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希腊

然而,真正使拜伦梦萦魂牵的却是希腊。那是欧洲文化的故乡,西方文明的摇篮。那是产生过荷马史诗,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的悲剧,苏格拉底、亚里斯多德和柏拉图的哲学和斯巴达勇士的土地。他情系于此。魂系于此,但他可能未曾想到,十四年后,他那一腔死骨忠肠,将与此地的草木、山川、阳光、空气融为一体,永世长存。

他们乘着马车,越过山岭,穿出沼泽,走向平原。或许是命运之神的冥冥昭示,拜伦踏上的第一块土地,就是迈索隆吉翁,那是他后来以身殉职的地方。但奔涌的激情使他来不及停下步子来细心体味,他渡过勒庞托海湾, 进入佩特雷港口,再转向巴尔纳沙斯的山麓登岸,在朝圣地泽尔菲的德尔伐神宫的圆柱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马不停蹄地穿过一座座松林和橄榄林, 于 1809 年 12 月 24 日中午抵达雅典。

悠久古老的文化遗迹和残垣颓壁的村落景观使他感慨不已,但更使他感慨万分的却是那个有过辉煌光荣的历史和无数杰出英雄的希腊,竟臣服于来自小亚细亚的土耳其人的统治之下。他在《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中悲伤

地叹息:

唉,希腊!主人易替,依旧现状,

辉煌的日子转瞬而逝,耻辱的年代依然漫长。⋯⋯ 呵,唯有自由的脚步踏不上这命定的土地,

无尽的苦难岁月中,但见一代代奴隶承继。他禁不住发出强烈的呼唤:

美丽的希腊!昔日的灿烂,今日的凄怆! 你消失了,然而不朽;沉沦了,然而伟大! 如今有谁能唤起你那败绩的儿女,

领导他们去砸碎那久禁在身的锁枷? 有谁能再点燃勇敢的精神之焰,

从幼若塔斯河岸跃出,将你从墓穴中唤起? 后来,他在《堂璜》中写道:

马拉松后山如带, 马拉松前横碧海。我来独为片刻游, 犹梦希腊是自由。吁嗟乎!

闲立试问波斯冢, 宁思身为奴隶种!

止哭收泪挺身起, 念汝高曾流血死! 不信赫赫斯巴达, 今日无一忠义士。吁嗟乎!

三百勇士今何之? 德摩比利草离离。

这是诗人对饱受异族奴役的希腊人民的同情和期望。是否从此时起,那为希腊独立和自由而战的信念之种已经深深藏埋在他的心中,从而才有他那由诗人而斗士的后来辉煌呢?

古希腊神殿的石门一朝被砸开,哄抢金银财宝的文明掠夺者便接踵而至。满目疮痍的雅典是由贪得无厌的外国人造成的。看到埃尔金勋爵之流的英国人任意破坏巴台农神庙的排档间饰、掳掠阿克罗波利斯山上众多文物的劣迹,拜伦愤怒地写出了《米涅瓦的诅咒》一诗。

在雅典时,他住在英国副领事遗孀的家中,同她的三个女儿中的大女儿

——一个名叫特瑞萨的十五岁姑娘产生了短促的恋情。临别时,他写了一首至今仍脍炙人口的《雅典的女郎》献给特瑞萨:

趁我们还没分手的时光, 还我的心来,雅典的女郎! 不必了,心既已离开我胸口, 你留着它吧,把别的也拿走! 我临行立下了誓言,请听: 我爱你呵,你是我的生命! 凭着你那无拘无束的鬈发,

每阵爱琴海的清风都追逐着它, 凭着你那墨玉镶边的眼睛, 睫毛直吻着你颊上的嫣红;

凭着你那小鹿般迷人的眼睛: 我爱你呵,你是我的生命! 凭着你那我久欲一尝的红唇, 还有那轻盈紧束的腰身;

凭着这些定情的鲜花, 它们胜过人间的千言万语;

凭着爱情的欢乐和酸苦,我要说: 我爱你呵,你是我的生命!

我可真走了,雅典的女郎! 怀念我吧,在孤寂的时光! 我身向伊斯坦布尔飞奔, 雅典却抓住了我的心魂: 我能不爱你吗?不能!

我爱你呵,你是我的生命!

他把自己对特瑞萨连同整个希腊民族的一份情愫浸进了诗歌,留在了雅典;然后,如诗中所言,继续向土耳其的君士坦丁堡方向进发。一路上,他巡游希腊半岛的古迹,瞻仰特洛伊战争的遗迹,拜谒阿喀琉斯的墓冢。他还完成了《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的第二章。好友霍布豪斯对这一章恭维不多,嫌其感情夸张。拜伦自己也不甚满意。于是把手稿塞进了箱底。1810 年5 月 13 日,他抵达君士坦丁堡。

土耳其都市的强烈的东方情调给拜伦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后来据此写成了《堂璜》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