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性狂欢

1957 年 11 月,热心的乡村警察查明,的确有一个黑手党,这个庞大的全国性组织是由一些著名犯罪头目领导的。

纽约州阿帕拉钦的警官埃德加·克罗斯韦尔在进行一次例行调查时,偶尔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集会。来自 15 个州的 63 名高级黑社会头目聚集在西西里的杀手乔·巴巴拉的宫殿般的寓所里,举行黑手党的年会。

尽管埃德加否认,但是,几个月事态的发展使任何读报的人都意识到犯罪组织的存在。纽约州黑社会内部的厮杀几个月来一直成为报纸上的头版消息:科斯特洛在其寓所的门廊里发生枪战,并受伤;弗兰克·斯卡利斯在布朗克斯被杀,他的弟弟失踪,传说也被枪杀;最轰动的是,科斯特洛的主要保护者阿纳斯塔西亚在喜来登饭店的理发室身中数弹而亡。

艾森豪威尔政府认识到必须采取措施了。据前司法部长威廉·罗杰斯说, 埃德加是被迫勉强采取行动的。罗杰斯针对阿帕拉钦事件建立了一个打击犯罪组织特别行动组。埃德加进行种种阻挠。

特别行动组的芝加哥办事处是由理查德·奥格尔维领导的。他后来当了伊利诺斯州州长。他回忆说,“胡佛下令,调查局有关犯罪组织的情报档案对我们封闭。而且他禁止特工人员同特别行动组的成员交谈。”

埃德加拒绝会见特别行动组的领导人米尔顿·韦塞尔,鄙称他为“老鼠”。调查局对韦塞尔进行侦察,还可能窃听他的电话。

不过,为了装作对犯罪组织感到关切,埃德加突然发现了一个老法令, 即霍布斯法。根据此法,联邦调查局可以调查敲诈勒索者。在阿帕拉钦聚会两个星期后,调查局的特工头头突然奉命采取新的行动,即打击大恶棍计划

(简称打恶计划)。

打恶计划要求各地的办事处各提出一份关于黑社会 10 名嫌疑分子的名单。这是很可笑的,因为黑社会的活动因地而异,有的城市可能很难找到两个以上的黑社会成员,而像芝加哥这样的城市则有数十名之多。尽管如此, 特工人员认真地干了起来。在华盛顿,当时担任研究分析处处长的沙利文则汇报犯罪组织的性质。埃德加似乎终于干实事了。

在以后的两年中,联邦调查局以空前的干劲搜集了犯罪组织的情报。正当特工人员开始取得真正进展的时候,埃德加却悄悄地使事情冷却下来。打击黑社会的运动先是缓慢下来,接着就实际上陷于停顿,原因不明,一个可能的解释是,科斯特洛的一个盟友刘易斯·索伦·罗森斯蒂尔对埃德加进行了新的讹诈。

1957 年罗森斯蒂尔已经 66 岁,他身材高大,戴一副茶色眼镜,大雪茄烟不离口,俨然是当代最大的富翁之一。他年轻时就从事酒业,因为他的叔叔有一个酿酒厂。禁酒时期,他囤积了大批威士忌酒,以便美国有朝一日重开酒禁。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他的申利公司己成为美国的主要酿酒厂, 年利达 4900 万美元。五十年代未,他在曼哈顿己拥有一所豪华住宅,在康涅

狄格州拥有 2000 英亩房地产,在佛罗里达拥有一座别墅和一艘游艇,还拥有一架私人专用飞机。

表面上,罗森斯蒂尔堂堂正正,是腰缠万贯的商业大亨和慈善家。多年

来,他先后给布兰代斯大学、圣母大学、纽约和佛罗里达的多家医院共捐款一亿美元。暗中,他则同美国黑社会的大头目互相勾结,并同埃德加有一种不正当的腐化关系。根据新的材料,他同埃德加一起参与了性狂欢,而此时正是联邦调查局受到压力、不得不对犯罪组织发起进攻之际。

罗森斯蒂尔同黑手党的终生勾结,只是在 1970 年才暴露出来。当时纽约州犯罪问题立法委员会查明,在禁酒时期,他同黑社会的人组成一个集团, 偷运偷售酒类。禁酒时期结束后,罗森斯蒂尔参加了科斯特洛掩护的一次商业会议。一位证人说,“科斯特洛在那里,就给人们一个信息:罗森斯蒂尔是他们的人。如果出现什么问题,他们要帮助解决。这样,一个有头脑的犹太人和一个有实力的意大利人就勾结在一起了。”

