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争夺窃听材料

1971 年 10 月 3 日，星期日，助理司法部长马迪安要埃利希曼到他家里来。这个保管窃听记录的人有点惊慌了。

埃利希曼回忆说，“马迪安非常害怕，不仅为这些材料操心，而且也为自己的安全担心。他觉得胡佛已经在监视他，胡佛迟早是会派特工人员闯进他办公室的储藏室，追回这些材料的。”

那个星期在椭圆形办公室开会时，埃利希曼和司法部长米切尔请总统指示如何处置这些材料。他们当时谈话的内容，到了 1991 年才为世人知晓。下面是新放的录音记录：

米切尔：胡佛正在想方设法搜寻这些材料。现在的问题是，为了防备胡佛撬开马迪安的保险柜，我们是否应当把它们从马迪安的办公室转移到这里来？

埃利希曼：我同马迪安谈话得出的印象是，胡佛由于没有掌握这些材料而感到十分不安，因为只有他掌握这些材料，他才拥有对米切尔和你施加压力的手段。

尼克松：是的。

埃利希曼：因为它们是非法的。他现在没有掌握任何副本。他的特工人员正在全市到处打听，想知道它们的下落。他已经派人监视马迪安的办公楼。

尼克松：为什么他连一个副本也没有呢？

埃利希曼：如果他有的话，他会以此为武器击你的头。尼克松：哦⋯⋯你必须把它们从那里转移出来。

米切尔：胡佛不会来同我谈论此事。他把他的盖世太保撒遍全市。

尼克松：是的⋯⋯告诉马迪安，我们需要看它们，要把它们放在特殊的保险柜。

尼克松的命令被照办了。这些颇能说明问题的窃听材料从马迪安的办公室转移到白宫一个非常安全的保险箱里。沙利文还对总统的人说，他在退休以前，命令调查局华盛顿办事处消毁了关于窈听行动的档案。

关于如何把埃德加搞下台，尼克松的助理们讨论已经近一年的时间了。过去这样做似乎在政治上有风险，因为他在全国的名气太大了。不过，现在的民意测验表明，群众对他的崇拜已经减退，而新闻界也经常对他提出批评。

埃德加曾经大放厥词，责骂“新闻妓女”，并且下令不准调查局的人接受《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或全国广播公司的采访。这类做法只能使白宫认为，这位局长已经变成了一个越来越令人讨厌的负数。

早在 1 月份，总统就曾说，埃德加成了一个问题。副司法部长克兰丁斯特接埃德加打来的电话时，已经习惯于把话筒拿得离耳朵远远的，在空中画圆圈。他曾在一次接到这样的电话后，对沙利文说，“那个老家伙发昏已经3 年了，我们还必须忍耐多久啊？”

司法部长米切尔在公开场合表示支持埃德加，但私下对同事们说，“我们将很快搞掉他。”据基辛格说，尼克松自己也决心“只要一有机会，就早日搞掉他”。

在沙利文跟埃德加摊牌后不久的一个上午，马迪安请调查局的几位高级官员（包括沙利文）到司法部他的办公室。当时的气氛讳莫如深。在 10 点差

一刻钟的时候，马迪安指着墙上的钟说，“到上午 10 点钟，胡佛的问题将得

到解决，一切就将成为历史。总统要胡佛于 10 点钟来白宫见他，他将要求胡佛辞职。”

然而白宫的电话始终没有打来。期待变成了怀疑，怀疑变成了失望。人们不欢而散。他们很快获悉，埃德加从尼克松那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便得意洋洋地口授起备忘录来。总统不但没有解雇他，反而为他开绿灯，让他在全世界各地新建许多联邦调查局办事处。这种扩大机构的做法受到司法部长、国务卿、调查局局长一些助理们的反对。

马迪安在他的办公室给白宫打了电话，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埃利希曼烦躁地对他说；“尼克松啃不动这根骨头⋯⋯他害怕。”

