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添霜

雪莱的第二次离开英国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拜伦再也不愿与有孕在身的克莱尔往来后,雪莱和拜伦的关系变得相当困窘。于是,雪莱和玛丽及克莱尔收拾了行装,于 1816 年 8 月 29 日启程回国。

回国并没有使雪莱摆脱烦恼,相反遭到了更为严重的打击。首先是传来了范妮的死讯。范妮是玛丽的异父姐姐。玛丽、克莱尔与雪莱的出逃给葛德汶全家带来了沉重的灾难。社会的迫害和舆论的压迫降临到与逃亡者有关的每一个人头上。家中对她本无温暖和慈爱可言,社会对她也关上了求职谋生的大门。有一位远房亲戚原答应录用她去任教师,但那些中产阶级家庭的学生家长听说她是玛丽和克莱尔的姐姐,急忙惊慌地发出抗议,最后那位亲戚只好取消了允诺。此外,范妮还有另一重痛苦。她也象她的两个妹妹一样对雪莱怀有爱慕之情。但在葛德汶家中的“灰姑娘”地位使她性格内向,胆小自卑;她怯于表白自己的情感,又不敢象克莱尔那样大胆追随雪莱和玛丽出走。这种种不幸都使她难以排解,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吞下鸦片药酒而含恨自杀。范妮的死对雪莱刺激很大,尤其在他了解到范妮生前曾对他抱有的情感之后。在悲哀悔痛中,他写下了一首短诗:

我们分手时她的嗓音确实发颤, 却不知发出那音响的心弦已断,

我竟登程离去,未曾留意她冲口而出的语言。苦难——啊,苦难,

这世界对于你太宽。

祸不单行,雪莱还未从范妮之死的痛苦中摆脱出来,又收到了他早已分居的妻子哈丽艾特投河自尽的噩耗。雪莱怀着复杂的心情赶回伦敦,想去料理后事,同时领回他和哈丽艾特生下的两个孩子。为免授人以非法姘居的口实,顺利要回孩子,他与玛丽办了正式结婚的手续。这一天是 1816 年 12

月 30 日,哈丽艾特死去半个多月之后。

到了伦敦后,他要求哈丽艾特的父母归还自己的子女。但哈丽艾特的父亲威斯特勃鲁克却拒绝归还。咖啡馆老板向法院提出申诉,他举出《麦布女王》及雪莱的另一本书为例子,指控雪莱信仰无神论、否认婚姻与道德的神圣法则;他要求法院褫夺雪莱的父亲权利。这件轰动一时的诉讼案引起了整个社会的注意。雪莱拒绝出卖原则,改变自己的看法。维护统治阶级利益及其意识形态的大法官于是判决不让雪莱领养自己的孩子,而把他们交给了别人去照管。这是英国反动势力对进步诗人雪莱的明目张胆的迫害,而迫害的借口就是诗人的作品违背了统治阶级的道德标准及意识形态。因为思想犯罪而剥夺了雪莱做父亲的权利,还有什么比这种宣判更违反人性、违反自然、更不人道的呢?法庭的这一判决,还意味着在司法上把雪莱置于不受法律保护的地位,并成为对他进行大规模迫害的信号。

雪莱面对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实,悲愤填膺,写下了《致大法官》和《给威廉·雪莱》两首诗,对英国统治者提出严正的抗议。

《致大法官》是一篇声讨反动统治者及教会罪恶的战斗檄文,言词激昂, 音韵铿锵,洋溢着一腔浩然正气:

你的国家在诅咒你,貌似祭司的瘟疫, 撕裂我们母亲胸膛、纠结成团的

污秽的多头蠕虫的最最邪恶的顶羽—— 埋葬已久的体制以假面伪装的复辟!

我诅咒你,凭着横遭蹂躏的慈父之心, 凭着长久怀抱、最近才失却的希望, 凭着你永远也不可能体验的高尚柔情, 凭着你铁石心肠从未感受过的忧伤;

凭着戕害一个父亲的爱的所有的憎恨, 凭着扼杀一个父亲的关怀的全部轻蔑, 凭着那只胆敢切断自然的崇高纽带的 邪恶的手,凭着你,也凭着心灰望绝,

是的,正是绝望在使一个父亲呻吟不歇, 哭叫着“我的儿女已经不再是我的,

那脉管中流动着的可能还是我自己的血, 但是,暴君,被玷污的灵魂属于你。”

而《给威廉·雪莱》却是那样凄婉动人,温情脉脉,充满慈爱之心: 沙滩上的波涛在四周围跳动,

我们的小船脆弱、单薄,

暴风在暗黑的上空抛撒乌云, 把大海阴森森地笼罩。

随我来,招人喜爱的孩子! 随我来,虽然风高浪急, 但是,我们绝不能够停留,

否则,法律的鹰犬会把你夺走。

安静些,温柔的孩子,不要哭叫, 你是惧怕这船身的颠簸飘摇,

寒冷的浪花,还是这狂野的喧嚣? 坐好,宝贝,在我们中间坐好, 偎着我和妈妈,我们深深知道, 吓得你瑟缩发抖的急浪怒涛,

它那阴暗饥饿的墓穴,都不如

野蛮的鹰犬残酷:浪涛给我们庇护, 他们却跨越浪涛把我们苦苦追逐。

诗中,雪莱一刻也没有忘记指责和抨击专制暴君和反动法律及宗教。他指出,反动统治者夺走他的两个孩子是要把他们变成奴隶;他发誓,要让孩子(威廉·雪莱是雪莱和玛丽生下的第一个孩子,1819 年死于罗马)生活在自由的故乡,用希腊古训冶炼他的灵魂,“使你能以一个爱国者的名义,去索取他与生俱来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