这个委员会的许多情报是由罗森斯蒂尔的第四个妻子苏珊提供的。52 岁的苏珊已经跟罗森斯蒂尔打了 10 年的离婚官司,在此期间,他花了 50 万美元编造假证据。她非常生气。犯罪问题委员会主席约翰·休斯完全相信她的证词。

苏珊在委员会的作证大部分是秘密进行的,至今仍然保密。20 年以后, 有人在她的法国寓所访问她时,她对往事仍然记得一清二楚,使纽约的调查人员惊讶不已。她说,同罗森斯蒂尔生活在一起,无异于同犯罪组织的司令部生活在一起。

她第一次同这个百万富翁的约会是 1955 年在沃尔多夫饭店的宴会上,当

时作陪的有兰斯基的助理乔·林赛。后来,她认识了黑社会的许多大小头头。在罗森斯蒂尔的生日庆祝会上,黑社会的头目们同当地的政府官员和法官们肩并肩地饮酒作乐。

1957 年是黑社会的危机时期。这一年,阿帕拉钦会议暴露了,黑社会的头头为争夺纽约地盘的控制权而交恶。在此期间;罗森斯蒂尔经常同弗兰克·科斯特洛进行接触。在科斯特洛短期蹲监狱时,罗森斯蒂尔还到狱中探望了他;他出狱后,罗森斯蒂尔在家中盛情款待了他。同年早些时候,访问古巴时,这位大富翁介绍他妻子认识了迈耶·兰斯基。她向纽约的犯罪问题委员会生动地回忆了当时的情况。

她说,“我们到哈瓦那,住进了国民饭店⋯⋯住的是一个很大的套间, 里面摆满了鲜花⋯⋯我看到那里放着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欢迎最高司令官到哈瓦那。迈耶和杰克。’我问丈夫,迈耶和杰克是什么人。他说,‘就是迈耶和杰克·兰斯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罗森斯蒂尔夫妇那天晚上跟兰斯基共进晚餐。他们在哈瓦那的全部费用都是由兰斯基来付的。当兰斯基去纽约或佛罗里达时,这位富翁也回报以热情款待。

苏珊知道他丈夫同兰斯基搞交易。“他经常是搞秘密交易,因此,他不通过银行,而是用现金。兰斯基往往拿出很多钱。有一次,在拉斯维加斯赌场,他们给我丈夫巨额现金,成捆的美元现金。”

罗森斯蒂尔同埃德加也有密切的关系,他们彼此很熟,常常一起吃饭。埃德加有时同罗森斯蒂尔一起坐他的私人专机。

苏珊认为,这两人自二十年代以来就相识了。 1939 年,兰斯基曾利用罗森斯蒂尔作为中间人来策划莱普克向埃德加投降。到了四十年代,埃德加欣然接受了这位酒业大王的盛情款待。 1946 年,埃德加和克莱德曾经是包括罗森斯蒂尔在内的大酒业公司举行的野外宴会上的座上客。两年以后,罗

森斯蒂尔进行斡旋,使埃德加和抨击他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托马斯,社威言归于好。

罗森斯蒂尔精心培养同埃德加的感情。他曾经不声不响地买了 2.5 万册

《欺骗大师》,散发给全国各地的学校。六十年代,他给埃德加·胡佛基金会捐赠 100 多万美元。这个基金会的宗旨是“保护美利坚合众国的遗产和自由⋯⋯维护埃德加·胡佛先生为之献身的思想和目标⋯⋯以及同共产主义作斗争”。埃德加参与赛马赌博时,罗森斯蒂尔总是为他提供下赌注的钱。

他如此慷慨解囊,当然是为了换取埃德加的帮助,如帮助监狱的伙伴获释;当罗森斯蒂尔打官司时,能给法官做做工作;甚至在税收当局面前说说情。

苏珊是在 1957 年秋季认识埃德加的,当时他去她家。她回忆说,“这有点神秘,谁也不知道他要来。克莱德没有陪他,他是独自一人来的。

“我记得,他看起来不像个联邦调查局局长的样子。他个子不高,态度傲慢,自以为是。所有的人都对他唯命是从。大约半小时以后,他们示意我离开。我上楼去我的房间。”不久以后,给埃德加当了 23 年助理的尼科尔斯离开调查局到罗森斯蒂尔那里工作。

据苏珊说,几个月之内,埃德加便卷入了一个拉拢腐化国会的事件。这就是 1958 年通过的福兰德法案。广大公众对这个法案是不大了解的,但它对

罗森斯蒂尔的生意却至关重要。申利公司 8 年以前由于估计错误,现在陷入困境。朝鲜战争爆发时,这位大富翁估计,敌对行动可能持续很长时间,从而造成酿酒的一些原料奇缺。根据这个设想,他的公司比平时多生产和囤积了数百万加仑的酒。他想,一旦市场缺酒,价格会暴涨,他就可以大发横财。

不料,并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朝鲜战争于 1953 年结束,市场货源充足。

罗森斯蒂尔囤积的酒找不到销路。1958 年,政府要对酒征收高税,每加仑 10.

