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迥异的诗人

拜伦同他的敌人譬如“桂冠诗人”骚塞之流相比,前者宛如巍峨高山, 后者则是一丘凹谷。他热爱生命,酷爱自由,嫉恶如仇,刚正不屈,坚决维护自己的人格尊严,同情劳苦大众,为正义的事业不惜慷慨献出自己的一切。但在雪莱面前,则如一块色彩斑驳的玉石同一方纯洁无暇的白玉放置在一起,立即显出自己的杂色来。眼前他俩对克莱尔的态度就是一个例子。并且, 他往往好用一种挑剔的眼光看待世人,看待妇女,看待生活和爱情。

就用对待女性和恋爱的态度来说吧。雪莱尊重女性,关怀女性。他在同女性的交往中,努力去发现对方的优点和长处,寻找奋发向上的力量源泉。在他同哈丽艾特先友谊后恋爱及婚姻的交往中,一旦对方陷入困境,他就毫不犹豫地予以帮助;即使感情产生变异,他仍然负起赡养的责任。而拜伦则大不一样。除了寥寥几个女子,他对大多数女性都采取一种近于鄙视而残酷的态度。这对某些追慕虚荣、生活空虚的女子譬如卡罗琳·兰姆来说,或许是咎由自取;但对象克莱尔这样的弱女子来说,却显得太无情义,甚至到了迫使雪莱几次前去谈判,要求给予克莱尔母女生活费用的地步。雪莱对恋爱的态度是认真的。在同女子的交往中,他把爱情和友情也分得很清楚。在他同玛丽姐妹的相处中就是这样。而在拜伦看来,要么是爱情婚姻,要么则是生物性的满足,几乎没有中间状态。他在给奥古斯塔的信中写道,在他看来, 恋爱不过是巧言、假话和风流故事相混合的呓语。“如果我有五十个情人, 只消两周之内就完全忘却了。”他追求人类的正义、平等,但在妇女问题上却保留着落后、反动的看法。他认为,妇女无权与男子同桌就餐,只能呆在后室闺房中严加看管。他认为女人身上令人可怕的地方,就是“既不能与她们共同生活,又不能没有她们而活着”。他声称,理想中的女子应当具有懂得必须崇拜他的才识,但并不希冀她自己被他所崇拜。

拜伦这种对女性以及生活的观点有他自己生活经历的烙印,本也无须苛求。但在他同雪莱相处时,却又显露出某种心胸的狭隘和习俗的偏见。他作为天才诗人,显然也看到了对方超群的诗歌才华和卓越的人格力量;但他尽量将这种赞赏之情掩饰起来,并且不无嫉妒地把雪莱的高尚纯洁误解为魔鬼般地做作和虚伪。后来有人写信给他,诬蔑雪莱与克莱尔私通,对此他是深信不疑的,他并没有为他的忠诚好友雪莱进行辩护。后来在雪莱致信给他, 并附上玛丽的声明,请他转给那位传播谣言的写信人以正视听时,他也没有照办去消除不良影响。那时他在文坛已有显赫的诗名,有人要他撰稿推荐处于逆境中的雪莱,但他却托辞拒绝了。

相反,雪莱对他是坦诚相待的,并对他的诗歌才华予以真诚的赞美和由衷的崇敬。读了他的《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第三章及其他诗歌后,他自愧弗如,甘拜下风。但对拜伦的缺点,雪莱并不掩饰自己的观点。他衷心希望这位伟大的诗人功德圆满,他竭尽自己的努力予以劝导告诫;在他们的许多封通信中,他曾劝告拜伦不要为虚浮的世俗名誉所羁绊,而应该向往荣誉和善良的美德;工作的动机应该更加明确,更加单纯,除了表达自己的思想,

并对那些与自己想法相同的人寄予同情之外,决不该再企求什么别的东西。在拜伦一度灰心失望,陷入精神沉沦的时候,他为其忧心忡忡;在拜伦后来结识特瑞萨,精神面貌发生了崭新的变化时,他亦为之雀跃不已。他也是拜伦诗歌的忠实读者和严厉的诤友。在发现拜伦打算搁置《堂璜》的写作时, 他及时说服后者继续写下去。在拜伦的诸多朋友中,雪莱给了他积极、健康的正面影响;在拜伦的文学成就中,也有雪莱的一片心血。

严格说来,拜伦和雪莱之间并没有重大的原则分歧。这一对诗人的心灵和情感大体是相通的,他们的人生旨趣和奋斗目标基本上是相同的。他们相互尊重,态度友好,有着远超乎一般文人之上的亲密而真挚的友谊。在雪莱受到英国统治者的迫害,被剥夺了抚养一双儿女的权利时,他发出了愤怒的抗议;在后来雪莱遇难时,拜伦心急如焚,竭尽全力寻找,最后亲手敛葬了溺死的朋友。不同的生活方式并没有引起他们之间大的误会和矛盾,两人之间的芥蒂往往是因为雪莱的爱管“闲事”,乐于助人,而这种闲事又常常与拜伦本人有关或者需要后者的帮助。尽管如此,他们仍然保持了良好而融洽的关系。

两颗天才的诗魂在风景绮丽的日内瓦湖上的交流和碰撞,启蒂了对方的心灵,激发了各自的灵感。他们都写出了脍炙人口的优秀诗篇。雪莱的《勃朗峰》、《赞精神美》等著名诗歌,即作于此时。在《赞精神美》中,他讴歌人的理性和精神,赞颂美的精灵,表达了对精神美的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