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

12 月份,德国人就同布尔什维克签订了和约。以党的第二领袖托洛茨基为首的最有权威的代表团前往边境城市布列斯特。科巴没有参加这个代表团,他已经选定了自己的角色——托洛茨基的敌人。这样他就可以在这一可疑的“德国事件”中超脱一点。

布尔什维克代表团成员卡尔·拉杰克,表现出了奇怪的理想主义。车到布列斯特时,他通过窗口拼命地朝德国兵撒传单,呼吁停止同俄国工人兄弟的战争。托洛茨基继续演拉杰克的意识形态闹剧,把谈判变成没完没了的大课,揭露帝国主义。德国将军听完了课,提出了媾和的苛刻条件:波罗的海沿岸、乌克兰、高加索等地脱离俄国。

托洛茨基中断了谈判,回首都去“商量”。

这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党内辩论。列宁解释了争取喘息时间的必要性:“如果我们不缔结和约,那么缔结和约的将是另一个政府。”但是,以党内最有才华的理论家、年轻的尼古拉·布哈林为首的“左翼反对派”要求推翻德国的条件。布哈林说:“列宁的错误在于,他从俄国、而不是从国际的观点来看这件事。从国际的观点来看,那就不是可耻的求和,而应当打革命战争, 打一场忘我的战争。世界上第一个工农国家的搏斗,应当唤醒欧洲无产阶级立即起来捍卫这个国家。”唤起他们搞期待已久的世界革命!

列宁解释说,世界革命会来的,一定会来的,但毕竟是未来的事,而俄国革命已经发生了,应当考虑俄国革命。况且,没有人打仗。军人已跑光了, “俄国的战壕几乎是空的。”

列宁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实现和平。科巴支持列宁。但同时又指出:“西方目前并没有革命运动。只有潜在的革命力量,而潜力我们是不能作数的。”

列宁当然反对这种丧失信心的言论。科巴当然顺从地保持沉默。

但是,科巴在听这些有关世界革命的激烈争论同时,已经明白了一个新情况:这一切不过是赌咒发誓。在几个月内,马克思的教条很快就变成了旧的,而列宁已经在遵奉新约了,其宗旨只有一个:在本国保持已经夺得的政权。科巴已上了新约第一课:如果维持政权需要,即使同魔鬼也可以结成同盟。

列宁获得了中央的支持。但决定选择拖延谈判的策略,期待着世界革命。只有在对方下了最后通牒时才缔结这个屈辱的和约。又是托洛茨基前往布列斯特。又是德国将军听他的悲壮说教。最后,德国人提出了最后通牒。但是, 托洛茨基不是缔结和约,而是宣布了一个荒唐的东西:“不战不和。”随后

就回去了。

德国人当然开始进攻。这正中彼得格勒的下怀!“德国人就要来了,会整顿秩序,”——那些天在街上经常可以听到这种议论。

可是,布尔什维克清楚得很:德国人不会来!

列宁求和。进攻的德国人提出新的苛刻条件。列宁又召开中央委员会会议,劝说大家同意不惜任何代价媾和。科巴站在列宁一边。经过无休止的辩论,列宁胜利了:将缔结可耻的和约。

后来,斯大林的历史学家将无数次地咒骂托洛茨基,因他这个无法解释的行动而记恨他。可是,列宁很快就饶恕了他的愚蠢行为。为什么?

还是让托洛茨基来说吧:“我认为,在签订和约前,无论如何要让欧洲的工人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事例,证明我们同德国统治者之间的敌对。”

原来,这就是他怂恿德国人开始军事行动的原因。一切都是为了让欧洲的工人们看到:“我们是被刺刀逼着签订和约的。”对,这只不过是一场表演,就如同拉杰克撒发的传单。目的是一样的:在缔结和约之前从布尔什维克身上洗去“德国代理人”的印记。

这场表演德国人很满意。他们获得了进攻的机会,从俄国这张馅饼上又捞了几小块。但同时他们又知道,进攻要有限度。要是过了头,没有及时刹车,布尔什维克就会倒台。俄国人受侮辱的民族感情会增强他们的抵抗能力。而德国人将得到的就不是听话的布尔什维克,而是一个战时政府。列宁当然知道,德国人会住手的。

