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拜伦男爵”

1798 年 5 月,即小拜伦十岁那年,母亲苦苦地等待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邪恶勋爵”去世了。

这件事,无论对拜伦,还是对拜伦的母亲,都是一个极其重大而令人激动的事件。拜伦太太庆幸自己从此身价百倍,而小拜伦在他第二天上学时, 发现校长点名时不再是毫无表情地呼他“拜伦”,而是恭恭敬敬地称他“拜伦男爵”时,他竟激动得咽不成声,那个平常念惯了的“到”字再也说不出口,他最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们的生活即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年秋天,拜伦太太卖掉了全部家

具,与保姆一道欢欢喜喜地陪同儿子离开了阿伯丁,去纽斯台德接受那两千多亩庄园的家族遗产。下面一件事足以说明拜伦太太对儿子的继承人地位是如何地得意。那天,当走近庄园的铁栅门时,她假装一无所知地询问看门的女人:“这个庄园是谁的呀?”看门人回答说:“是刚刚去世的勋爵老爷的。” “那么,继承人是谁呢?”“听说是住在阿伯丁的一个小男孩。”“瞧,他就在这里!向他祝福吧!”旁边拜伦的保姆再也憋不住了,话语冲口而出。拜伦太太哈哈大笑起来。

拜伦太太很快就让小拜伦转入了格雷尼博士在达尔威契的寄宿学校。后来,为了使拜伦与他的贵族地位相称,又于 1801 年 1 月,将他送入离伦敦不远的哈罗公学——英国的贵族子弟学校。

从这种巨大的变化中,内心敏感而又继承了母亲冲动激情的小拜伦发现或领悟了什么呢?他看到人们从前是如何不加掩饰地对他那喜怒无常、丧失了优雅教养的母亲表现出轻鄙和蔑视,而在其儿子继承了贵族身份,成为勋爵后,又显示出怎样的毕恭毕敬;他看到自己从前作为一个又瘦又跛的小男孩怎样到处受人唾骂和歧视,而转眼之间人们却对他笑脸相迎,奉承备至。种种巨大的现实反差,使他切切实实地体味到了显赫的贵族身份及财富所具有的那结实而硕伟的分量和光泽。由此,他看透了人世间到处浮现的虚情假意和伪善欺诈。他鄙薄和憎恨这一切;但同时,他也发现了名誉和地位的无限魅力。指出上述两点对理解拜伦绝不是没有意义的。拜伦后来在其诗歌作品及其社会活动中表现出来的那种强烈的愤世嫉俗倾向,对人性的卑劣和伪善表现出来的那种极度的厌恶和憎恨,对自身的所谓高贵血统和家世渊源的时时标榜,还有他在社交活动及友人来往中流露出来的对对方贵族身份地位的兴趣关注,以及他一生对荣誉的孜孜追求,与他童年时代的这种经历有着非常紧密而必然的联系。中国的文学斗士鲁迅少年时代不是也有过同样的经历么?所不同的是,鲁迅是由早期小康遽尔走向困顿,拜伦则是由贫寒窘迫转向富贵荣耀。但就在这毁誉荣辱的升沉起伏中,彼此都摸触到了那涌动社会底层的暗流,把握住了人性本质以及生活真蒂的两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