50 美元。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修改税法,这意味着必须对国会施加压力。

正是在这个时候,能够对国会施加影响的尼科尔斯来为罗森斯蒂尔工作。他立即给国会议员们打了许多电话,会见了许多人。他的游说成功了。国会通过了福兰德法案,对酒业公司再延长十几年免征高额税收。在这个期间内有足够的时间抛售掉囤积的酒。这个法案使申利公司可以少交 4000 万

至 5000 万美元的税款,它囤积的酒一天之内就增值 3300 万美元。

苏珊说,在这个法案通过几个月前,她参加了他的丈夫、埃德加、尼科尔斯、科恩和索科尔斯基在纽约的一次会晤。“胡佛对他们说,这个法案将获得通过。他同一些国会议员和参议员谈过话。他说,需要花很多钱,但是值得的。”这位富翁的妻子说,尼科尔斯是秘密行贿的中间人。“他把钱送给议员们。申利公司的专机穿梭般地把现金运到华盛顿。”

罗森斯蒂尔夫人说,一些著名的政治家接受了她丈夫的钱。当时担任参议员多数党领袖的林登·约翰逊接受了 50 万美元。当罗森斯蒂尔亲自把一笔巨款交给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伊曼纽尔·塞勒时,她在场。她说,整个行贿行动,埃德加都是知道的,并且得到他的同意。

1958 年,正当福兰德法案处于最关键阶段的时候,罗森斯蒂尔两次到办公室访问了埃德加。

苏珊最轰动的揭露是,他的大夫和科恩使埃德加卷入了性狂欢,这样, 就为犯罪组织提供了更大的把柄。

苏珊以前的婚姻之所以破裂,是因为她的丈大是一个同性恋者。然而,

现在她又犯了一个同样的错误。她今天的丈夫似乎对跟她性交不大感兴趣, 倒是喜欢跟男人性交。

她回忆说,“有一天,我走进我丈夫的卧室,发现他跟科恩睡在一起。那时大概已是上午 9 点钟了。我大吃一惊。”

科恩不以为耻,反而在苏珊面前炫耀他的同性恋。他当着她面,公然亲吻一个年轻人。他津津有味地把她丈夫朋友的性淫乱告诉她。

1958 年春天,罗森斯蒂尔问他的妻子,她在巴黎居住的时候,是否亲眼

目睹过性狂欢。她说,“我的第一个丈夫是同性恋者,我同他一起生活了 9 年,对生活应当有所了解。他们问我是否愿意去广场饭店。如果去,将会看到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情。我说,你们去,我就去。”

几天以后,罗森斯蒂尔带他的妻子去广场饭店。他们从侧门进去,乘电梯上到第二层。她的印象是,他丈夫似乎以前去过那里。她回忆说,“他敲敲门,科恩应声开了门,那是个宽敞豪单的套间,整个房间呈浅蓝色。胡佛已经在那里。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情景,”

罗森斯蒂尔夫人说,埃德加打扮得像个女人。“他穿着非常蓬松的黑礼服,衣裙呈荷叶形,穿着花边长袜和高跟鞋,戴着卷曲的黑假发。他的脸部经过美容,植了假睫毛。他坐在起居室,跷着二郎腿。科恩把他介绍给我时, 称他为‘玛丽’。他对我说声‘晚安’,好像我第一次见到他似的。他显然不是女人,因为脸上有刮胡子的痕迹。他是胡佛。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事, 我简直不敢相信联邦调查局局长竟打扮成女人模样。

“那里有个酒吧,我们去喝了点饮料,喝得不多。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 科恩悄悄对我说,胡佛不知道我认出他来,因为我并没有像过去那样称他为胡佛先生。

“接着,来了两个男青年,白白的,满漂亮,大约十八九岁。科恩示意我们去卧室,那里很宽敞,床古色古香,床罩是蓝色的。他们走进卧室,胡佛脱去花边衣服和裤子,贴身有一根吊带。他躺在双人床上,两个男青年用手给他揉身上,其中一人戴着橡皮手套。