总之,双方都知道,和约会缔结。只不过布尔什维克的两位首领在不明事理的党的眼前,演了一场布列斯特闹剧,让德国掰点俄国馅饼。德国人的这场全线出击是双方都需要的:布尔什维克可以对欧洲无产阶级解释布列斯特和约的原因;德国人则因给了钱而

获得报偿——领土。列宁付帐不仅是为了过去,也是为了德国人现在继续给予的慷慨支援。

缔结布列斯特和约后,米尔巴赫伯爵成了驻莫斯科公使。他在给德国皇帝的密信中,详述了这一援助,但他并不相信布尔什维克能呆得长。

他在信中写道:“我有几个问题:用这么多的钱符合我们的利益吗?如果布尔什维克维持不下去,该支持哪个派别?如能就此获得指示,我将万分感激。”

柏林的答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是,布尔什维克能掌权。”国务秘书库尔曼则问米尔巴赫:“如需更多的钱,速电告。”

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讨论了布列斯特和约问题。

列宁又同“左派”进行了艰苦的搏斗。布哈林、科隆泰,甚至还有列宁的情人伊涅萨·阿尔曼德,以及其他年轻的知识分子,都反对布列斯特和约。这很时髦,因为布列斯特和约太可疑了。科巴怎么样?他又选择了心爱的骑墙立场——“拖延谈判,不签和约”⋯⋯但是,列宁刚一批评,他就立即对和约投了赞成票,同领导一起。不过,主要的事已做——他反正已同这个可耻的和约拉开了距离。

经过长久的斗争,列宁终于获得了对布列斯特和约的支持。

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把党改名为共产党。这一改名又是历史的嘲讽,因为会上同共产党的理想主义分了手。

可耻的和约巩固了新政权的地位。

“我真无法想像,德国皇帝霍亨索伦会同布龙施泰因——托洛茨基并排签字,”名记者亚布洛诺夫斯基写道。但这却是事实。

现在,借助于布列斯特和约,要摆脱左翼社会革命党人了。

不过,列宁认为,这一行动还是加点比较巧妙的伪装为好。他决定迁都莫斯科。

迁都可以再次表明,同德国人没有任何勾结,布尔什维克极不相信德帝国主义者,怕他们会突然进攻,所以才把首都迁到俄国内地。事实上,他们决定用平静古朴的莫斯科取代拥有敌对知识分子和社会革命党战斗队员的彼得格勒。

列宁和几名主要领袖住进了克里姆林宫。托洛茨基指出,此举不伦不类: “克里姆林官有中世纪的高墙和镀金圆顶,让它充当革命堡垒?”事实上, 这是有象征意味的。迁到历代莫斯科沙皇之都,意味着新沙皇时代来临,革命和乌托邦开始灭亡。

几位主要的领袖住进了克里姆林宫里游戏宫对面的骑兵楼,把原先的住户或是赶走,或是送往契卡。改造了救世主塔楼上的大钟,这钟原先奏的曲子是《上帝保佑沙皇》,现在改为奏《国际歌》。但是,新统治者的汽车进克里姆林宫要穿过救世主塔楼的大门,上面挂着玻璃已被打碎的圣像和熄了火的圣灯。

托洛茨基写道:“我房间里摆着卡累利阿烨木做的家具,壁炉上放了一只带爱神和普叙赫雕像的钟⋯⋯我们嘲笑地问道,你俩没想到我们会来吧?”

托洛茨基以讽刺的口吻叙述,一个叫斯图皮申的克里姆林宫老侍从,用带鹰徽的汤盘给他们端荞麦粥时,一定要把盘子放正,让鹰眼望着用餐者。托洛茨基笑得没道理。老侍从斯图皮申、爱神和普叙赫立即就感觉到了:总算等来了当家的。列宁爱对战友们说一句责备话:“老哥儿们,记住,咱们已经不是在斯莫尔尼宫了”,这句话就是在那些日子里诞生的。

当然,列宁还设法让另一位房客——忠诚的科巴住到克里姆林宫,与他相邻作伴。科巴也得到了一套有爱神、普叙赫和镜子的房子。但是,科巴知道:广大党员阴沉沉地注视着他们的领袖快步走进达官贵人的生活。

所以科巴走进在克里姆林宫里的住宅后说:“要这些老爷们的奢侈品干吗呀!”一边用皮靴踢了大玻璃镜一脚。

资产阶级的爱神和普叙赫也都进了垃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