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万里书

拜伦观察和体验着旅行中见到的一切。这一切日后也将成为他诗歌创作的丰富营养和原料。赫勒斯旁海峡(即今达达尼尔海峡)是一条隔开欧亚大陆的狭窄的裂缝,直线距离一英里,潮流湍急危险,两岸乱石高耸。那是希腊神话中利安德为了同对岸的恋人希罗相会而每夜游过去的地方。他试过两次。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成功了:他从欧洲游到了亚洲。他为自己的成功一直激动不已,多年后还将它写进了《堂璜》。

他自己也在经历着恰尔德的冒险。他曾在君士坦丁堡的街头看到一群饿狗正撕咬着一具尸体,这一恐怖的场景他后来写进了《柯林斯的围攻》和《堂

璜》第八章。另一次,他看到一队土耳其士兵抬着一个布袋向海边走。原来袋子里罩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为了惩罚她同一个基督徒的恋情,当局要将她抛入海底。拜伦勇敢地冲向前去,用手枪逼着士兵退回。他后来还解囊相助, 用金钱赎回了这个姑娘的生命。这件事后来成为《异教徒》的创作题材。

1810 年 7 月 24 日,拜伦离开君士坦丁堡。同行的霍布豪斯返回伦敦, 拜伦轻松愉快地踏上去雅典的旅途。拜伦很高兴又一次单身独处。他并不讨厌朋友,但他的天性使他喜欢孤寂。孤独是思想的温床。惟有在孤寂的处境里,思想才能无拘无束地行动,情感才能自由自在地迸发。

他回到雅典,住在方济会的修道院里。他的周围有意大利人、法国人和英国人。他对自己所属的那个民族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或畏敬。他宁愿同意大利人、法国人或希腊人、土耳其人有说有笑,却不愿同自己的同胞打交道。在英国人面前,他感到手足无措。他甚至对自己的英国仆人也颇为不满。他们怕苦,傲慢,挑三拣四。在这种气氛中,他完成了长篇讽刺诗《贺拉斯的启示》。

这首诗是仿照诗人所喜爱的英国讽刺诗人蒲柏的风格写成的。它可视作

《英国诗人和苏格兰评论家》的续篇。在诗中,拜伦继续对祖国文坛的保守倾向和消极浪漫主义进行鞭挞,再次阐明了自己的美学观念。他提出诗歌要忠实生活,朴素完美,“有鲜明的条理和诱人的睿智”;他要求废除戏剧检查法,振兴英国的讽刺喜剧。他还将产生过古希腊艺术繁荣的土壤环境与艺术在现代英国的窘境加以对比,从而猛烈谴责了现代社会的金钱文明对文学艺术的扼杀。但这首诗却失之于空疏和贵族化,而其推崇的诗歌形象仍不脱离传统的“爱国者”窠臼;有些美学观点亦为他日后自身的创作所否定。这就象诗人本人在旅途中不断睁大眼睛充满好奇地观察现实世界,他的诗歌和他的美学观念都还未走向成熟。

拜伦离开英国将近两年了。他不留恋故乡,却迷恋异域的风情。他深感外出游历的益处:“安住本国的人们,只会使岛国国民所常有的偏狭的自傲心理更加顽固。从今以后,英国应该用法律规定青年人都要出国旅行。”他愿意继续漂流在外,但囊中几乎空空如也。国内的代理人再也不肯寄钱来, 还催他回去照料受到债主包围的庄园领地。他只好启程返国。

从马耳他岛乘船回到英国的航程要走三十四天。他站在甲板上,背靠船舷,眺望着浩瀚无涯的大海。两年的旅程,他能带回去什么东西呢?他带回的是东方风情的印象,是奇异的探险经历,是对人类灿烂文明的缅怀,是对社会、人生、自然和真理的感悟,是对现实愚昧和罪恶的真切认识,是对周遭世界哲学层次上的一种深刻怀疑。他还为自身带回了一种与日俱增的孤寂情绪,也为世界文学带回了一篇杰作《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第二、三章。后者使他犹如一颗耀眼的新星,突然在沉寂的英国文坛升起——它为他带来了成功和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