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埃德加之死

1972 年 3 月末,戈登.利迪同总统顾问查尔斯.科尔森进行了密谈。他们讨论的是一项代号为“宝石”的计划。这项计划即将得到批准。这是利迪根据上级的要求拟定的。两个月以前,在司法部长的办公室,他向米切尔、迪安和“争取总统连任委员会”的组织者马格鲁德阐述了他的设想。

利迪说,“宝石”计划应当包括:电子监听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闯入房间拍摄文件;成立绑架队,捕捉激进派领袖,把他们偷运到墨西哥的一个安全房间;建立打手队,对付示威游行者;雇佣妓女去把民主党的政治家们勾引到特定的游船上,当他们性交时拍摄下来;破坏代表大会会堂的空调设备。整个费用约需 1O0 万美元。

利迪的计划太大胆冒失了,但他的上级并没有责备他,而只是让他回去把计划“冲淡一点”。经过修改的“宝石”计划集中于监视、窃听和偷拍。大家对这个计划反应较好。还讨论了一些注意目标,其中之一是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办公处。虽然具体执行要等到 4 月份。但是闯入水门办公处之事已经定了下来。

在以后的几周中,利迪和亨特到全国各地推行这个鲁莽的计划。

一些人认为,水门不过是冰山之一角而已。在尼克松执政期间,潜入者侵入了被政府视之“敌人”的许多人的住宅和办公室,至少有 100 起之多, 全都是出于政治动机。激进分子和被认为进行颠覆活动的外国外交官也都是经常被注意的目标。有名的记者也是如此。哥伦比亚广播公司采访白宫的记者丹.拉瑟的寓所于 1972 年 4 月被闯入。著名的政治家也难免遭此厄运,民主党政治家罗伯特,斯特劳斯和参议员洛厄尔.韦克的家先后被入侵。

更为著名的一个受害者,便是埃德加.胡佛了。一些人的家之所以被潜入,是因为他们可能掌握对尼克松政权不利的材料。埃德加掌握的东西当然比任何其他人都要多。

据提供消息的人士说,埃德加成为两次行动的对象。第一次潜入行动发生在 1972 年冬末,其目的是要追回可能被用来对白宫进行讹诈的文件。这次行动一无所获,失败了。接着,进行了第二次潜入,这一次成功了。据弗雷泽说,“这回,不知是出于误解呢,还是蓄谋的,给胡佛个人专用便器上放了一粒毒药。”

这种毒药原是用于杀死害虫的,如果人通过口、呼吸道或皮肤的微孔吸入,可以产生剧毒,使心脏停止跳动;只有在死亡几小时之内进行尸体解剖, 才可以检查出来,时间一长,便查不出了。

今天,戈登.利迪不肯承认他知道潜入埃德加寓所的事。亨特只是简单地说,“我对此毫无关系。”不过,尼克松的前办公厅主任霍尔德曼承认,这种事是可能发生的。

1972 年 4 月初的一天,埃德加照例在华盛顿“五月花”饭店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吃完了早点。陪同他的有克莱德和托马斯.韦布。当埃德加谈到他跟尼克松总统的斗争时,他们俩吓了一跳。

前些时候,华盛顿的整形外科医生戈登.贝尔队埃德加的脸上切除了一小块皮癌。贝尔博士的遗孀回忆说,“他简直是一个老小孩儿,疑心很重,怕

做手术。克莱德站在他旁边,像个女人一样竭力安慰他。我们注射什么东西, 他都要克菜德看看。后来,他送给我们几本他的著作。我的丈夫当时说,‘你看,这老头儿的神志不那么清醒了。’”

又有一次,克莱德凌晨给这位大夫打电话。贝尔夫人说,“他说胡佛先生摔坏了。我们打开门,他们走进来。胡佛的前额和眉毛处摔了个大口子。他们实际上是喝醉了酒。我的丈夫爱开玩笑,转身对克莱德说,‘下次你打你的老板,别打眉毛这个地方。’克莱德不好意思,离开了房间。我丈夫训了埃德加一顿,告诉他岁数不饶人,不能任性子喝酒了。”

过去几个月来,埃德加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办公室凝望着窗外,看着大街对过的联邦调查局新大楼的骨架慢慢升起。他在桌上放着一本关于新大楼进展情况的相册,助理们不断为他更新内容。他常说,“按照目前这个进展速度,等它竣工时,我们都将不在人世人。”

