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该隐的路:内战之血

早在十月革命前夕,俄军和俄国就陷入了无政府的混乱状态⋯⋯

未来的白卫军领袖邓尼金在回忆录中写道:“在各条铁路线和所有的航道上,到处是偷盗和抢劫。来自前线的战报这样写道:‘现在没有任何力量能对付得了那种既无良心又无廉耻的人民。路过的部队扫荡一切,毁掉庄稼, 劫杀家畜家禽,捣毁官仓,酗酒,烧房。’”

夺取了政权的布尔什维克依靠的就是这群酗酒放纵、兽性大发的武装兵痞、俄罗斯农民造反的自发势力。

没有任何东西比俄国的造反更可怕。“无谓的、无情的”——这是俄国大诗人普希金对俄国造反的评价。这句评语将广为流传,因为描写国内战争的不同作家,都会多次重复这一评语。俄国农民世世代代受奴役,遭到主人的暴力欺凌,处于无权状态,他们那种愚昧的力量会转变成骇人的暴行。

20 年代,流亡柏林的俄国名作家阿列克谢·托尔斯泰喜欢让

人看一张国内战争时期拍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傻大个儿,身上挂着枪,装腔作势地靠在安乐椅上,旁边的一只茶几上,放了一只砍下来的人头。这是匪首安格尔叫别人给自己拍的。他是在国内战争时期对不幸的和平居民烧杀抢掠的无数匪帮的无数头目之一。

从布尔什维克夺取了政权的那一刻起,俄国南方就发起暴动。哥萨克发生骚乱,他们是享有特权的军人阶层,向来被看作沙皇在本国的支往。

革命前共有 11 支哥萨克军:顿河、库班、奥伦堡、西伯利亚、乌拉尔等

等。

早在 1917 年 11 月,顿河哥萨克军首领、沙俄将军卡列金就奋起反对布尔什维克。同月,另一位沙俄将军杜托夫领导的奥伦堡哥萨克在南乌拉尔起事。1918 年 1 月,卡列金被粉碎,随后,杜托夫于 4 月被革命军队击溃。

卡列金将军在向顿河政府报告战败经过时说:“我们的处境毫无希望。居民不支持我们。”

别人想反驳,他打断了他们: “先生们,请简短点,俄国就是因为空谈不休而灭亡的。” 当天,1 月 29 日,卡列金将军开枪自尽。

但是,哥萨克的这种暴动仅仅是开始。军官从俄国各地赶往顿河和库班。

在卡列金暴动的同时,1917 年 11 月 2 日,前沙俄军队参谋长阿列克谢耶夫将军着手在南方组建反布尔什维克志愿军。这个日子被看作白卫军行动的开始。

现在,布尔什维克打着红旗作战,叫作红军,起来反对他们的人自称白色分子,“白卫军”。

白色象征着没有被血污染,象征精神上的纯洁。

志愿军的核心是拉夫尔·科尔尼洛夫将军的突击军。这位将军早在克伦斯基时代就想收拾布尔什维克,但没有成功。

科尔尼洛夫部队的帽徽和臂章上有骷髅图案:非胜即死。

1918 年 1 月,沙俄将军安东·邓尼金宣布建立“俄罗斯南方武装力量”, 志愿军和顿河集团军也汇人其中。邓尼金成了这支“武装力量”的总司令。

西北方也开始组建白军集团。

领导西北方反布尔什维克运动的是尼古拉·尤登尼奇——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沙俄前线部队将军。此人曾因勇毅过人荣获俄军最尊重的二级圣乔治勋章。除他以外,在所有白卫军将领中获此殊荣的仅一人——伊万诺夫将军。

逃往独立的爱沙尼亚的沙俄军官和爱沙尼亚人也加入尤登尼奇的军队。白卫军里集中了经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洗礼的俄军军官中的精英。

不过,沙俄的杰出将领中也有人在红军中供职。而且,有时弟兄俩分别在白军和红军中作战(这具有可怕的象征意义)。

尤里·普柳希克将军在白军,他的兄弟格里戈里将军在红军;帕维尔·马赫罗夫将军在志愿军,他的兄弟尼古拉少将在布尔什维克一方;马克辛·贝伦斯海军上将在弗兰格尔的白军中,他的兄弟叶夫根尼 1919 年曾是布尔什维克海军的司令。在战场上兄弟相互搏杀⋯⋯儿子抓住父亲,枪毙,兄长杀亲弟,这在国内战争中司空见惯。

列宁和布尔什维克丢失了 3/4 的领土,在无数战线构成的火笼子中奄奄一息:德国人从西方和南方、协约国从北方、捷克斯洛伐克人和日本人从东方进攻,东南有邓尼金领导的俄罗斯南方武装力量,西北有尤登尼奇的军队。

布尔什维克只保留了莫斯科和彼得格勒周围可怜巴巴的一点领土。

但是,莫斯科和列宁格勒这两个首都在他们手里,他们从那里依然作为合法政府自豪地同叛乱者和外国侵略者斗争⋯⋯

从 3 月份起,托洛茨基领导共和国军事力量。

在这个不断收缩的火笼子里,托洛茨基的装甲列车在各条战线间驰骋。1917 年 10 月前,布尔什维克一直支持一切无政府主义分子,把军队变成强

盗帮。现在,他们来了个 180 度大转弯。托洛茨基开始狂热地组建当初革命者如此仇视的正规军,消灭正规军

曾是伟大的乌托邦的一部分。

托洛茨基明白,离了军事专家是无法建立这支军队的。令革命士兵惊奇和狂怒的是,那些同意与布尔什维克合作的沙俄军官重又出现在红军里,又要重整大兵们仇恨的军纪。但是,托洛茨基并不完全相信“军事专家”。

这些军官的家属实际上成了人质。但主要的是,托洛茨基在红军中建立了政治委员制。他们的任务是监督军事专家的一切决定,帮助在军队中重整纪律,现在已称为“革命纪律”。

为了鼓舞士气,托洛茨基不断地对士兵发表讲话。

我的父亲曾不止一次地听托洛茨基讲话。托洛茨基长着一张普通犹太知识分子的脸,嘴唇丰满而敏感,下巴上有一撮胡子,夹鼻眼镜后面是一双近视眼。不过,当他开始讲话时,脸就几乎变得像魔鬼一样,富有吸引力和感染力。

但是,任何吸引力都不可能使托洛茨基的如簧之舌如此起作用,如果他的讲话没有执刑的枪声为伴奏的话。逃兵——枪决,违纪——枪决,胆怯—

—枪决⋯⋯他说过:“我军教育的极重要原则之一,就是有过失必受惩,处分迅速及时⋯⋯”

科巴对这些惊人成果只能望洋兴叹。托洛茨基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一帮疲惫不堪、集会不断的匪徒变成了布尔什维克的军队。

但是,托洛茨基只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科巴记得,十月革命成功后, 加米涅夫想讨好士兵,建议取消对士兵的死刑,作为第一个法令。托洛茨基同意了。但是,列宁来到斯莫尔尼宫得知这一点后,就愤怒地说:“胡闹! 搞革命怎么能不枪毙人!”这项法令就被葬送了。导师给上了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