“我很愿意跟他斗，但我不能这么做，”总统 1971 年 10 月 8 日在椭圆形办公室举行的会议上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必须避免由于他的离职而可能留下一个爆炸性局面。⋯⋯有一些问题。如果把胡佛解职，请想想看，发生起义、骚动，怎么办？⋯⋯如果他去职，那也必须是出自他的自愿。⋯⋯”两周以后，埃利希曼交给总统一份关于埃德加和联邦调查局的特别报

告。报告说，如果再拖延不决，可能造成灾难性后果。“调查局特工人员士气低落，越来越坏。一切秘密活动都已停止。同情报界的联系遭到破坏。骨干力量都已外流。据说，胡佛已经在威胁总统。”

报告建议让埃德加在 1971 年底退休，尼克松表示完全同意。他对同事说，“胡佛应该认识到，他不可能永远呆下去⋯⋯他年纪太大了。”

这回这个行动经过周密的策划，首先由米切尔给埃德加的前助理德洛赫打电话约见他。德洛赫回忆说，“我走进司法部长办公室，他关上门，出乎意外地对我说，‘我们想要胡佛下台，但又要使他下台后不折腾，你可有什么高招？’我说，‘如果你们要这样做，那就必须使他保全面子。让他保留他的防弹汽车和司机。’这标志着一个人的身份，他喜欢这一套。让海伦. 甘迪继续当他的秘书，替他于些杂活儿。给他一个‘名誉局长’或‘国内安全大使’的头衔。让总统过一段时期就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在白宫，不安的尼克松达成了一项巧妙的妥协办法。他没有立即解雇埃德加，而是告诉他，他可以留任到 1972 年大选之前。这样，在竞选期间，联邦调查局的问题就不致成为一个政治足球。但是，为了缓和各界的批评，埃德加退休计划将立即宣布。为了维护他的体面，这件事将由他自己来做。

尼克松在 12 月底本来有机会这样做，那时埃德加到总统寓所有事要谈。然而，他们酒醉饭饱之际，尼克松竟未开口。新年元旦，总统跟埃德加同机飞回华盛顿，又有机会一谈正事，然而他却为埃德加祝贺 77 岁寿辰。

新闻界不再谈论埃德加退休问题，而是报道说，尼克松“想要胡佛继续留任”。埃德加在到佛罗里达旅游前发表了他一生中最后一次重要的谈话， 表示他要继续干下去。他说，“许多伟大的艺术家和作曲家是在 80 来岁完成他们最优秀的作品的。对他们的评判要根据他们的实绩，而不是依据他们的年龄。⋯⋯请看，伯纳德.巴鲁克在 90 来岁，休伯特.胡佛和道格拉斯.麦克

阿瑟在 80 来岁，仍然表现得很出色。”几个月来私下一直主张让埃德加退休的司法部长米切尔表示同意。他说，所谓让埃德加下台的传说“纯属无稽之

谈”。

总统到此刻为止至少举行了两次会议，他对他的助理们说，他要让埃德加继续干。埃德加历经风雨，仍然安然无恙。尼克松的顾问们也无法解释其中的奥秘。

实际上，虽然沙利文把窃听材料交给了马迪安，但威胁并没有完全消除。因为马迪安清点材料时，发现有一些材料不见了，显然被埃德加所掌握。

6 个月以前，尼克松大发脾气。尽管他作了种种努力，但他并未能制止

《纽约时报》继续发表五角大楼的文件。他担心，如果继续连载，可能对他产生后不利影响。他还害怕泄露这些文件的埃尔斯伯格是某种恶毒的激进派阴谋的一部分。有消息说，埃德加对调查埃尔斯伯格“不卖力气”。对此，总统很恼火。他决定，“既然联邦调查局不干，那么，我们就自己干吧。” 1971 年 6 月底，尼克松在椭圆形办公室谈到此事。同他在一起的有他的

助理查尔斯.科尔森。科尔森回忆总统说，“怎么做，我一点也没有底。为了制止泄密，阻止未经许可的泄露，做什么事都可以。⋯⋯我要了解幕后的支持者⋯⋯我要结果。只要能完成这个任务，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他们果然如此做了，然而代价则是太大了。这成为尼克松在垮台道路上迈出的第一步。