这个“我们”之中的许多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在他的石油界朋友中, 比利.拜厄斯和克林特,默奇森已经分别于 1965 年和 1966 年逝世。至于西德. 理查森,死得更早。两个月前,沃尔特.温切尔在洛杉矶死于癌症。埃德加连去参加葬礼都没有。

其他一些人的健康情况也在迅速恶化。刘易斯.罗森斯蒂尔得了中风,克莱德心脏病复发,再次住院。埃德加比过去更多地谈到上帝。他对一家福音派杂志的记者说,“对我来说,耶稣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我知道,我可以依靠我们的耶稣基督。”埃德加最近写下了他的遗嘱,几乎把全部家产遗赠克莱德。

  1. 月底,在赫斯特报系在纽约举行的午宴上,卡撒.德洛赫见到了埃德加,当时埃德加似乎很精神。罗伊.科恩也在那里。他认为局长的气色很好, 比 77 岁高龄要显得年轻。埃德加说,“我作了一次体检,一切均好。如果我退休的话,我会一下子垮下来。离开岗位往往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我要坚持工作。”

回到华盛顿后,埃德加出席了宇宙俱乐部的宴会,像往常一样观看星期六的赛马。4 月 30 日,星期日,他同邻居一起饮酒,逛花园,看电视《联邦调查局》。

具有极大讽刺意味的是,埃德加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是五一节,这是他毕生与之作斗争的左派欢庆的节日。那天,埃德加独自一人上班,没有克菜德陪同。

在办公室,这并不是愉快的一天。那天上午,杰克.安德森在《华盛顿邮报》专栏揭露了联邦调查局收集政治家、黑人领袖、新闻记者和影视界人士私生活方面的材料。几小时以后,他又在国会露面,答应将用事实证明这一点。

这位专栏作家在国会的一个委员会作证说,“联邦调查局对美国的一些著名人士进行秘密调查⋯⋯其局长胡佛对华盛顿的桃色新闻有浓厚的兴趣⋯⋯我要表明的是,这并非道听途说。我看到了联邦调查局的报告,我研究了它的档案⋯⋯我愿意把其中的一些文件提供给委员会。”

在 1972 年,这些透露是惊人的。那一天,在联邦调查局的走廊里,人们对安德森议论纷纷。不过,安德森的进攻仅仅是对埃德加发动的强大攻势的一部分。在此以前,埃德加已经收到两部关于他的著作。杰伊.罗伯特.纳什写的《公民胡佛》对埃德加的整个生涯进行了猛烈的抨击。他说,美国人不

知道该把他叫作什么人。他“既是恩人,又是恶霸;既是保护者,又是压迫者;既是真理提供者,又是谎言制造者⋯⋯”

第二本书还是校样,那是联邦调查局以隐蔽的方式获得的。它的作者汉克.梅西克是一位记者,书名为《约翰·埃德加·胡佛》。书中揭露了埃德加纵容包庇黑社会的阴暗面。

那一天,埃德加在办公室呆到差不多下午 6 点钟才走。到克莱德的公寓

吃晚饭后,他回到家已是 10 点 15 分,有两只汪汪叫的狗迎接他。埃德加喜欢在上床前喝一杯葡萄酒,他用的是音乐酒杯,发出“他是一个快乐的小伙子”的清脆声音,使他颇为开心。

然而那个宁静的夜晚被一个不受欢迎的电话破坏了。据他的秘书海伦. 甘迪讲,大约在晚上 10 点至于夜之间,尼克松总统给埃德加打来了电话,告诉他必须离职。埃德加一定是心烦意乱地上床的。

  1. 月 2 日,星期二,在华盛顿是一个典型的春季天气,甚至在清晨,太阳也照得人热乎乎的。埃德加的黑人女管家安妮.菲尔兹照例从地下室走上来,为主人准备早点。埃德加总是在清晨 7 点半钟准时下楼吃饭。然而,今天却没有动静。

据说,汽车司机在 7 点 45 分钟就到了。接着而来的是他的前任詹姆斯. 克劳福德,他退休后继续给埃德加当园艺工人。埃德加跟他约定那天早晨研究一下在哪里种些新的玫瑰树。

然而,局长没有露面。仆人们等待着,几只狗围着主人的餐桌跑来跑去, 等着主人扔下点残羹剩饭。时钟走到了 8 点半。老仆人们开始发慌。今晨, 楼上竟没有任何声响。

安妮.菲尔兹上楼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胆怯地敲了一下卧室的门,没有任何回应,她推了一下门,门没有上锁,这是极不寻常的。