“过了一会儿,他们重新回到起居室。科恩弄来一些吃的东西,都是冷的,用不着服务员。

“接着,罗森斯蒂尔同这两个孩子发生性关系。胡佛和科恩在旁边观看。然后,科恩去满足自己的性欲,这些可怜的孩子!但是,胡佛只让他们玩弄他。我没有看见他参加鸡奸。罗森斯蒂尔让我也参加进来,我不干。”

后来,罗森斯蒂尔夫妇坐着他们的高级轿车回家了,房间里只留下科恩、埃德加和两个男青年。罗森斯蒂尔没有谈论埃德加参加那天晚上放荡的狂欢,但科恩却津津乐道。苏珊说,“他说,‘同玛丽·胡佛在一起,真有趣儿,是不是?’他说,他先到广场饭店,胡佛从侧门进来,不走前厅,以免被人注意。”

一年以后,罗森斯蒂尔要妻子再陪他去广场饭店一趟。她同意了。科恩把他们领进一个套间,发现埃德加又穿着女装,而且这次更加稀奇古怪。他穿一件红色上衣,脖子围着黑色羽毛围巾,好像一个不受传统拘束的女人。

苏珊回忆说,“大约半小时以后,像以前一样,来了两个男青年。这回, 他们穿着皮衣服。胡佛拿着一本圣经。他要一个男孩子读圣经,另一个男孩子戴着手套。玩弄他。接着,胡佛夺过圣经,扔在地上,让第二个孩子也参加性动作。”

罗森斯蒂尔夫妇那天夜里回到家时,发生了争吵。他驳斥了妻子提出的问题,从此再也没有要求她去广场饭店那个套间。

性放荡,特别是跟罗森斯蒂尔这样的人一起于这种事,对埃德加来说是很愚蠢的。有几个人对纽约的犯罪问题委员会说,罗森斯蒂尔给他在曼哈顿的寓所从屋顶到地下室都安装了监听器,以便监视他的工作人员和来访的客人。埃德加同罗森斯蒂尔及其好友的交谈肯定是录了音的。这个富翁很可能把埃德加穿女装以及在广场饭店的性淫乱的场景录制了下来。

兰斯基说埃德加不再是一个威胁,已被掌握在他们手里,兰斯基是罗森斯蒂尔的一个好朋友,苏珊说他的丈夫曾经说,“由于有兰斯基这样一些人, 我们随时可以使胡佛帮助我们。”他们手中的把柄就是埃德加搞同性恋的照片。

1958 年 7 月,在第一次广场饭店性狂欢以后不久,埃德加要他的国内情报处提出一份关于犯罪组织的报告。这份长达两卷的报告仍然是保密的,它的结论是:

“中央研究处编写了关于黑手党的研究报告,请局长批准。这份研究报告包括下列各点:在美国的确存在黑手党。它是一个从事有组织的犯罪活动的特殊犯罪集团。黑手党主要是由意大利西西里人及其后裔组成的。”

这个结论当然是同埃德加的公开看法相反的,尽管他私下也承认黑手党的存在。当他听说这份报告已经发送给包括司法部长罗杰斯在内的其他高级执法官员时,他大发脾气。

埃德加下令把在几个小时内发送出去的报告全部追回来。调查局以外的人都没有看过这份报告,埃德加说它是“胡说八道”。

1959 年,埃德加发表公开演说,希望“对恶棍和敲诈勒索者保持压力, 使他们无处藏身”。9 月份,在芝加哥,调查局在监听方面取得很大成功, 听到萨姆·贾恩卡纳屡次提到“委员会”,这实际上是一个统治全国犯罪组织的阴谋集团。它甚至逐一提到它的成员的名字。

特工人员认为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但却未能使埃德加改变其立场。3 年以后,他仍然坚持认为并没有一个控制全国犯罪活动的全国性组织。

到 1959 年底,执行新的“打恶计划”的特工人员发现不对劲儿。到洛杉矾办事处视察工作的特工人员威廉·特纳认为,这个计划“名存实亡”。在芝加哥,专业人员从 10 人减少到 5 人。芝加哥的比尔·罗默回忆说,“胡佛先生似乎对这个工作失去了兴趣。有组织的犯罪问题不再是他的重点。”

在纽约,特工人员安东尼·维拉诺被告知,最近对黑手党采取的行动可能“只是暂时的行动,旨在应付一下各界提出的批评,一俟风头过去,也就随之停止”。在纽约,那一年有 400 名特工人员对付共产主义,而对付犯罪

组织的特工人员仅有 4 人。

埃德加大事宣扬的对黑社会的进攻到头来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然而,两年以后则要动真格的了。罗伯特·肯尼迪当司法部长以后,黑社会的头子们——以及埃德加——将面临真正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