组成了一个人人都能充分发挥作用的有机整体,从而形成了一种新的战斗力——大于单个士兵的战斗力的相加之总和。可以说,从八阵图到鸳鸯阵,军事家们所追求的,都是这一点,虽然他们当时并没有从理论上揭示结构与功能之间的辩证关系。

纵观中国军事史,不仅“阵”的样式在逐渐增加,而且“阵”的内涵也在扩大。韩信的“背水阵”,显然已经不是一种战斗队形,而是背靠江河部署军队了。也就是说,“阵”大体上有两种含义:一是狭义的,指的是战斗队形;二是广义的,指军队的部署,后者属于孙武所讲的“势”的范畴。“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善于作战的人能够巧妙地部署军队,形成象圆石在高山上转动的态势。(《孙子·势篇》)这句话所包括的意思是很丰富的。

系统论有这样一个重要的原理:各要素通过结构组成的整体系统,必然表现出一定的功能。系统的结构不同,功能也就不同。冷兵器时代的军队, 是由持各种武器的士兵组成的系统,战斗时如何使其发挥最佳的功能,是阵形需要研究和回答的问题;如何使其据有最佳的态势,是部署军队时应该研究和解决的问题。现代战争中,出现了许多新的军种兵种,如何把它们合理地结构起来,使之能编制出一幅杀伤力最大的火力网,发挥出最大的战斗效能,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每一军兵种而言,在战争中,飞机如何编队, 舰艇如何编队,坦克如何编队,步兵如何编队,才能更好地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发挥最大的威力,都是需要不断探讨的问题。

系统的结构与功能是辩证的统一,二者不可分割。结构决定功能,功能又会反过来作甲于结构。功能性的病态会导致系统结构的恶化甚至崩溃。让我们遁着八阵图的轨迹,深入地探讨现代作战形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