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下了世间最出色的名篇”

不过,拜伦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他在 1811 年 7 月 17 日回到英国,他的朋友达拉斯向他索看诗稿时,他拿出了《贺拉斯的启示》。他自己对之甚为得意,但朋友却失望极了。达拉斯问他还写过别的没有,他回答说写过几首短诗和关于这次旅行的一些诗节。“那只是一些不能见人的东西。”

他补充道。接着,他从箱底翻出一迭手稿讷讷地递过去。那是他的《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

达拉斯挟着手稿走了。当天晚上,他用信纸给拜伦带回了最热烈的祝贺: “你写下了世间最出色的名篇⋯⋯我被《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迷住

了,简直爱不释手。”

第二次见面时,拜伦还是不以为然:“那根本不是诗。你没有看见诗稿旁边的批语吗?那是一位优秀评论家写的。还是想法把《贺拉斯的启示》出版了吧。”达拉斯对《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的艺术价值坚信不疑。他斩钉截铁地对拜伦说:“如果你把它交给我,我一定可以让它出版。”

全世界都应该感谢达拉斯,是他将一篇几乎扔进了废纸堆的传世之作发掘出来,使之得以公诸于世。

伦敦著名的出版商墨瑞读过诗稿后,立即答应给予出版。精明的出版商懂得广告的效应。他预先把诗中的佳句摘印出来,分发给伦敦各界的社会名流,还把活字版的全文送给重要评论家,请他们撰写诗评。因此,诗歌还未出版,名声已经大振。对拜伦来说尤为幸运的是,著名诗人托马斯·穆尔和塞缪尔·罗杰斯已经同他言归于好,他们的褒奖更提高了《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的声誉和价值。

原来,穆尔曾提出要与拜伦决斗,因为拜伦在《英格兰诗人和苏格兰评论家》中对他加以指责。但这封决斗书从未送到拜伦的手上。原来在他写好时,拜伦已经出国漫游去了;待拜伦归国时,穆尔刚刚娶了一位漂亮的夫人, 他们正如胶似漆地欢度蜜月,生活显得那样灿烂美好,决斗的念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因此,由穆尔作东,在他的朋友罗杰斯的家中吃了顿晚饭。杯酒泯恩仇,过去的恩恩怨怨算是一笔勾销。不打不成交,他们三人至此成了很好的朋友;而拜伦和穆尔的友情一直持续到拜伦去世以后。据说在众多有关拜伦的传记中,穆尔撰写的那一部最为精彩动情。

1812 年 2 月 27 日,即在《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出版前两天,拜伦第一次登上英国上议院的讲坛,以议员身份发表演说,为破坏机器的诺丁汉郡的路德派工人辩护,抨击英国当局的镇压政策。

当时,英国处于产业革命的早期阶段,资产阶级为了攫取最大利润,大量使用机器工作,因而使许多工人丢掉了饭碗,濒临贫困饿死的境地。为了生存,工人自发地起来反抗,砸碎机器,捣毁工厂。而拜伦生长于斯的诺丁汉郡,就是机器破坏者运动的中心——那也是他的家族领地纽斯台德庄园所在地。当时这场受到恩格斯高度赞扬的工人阶级早期运动还只处于原始阶段,但英国统治者已经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了。他们不惜出动军队对反抗的工人予以镇压。顺便说一句,率领军队镇压诺丁汉郡工人运动的反动将领正是拜伦早期恋人玛丽·安·查沃思的丈夫。

那年春天,英国国会制定了严厉的“编织机法案”,规定凡破坏机器者一律处死。出于对被压迫被奴役者的真挚同情和对他们的命运的深切忧虑, 更出于反抗压迫和不平等的强烈正义感,拜伦勇敢地站出来喊出了“反对” 的声音。法案的拥护者将那些工人称之为“贱民”,拜伦针锋相对地质问道:

你们把这些人叫做贱民,放肆、无知而危险的贱民,你们认为似乎只有砍掉它的几个多余的脑袋才能制服这个‘多头的魔鬼’⋯⋯我们是否记得我

们在好多方面都有赖于这种贱民?这些贱民正是在你们田地上耕作,在你们家里伺候,并且组成你们海军和陆军的人⋯⋯抛开不谈新法案中显而易见的欠缺公道和完全不切实际,难道那些快要饿死的、在你们的刺刀面前拼命的困苦到极点的人会被你们的绞架吓退么?当死成为一种解脱时——这是你们所能给他们的唯一解脱——死能够迫使他俯首听命么?

何等的酣畅淋漓,何等的旗帜鲜明!但拜伦只手难有回天之力,法案仍被强行通过。四天后,拜伦在《纪事晨报》上发表了《“编织机法案”制订者颂》一诗,对那些托利党的政客和资本家进行了愤怒的讽刺。

拜伦的抗议没能阻止法案的通过,却获得了出于自身利益反对该法案的国会内反对党辉格党议员的掌声。他的名字在伦敦社交界中迅速地流传开来。

紧接着议会演说后的第三天,即 2 月 29 日,《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第一、二章出版了。诗集上市后马上一抢而空,立即震动了整个英国文坛, 轰动了全伦敦的社交界。那些日子,无人不谈拜伦,无人不晓《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在富丽堂皇的客厅或沙龙里,在豪华奢侈的宴会或舞会上, 如果有人不知道拜伦,未读过《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人人都会对他不屑一顾,他自己亦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伦敦上流社会家庭的每张书桌或茶几上,都摆着他的诗集;有拜伦出席宴会的场合,珠光宝气的贵妇小姐争先恐后地拥来;为了靠近拜伦的座位, 有人悄悄地调换桌上的座次名单。在宴会桌上,女士们尽管肌肠轱碌,对满盘佳肴却不肯伸一筷,因为据说诗人不喜欢女人的吃相;一个小姑娘女扮男妆,想去做拜伦的侍童;一个贵妇人在门口见到他,激动得浑身颤抖,话也说不出来。我们在前面曾提到的卡罗琳·兰姆夫人,当第一次远远地瞥见《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的作者后,她在日记上写道:“发狂的,邪恶的,危险的人!”在第二次同拜伦正式见面谈过话之后,她又写道:“那副苍白美丽的面孔,是我的命运!”

3 月 10 日,他说:“早晨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成名。”那一年,

《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连续重版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