在白宫附近旨长楼的地下办公室里，安置了两个年轻人埃吉尔。克罗和戴维.扬。他们拥有一个会议室、一个特殊警报系统、一个字码锁保险柜和一些经过安全检查的电话机。由于他们的任务是调查泄密事件，有点像堵塞漏水，戴维.扬便异想天开地给他的房门上挂了个牌子“管子工扬先生”。这些“管子工”将名载史册。

他们的阵容现在已经无人不晓：指挥系统从尼克松、埃利希曼，到克罗、戴维.扬，还有科尔森和总统顾问约翰.迪安。搞外勤的有：霍华特.亨特和戈登.利迪。 52 岁的亨特是中央情报局的职业军官，他已经退休，是个自由

职业者。利迪自 1962 年离开联邦调查局以后，先是担任纽约的助理区检查官，后来当尼克松政府财政部的特别助理。

利迪喜欢玩枪，常常谈论外国的杀人方法。他既是一个“狂人”，又是一个“超人”，这使他非常适合于担任 1971 年白宫指派的工作。克罗以 2.6 万美元的年薪把他拉进来，负责协调总统“管子工”的外勤工作。利迪进入一个搞阴谋活动的地下世界。

他的前任约翰.考尔菲尔德曾经干过这样一项工作：搞一个装着窃听器的公寓，引诱一个妇女上钧，让她提供关于爱德华.肯尼迪参议员的丑闻。查尔斯.科尔森最近怂恿考尔菲尔德去放火烧掉布鲁金斯研究所，以掩盖盗窃同埃尔斯伯格案件有关的文件。

虽然这个计划放弃了，但另一个同样疯狂的计划却保持着。1971 年 9 月4 日夜间，在利迪和亨特的指挥下，三名古巴流亡者潜入丹尼尔.埃尔斯伯格的精神病医生的洛杉矶办公室。“管子工们”希望，他的病历也许可以提供一些可以证明同泄露五角大楼文件有关的阴谋的证据，以及可以用来搞臭埃尔斯伯格的性材料。据埃利希曼说，总统对这两项计划都是知道的。

针对埃尔斯伯格的行动计划失败了，因为雇佣的古巴窃手搜查精神病医生的病历一无所获。但他们的这一罪行将来成为水门丑闻的重要组成部分， 几乎使所有的参加者都被判罪人狱。不过，在 1971 年秋天，这还是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如果局外人知道这个内情，就可以在极大的程度上控制总统。

而埃德加是知道这一秘密的。

埃德加可能是通过电子监听掌握总统的动向的。据专门报道情报事务的记者塔德.肖尔说， 1970 年 8 月，特务处在椭圆形办公室的墙上发现一个极小的窃听器。他说，“给我提供消息的人士说，这是胡佛干的。如果掌握基本情报，就可以知道总统在想什么。”

关于总统的一些极为机密的谈话，不需窃听，埃德加也可以知道。尼克松有些谈话，是录了音的，以供后人研究。这些录音带，埃德加是可以接触的。联邦调查局的官员知道这些录音带放在哪里。

正如埃利希曼作证时所讲的，尼克松把盗窃埃尔斯伯格的精神病医生病历的事情告诉埃德加，大概是相信他不会讲出去。然而 1971 年 10 月，总统做了一件事，如果被埃德加发现，他肯定会发怒的。

当时尼克松批准了白宫内部的一份关于要求尽快把埃德加解职的报告。报告起草人是戈登.利迪，他当时仍然定期同调查局的官员保持接触。几周以后，利迪担任“争取总统连任委员会”总顾问，同他一起工作的还有中央情报局的特工人员詹姆斯.麦科德。麦科德以前也在联邦调查局工作过，他跟尼克松的大多数亲信不一样，他认为埃德加是“世界上最好的执法官”。

通过各种渠道，埃德加很可能相当了解反对他的活动。到 1972 年元旦， 埃德加跟尼克松的关系实际上是表面亲亲热热，内心里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