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迂为直”

“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 先人至,几知迂直之计者也”(《孙子·军争篇》)。孙武从以往战争的经验中观察到,两军相争时最难做到的是“以迂为直,以患为利”——为了走直路而走点必需走的弯路,为了取得全局的胜利而付出局部的牺牲。孙武认为,如果能够按照战争发展的实际情况,有意识的走点必要的弯路,以小利引诱敌人,从而先于敌人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么这就算懂得迂直之计了。

但是,人们往往脱离客观事物曲折发展的现实,一厢情愿地希望直达预想的目的,从而使主观与客观相背离,造成“欲速则不达”的局面。在中国革命战争的过程中,这种不懂得以迂为直的现象就曾出现过。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一些患有“左”倾幼稚病的同志,看不到红军弱小敌军强大的现实, 看不出中国内战中敌“围剿”又“围剿”,我打破又打破的这种长期反复的规律,始而主张红军去打大城市,继而主张一省或数省的胜利,一味地强调进攻,反对防御和退却,结果给中国革命造成很大的损失。针对这种情况, 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中特意指出:“革命和革命战争是进攻的,但是也有防御和后退——这种说法才是正确的。为了进攻而防御, 为了前进而后退,为了向正面面向侧面,为了走直路而走弯路,是许多事物在发展过程中所不可避免的现象,何况军事运动。”(《毛泽东选集》,第180 页)毛泽东这段话,是对以迂为直精辟而又深刻的阐发。

既然以迂为直是建立在事物发展的曲折性的基础之上的,那么它对所有非线性发展的事物都具有指导意义。比如,政治工作与写字,两者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但《解放军报》却刊登过这样一篇短文,说是某院校的一位教导员通过抓写百字的活动,让学员写“警言名句”、“抄录文选”,不仅使学员的字大有长进,而且也“陶冶了学员的情操”,在精神文明建设方面取得了积极的成果。这件事,虽然看来平平,不是什么惊人之举,但却可以给人以启迪。写字,距政治工作可谓远矣,但它却解决了“陶冶情操”这个本属政治思想工作范畴的课题;看起来走的是远路,实际上是以迂为直的。孙武讲过,“善战者”,都是“无智名、无勇功”的。抓写字,这比那种解决一大堆“活思想”,似乎功劳少些,但由于陶冶了学员的情操,学员的思想境界提高了,治了木,不良的言行就不那么易于萌发了。这样的“无智名、无勇功”,不也恰恰是政治工作战线上的“善战者”的特征之一吗?这样讲, 绝不是说抓写字应是政治工作者所必为,一呼噜都去抓写字去,而是说在政治工作中也有以迂为直的道理在。

如果有人在江源而下,但却不想沿弯弯曲曲的江流航行,而想乘舟直达东海,那肯定被人嘲笑,但古代的确存在着近似这样的故事。有篇古文题为

《触詟说赵太后》,说是秦国急攻赵国,赵大后求救于齐,齐国说让长安君作人质,齐才出兵。长安君是赵太后的小儿子,赵太后最爱他,说什么也不同意让这个小宝贝去齐国当人质。大臣们单刀直入,纷纷向赵太后陈述利害, 她压根儿听不讲去,并扬言谁再向她讲这件事她就向谁的脸上吐唾沫。人们

想促使长安君早点成行,但由于没搞清赵太后曲折复杂的心情,结果使事情卡了壳。这时,触詟来见赵太后,赵太后满脸怒气,以为又要讲让长安君去齐国当人质的事。但触詟却问起她的饮食起居,并介绍起自己的修身之道, “太后之色少解”。然后又说他自己最爱的十五岁的小儿子,希望在他未死之前托赵太后找个工作。这一下就有了共同语言。太后说,她也特别爱她的小儿子。触詟:你实际上更爱你的姑娘。赵太后否认这一点。这时,触詟才开始进入正题,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儿子的将来考虑, 才是真正的爱。你流着泪把你的姑娘远嫁燕王,为的是她有子孙相继为王, 考虑得远,是真正的爱。你把你的小儿子封为长安君,但却没有让他有功于国,等你百年之后他能保持住自己的尊位吗?你对他考虑得太近了,所以我说你对他不如对姑娘的爱。太后恍然大悟,便马上送自己的小儿子去齐国当人质,齐国这才派出援兵帮赵抗秦。请看,别的大臣单刀直入,想走近路, 结果根本没法再往前走,事没办成;触詟绕了一个大弯子,多费了许多口舌, 但却很快达到了目的,办成了事。这不也是一个典型的以迂为直的事例吗?

由上述可见,以迂为直不仅是军事谋略,在政治工作、日常生活中也有可以应用到的地方。这原因,就在于其它事物的运动也和军事运动一样,往往都是曲折的,不是笔直的。《老子》把“在则直”视为“天下式”,即把弯曲才能直达当成天下普遍的法则,说得可能有点绝对化了。但当迂则迂, 当直则直,在必要时以迂为直,还是符合辩证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