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母姐姐奥古斯塔

奥古斯塔在母亲去世后,就被接到外婆家居住。因此,她从未与异母弟弟拜伦谋上一面。直到外婆去世,那时拜伦已经十六岁了。她当时是二十岁, 两人才相识,并建立了通信联系。拜伦很快把奥古斯塔视作自己的知己朋友, 有事总爱写信向他姐姐倾诉。他在信中坦诚剖白对爱情的看法,也毫不隐讳地表达对坏脾气母亲的厌恶之感。但两人的真正相知却是在 1813 年。那时, 拜伦已经与米尔班克结了婚,正准备去地中海旅行。他突然接到了奥古斯塔的来信。信中奥古斯塔表示希望同他住上一段时间。拜伦当即放弃了出游的打算,让夫人单独乘船去旅行。那天,当拜伦在贝尔特街的公寓里见到奥古斯塔时,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温柔的激情。此时的奥古斯塔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婚后的生活很是不幸,丈夫是个糟塌钱财的花花公子,家中常常穷得揭不开锅。沉重的家庭负担和丈夫欠下的赌债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次就是因为不堪无良丈夫的拆磨,才前来投奔她的弟弟。

从有关材料看,奥古斯塔是一个单纯善良、温柔宽厚、幽默乐观,却缺少点睿智的女子。她说话含混糊涂,常常前言不搭后语,具有孩子般的天真和稚气。女人在男人面前常常装作一幅混沌无知、纯洁天真、憨态可掬的的样子,但奥古斯塔却是出自本身的天性。在奥古斯塔面前,拜伦觉得轻松宁馨,亲切自然。她理解他,关心他。他可以无拘无束地放言高论,可以自由自在地开怀大笑;无须设防,不用顾虑,彼此配合默契,融洽无间。他发现, 姐弟俩还有那样多的相似之处:他们都具有家族的羞怯性格,在人多的场合总是沉默寡言;他俩都爱皱眉撅嘴;连彼此的像貌也是那样相似。虽然不幸的家庭生活使她脸上布满憔悴,但在拜伦的眼中,她仍然是那样风姿绰约, 神采依然。

耳厮鬓磨,朝夕相处,姐弟俩的关系很快冲破了世俗情感的藩篱。他俩真正相爱了。他们既是一对情意绵绵的姐弟,又是一双如胶似漆的情侣。第二年的 1 月 17 日,两人双双去了纽斯台德,在那里住了三个星期。与奥古斯塔的相亲相知,使当时深深厌倦上流社会华靡生活的拜伦在都市荒漠中找到了一片绿洲,同时极大地激发起他的创作欲望。那首有名的长诗《阿比多斯的姑娘》(1813 年 12 月出版),就是这一时期发表的。他还曾用三天的时间,将两年前写的《异教徒》续了五百行诗。与此同时,他开始构思并撰写长诗《海盗》、《莱拉》以及其他诗歌。

在《异教徒》中,他叙述了一个土耳其的故事:朱丽佳爱上了她的弟弟塞利姆;在《巴里西那》(1815),主人公爱上继母而被父亲处死。世俗乱伦的题材写进了他不朽的诗作里,是否表现了他对这段生活的沉思呢?

拜伦对奥古斯塔的情谊一直保持到最后。这是姐弟间纯真的亲足之谊, 但又超出了一般的血亲情谊。不论拜伦处于声名显赫的顺境,还是在四壁无

援的逆境之中,奥古斯塔对他始终怀着亲切的友爱和真诚的同情,给他以温暖和支持。当拜伦经历过同玛丽·查沃思及诸位贵妇人的恋情而对爱情失望, 抱着玩世不恭的态度时,她写信规劝,纠正他对爱情的偏激看法;当拜伦再也无法忍受母亲的责骂,几乎要与母亲断绝关系时,她温言劝慰,极力化解, 避免了一场家庭悲剧;当拜伦夫人与他分居,上流社会对他进行恶毒攻击、漫骂和迫害,拜伦最痛苦、最困难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伸出救援之手,给予坚定的信任和温暖的情谊。拜伦对这种友情倍加珍视和尊重。在他的许多诗篇中,都有着奥古斯塔的影子或他们之间情谊的象征描写。拜伦还写过好几首献给奥古斯塔的诗歌、在 1816 年,拜伦被迫永远离开英国前,他写下的最后一首诗就是赞美奥古斯塔的。诗中写道:

当厄运临头,爱情远扬, 憎恨的利箭万弩齐发: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星光, 高悬在夜空,永不坠下。任狂飚暴雨横扫大地, 你还是那样热切温存, 在风雨如晦的时刻,把你洒泪的绿叶撒布我周身。

一切都失去,惟有你不变, 你那忠实可靠的胸怀!

这世界原来并不是荒原—— 即使对我也未尝例外!

那年 7 月 24 日,他刚离开祖国不久,在日内瓦莱蒙湖畔,又想起了天各一方、远在海洋那边的奥古斯塔。拜伦写下了一首《献给奥古斯塔的诗章》, 诗中回忆了他俩的感情:

虽然你的心熟知我的悲哀, 却毫不畏避,与我分尝, 我心灵描绘的爱情

竞无处寻觅——除非是在你的心上。诗最后深情表达了对奥古斯塔的思念:

残存的记忆告诉我, 我素日最爱的东西

不愧为世间难觅的奇珍。沙漠里的一道甘泉,

荒原上兀立一棵绿树, 幽寂中一只鸟儿啼啭, 向我的心灵将你描述。

在另一首诗中,他写道:

无论过去现在,我们——我还有你—— 总是两个彼此不能疏远的生命;

无论相聚还是分离,永不变心, 从生命之始直到它逐渐凋零, 我们相互交缠——任死亡早迟,

这最早的情谊把我们系到最后一天!

拜伦与奥古斯塔的情谊使诗人生前付出惨重的代价,死后亦倍受诽谤攻击和误解。人们指责他乱伦、发疯,但拜伦一生从无后悔。直到 1819 年,他在给奥古斯塔的信中仍深情地写道:“我从未停止过,也决不会停止(哪怕是片刻)那种无瑕的、无限的深情。这种深情过去将我同你连在一起,现在也将我同你连在一起,使我完全不能再真正地爱其他任何人,因为在你之后, 她们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拜伦去世后,当他的骨灰运抵英国,安葬于纽斯台德附近的小教堂墓地时,铭刻在墓碑上的那篇传诸后世的著名碑文就是奥古斯塔拟就的。

拜伦应该为他曾经爱过姐姐奥古斯塔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