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 子
为了理解这一点,应当回忆他的亲密朋友和接头人罗曼·马利诺夫斯基一段奇怪的历史。用列宁的说法,马利诺夫斯基是“俄国的培培尔”,是五金工人工会领导人。早在 1911 年,某些党员就认为,马利诺夫斯基有很大疑点。这时,他已被选为莫斯科在国家杜马的代表,成了布尔什维克议会党团的头儿。当杜马主席得知他为警察局工作,建议他悄悄地离开。马利诺夫斯基从首都消失了。
他消失后,布尔什维克很震惊,想起了关于他当奸细的传闻,决定调查, 成立了专门的委员会。马利诺夫斯基同意到场接受审查。委员会听完了所有的控告。但列宁顽固地为马利诺夫斯基辩护。结果,委员会宣布:“关于奸细的指控查无实据。”
而且,委员会决定不宣布马利诺夫斯基用来解释他离开杜马的原因的一段私事。此后,列宁一直坚决庇护自己的宠儿。这时,年轻的布哈林已经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很有影响的一位党员了。他激烈反对马利诺夫斯基,列宁用党中央公文纸给他写了封信,要是他继续诽谤马利诺夫斯基,就要被开除出党⋯⋯马利诺夫斯基恢复了名誉后,继续为党服务。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
他志愿参军,身负向德国人投降的秘密任务,要在俄国战俘中宣传布尔什维克的主张。党务档案馆里保存着列宁给马利诺夫斯基的信,信中关切地告诉他,已于 1915 年给他往战俘营寄去衣被。但是,二月革命后,马利诺夫斯基的内奸勾当被揭发。列宁⋯⋯竟然继续为他辩护到底!他坚定地对临时政府的特别委员会声明:“我不相信马利诺夫斯基是内奸。”可是,证据越来越多,布尔什维克只好让步。马利诺夫斯基的名字同阿泽夫、杰加耶夫一样, 成了内奸的代名词。但是,十月革命胜利后不久,1918 年 10 月,马利诺夫斯基⋯⋯竟然从德国回到彼得格勒!他立即被捕,并被押送到莫斯科。11 月5 日,克里姆林宫举行审判。马利诺夫斯基在法庭上发表了一项奇怪的声明, 路易斯·菲舍尔在一本关于列宁的书中提到了这项声明:“列宁应当了解我同警察局的联系。”
他请求当堂对证。但是,最高法庭侦查委员会匆匆忙忙地把他枪毙了。事实就是如此。这样,问题油然而生:马利诺夫斯基为什么要回来?
列宁在向临时政府特别委员会作证时说:“我不相信马利诺夫斯基会当奸细⋯⋯因为,就算他是奸细,密探局得到的好处也远不如我党得到的多⋯⋯”
也许,列宁的这段证词包含了这件怪事的谜底。的确,马利诺夫斯基给党带来的好处要比害处大得多。他在杜马发表的富于感染力的演说、刊登谋反言论的布尔什维克《真理报》的生存⋯⋯对这一切,密探局为了掩护马利诺夫斯基,不得不迫使当局容忍。
密探局的一名领导也说起过这一点: “看了他在杜马的演说,我得出的结论是,同他已不能继续工作。” 这是一个受骗的人的心声。
在思考马利诺夫斯基的故事时,我回忆起年轻时遇到的一件事。那件事发生在我在历史档案学院求学时。
那年,我们在历史档案馆上实习课,上面说过的奸细和革命者的档案卡当时就保存在那儿。在那些年,老布尔什维克经常到历史档案馆来找资料, 以便证明对革命有功,可以申请特种养老金。
功劳是根据革命者档案卡查核的,同时,还要根据奸细档案卡查核!有时,某人的姓名在两套档案卡都查到了。功劳卓著的革命者原来是奸细!
就在那时,我成了这件事的目击者。又一名老布尔什维克请求出具有关自己革命活动的证明。女档案员在两套卡片里都找到了他的姓名!
此人毫不怀疑地到档案馆来取证明。实习的导师对我很照顾,谈话时让我在场⋯⋯我记得那是个高个子的老人,一头蓬蓬松松的白发。我永远忘不了他在听到实情后的冷笑。
这段奇怪的谈话令人难忘。我凭记忆转述。
他:“对,我是曾被列为情报员,可是我不是情报员。” 档案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是经党的同意这样干的。我们就这样搞情报。可惜,派我到警察局去的那些人,早就被斯大林枪毙了。您只好相信我的话。”
“可是,您出卖了⋯⋯”她说了几个革命者的姓名。“这是征得同意的。”
“什么?!” “是征得派我去的人同意的。为了让警察局相信我,只好这么干。不过,
我可以向您担保,要是被我出卖的人知道了这个情况,他们会赞成我这么干的。我们的生命属于党。为了党的利益,我们献出了自由和生命。”
“可是,您没问问您的受害者?” “这是小市民的议论。不过,现在这很难理解,因为革命者都牺牲了,
活下来的是资产阶级分子。热月政变胜利了。”
我记得很清楚,他没跟我们告别,站起来就走了。
让我们回忆一下巴枯宁的《教义问答》:“打入社会各界,包括警察。” 著名的社会党人安热莉卡·巴拉班诺娃记下了列宁关于应利用奸细为革命谋利的一段话,这段话使她大吃一惊:
“你们什么时候才会懂得人生?奸细?要是可以的话,我会把他们关在集中营里,关在科尔尼洛夫身旁套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