安妮一踏进门,就瞅见埃德加的尸体。尸体躺在床边,上身裸露着,下身穿着睡裤。她没有再往前走,转身跑下楼,叫克劳福德。克劳福德蹲在床边,用手握住主人冰凉僵硬的手,他立刻就明白自己的上司已经死了。

克劳福德急忙给医生打电话,接着给克莱德打电话。克莱德差一点儿误了电话。他已经出门,慢慢走向他的轿车,这时,他突然想起他忘了点什么东西。他患中风后手脚已经不灵,一瘸一拐地走回家,听见电话一直响个不停。

埃德加的医生罗伯特,乔伊塞在一小时之内就赶到了。他回忆说,“胡佛先生死亡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他的猝死使我感到意外,因为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病,我没有给他开过治疗高血压或心脏病的药。除了年纪大之外,没有任何症状会使人想到他在这个时候死去。”

乔伊塞认为,既然尸体已经僵直,那就说明埃德加大概是半夜两三点钟死的。由于在家里的死亡必须向验尸官报告,所以,他跟他以前的同班同学、现在当验尸官的理查德,韦尔顿博士进行了接触。在通常情况下,验尸官根据医生的报告,登记一下死者的姓名就可以了。然而,埃德加是赫赫名人, 韦尔顿和他的同事詹姆斯.卢克认为必须到现场察看一下。

他们在上午 11 点钟以后不久到达现场,经过检查,认为无异状。在走向

汽车的途中,韦尔顿突然说,是否应当验尸。他问卢克,“如果人们在 6 个月以后说有人给胡佛吃了砒霜,那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只是偶尔想起,转瞬即逝。

当时任何人都不知道,已经有水门窃贼,而且其中有两人向中央情报局的一位专家征求了意见,询问关于如何杀死专栏作家杰克,安德森的方法, 包括在他的药柜里安放毒药。他们也不知道有人潜入埃德加的家,在他的便器上安放毒药,等等。

埃德加死亡 3 天后,验尸官卢克认为验尸已无必要,便在死亡证明书上签字:

约翰.埃德加.胡佛,男,白人。职务:联邦调查局局长。

直接死因:心血管高血压病。

5 月 5 日,即埃德加逝世 3 天以后,将要潜人民主党总部的人转移到霍

华德.约翰逊汽车旅馆的第 419 号房间,同现在已经无人不晓的水门大厦遥遥相对。3 周以后,他们作了第一次潜入,失败了。接着,他们进行了第二次潜入,成功了。当他们在 6 月份再次潜入时,被当场抓获。于是,出现了水门事件,导致尼克松总统的下台和大部分窃贼的被判刑,约翰,米切尔、H.R. 霍尔德曼、约翰.埃利希曼、约翰.迪安、查尔斯.科尔森、埃吉尔.克罗等人也锒铛入狱。

克莱德在听到埃德加逝世的消息后,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打给海伦. 甘迪,她自 1919 年以来一直给局长当秘书。第二个电话打给司法部长办公

室,由那里传给白宫的霍尔德曼。他于上午 9 点 15 分报告总统。

据说,总统对埃德加的死亡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担心档案材料。司法部长米切尔也有同样的担心。那天上午他下令搜寻档案材料,并决定在 11 点钟以前暂不公开宣布埃德加之死。

尼克松的特工专家戈登.利迪也认为找到这些材料极为重要。他是调查局的老手,曾经负责保管埃德加的一些最敏感的政治档案。他回忆说,“我马上就给白宫打了电话。我说,必须立即搞到这些档案。谁掌握它们,谁就拥有极大的控制权。”

当殡仪人员于中午 12 点半钟到埃德加的寓所时,那里已经翻箱倒柜,槁得乱七八糟了。殡仪人员威廉.里伯恩回忆说,“他们简直是把那个地方撕成碎片。他们都穿着军服,大约十七八个人,我猜想可能是政府的特工人员。胡佛的书籍、桌子、抽屉都被他们翻遍了⋯⋯

“他们很有计划。有一个特工人员负责书柜,检查了所有的书,一页一页地翻。他们把所有的书从书架上拿下来,察看底部和后面。传说胡佛有秘密档案,我想他们大概是找他的档案吧。”

不管搜查的人是什么身份,反正还有人比他们更早地到达那里。那天早晨,埃德加的两个邻居看到了某种神秘的事情。安东尼.卡洛马里斯在 1992

年回忆说,“那年我 17 岁,早晨我正准备上学,母亲喊我到她房间,去阳台上看看。有两个男人从胡佛的厨房抬出什么东西。女仆安妮站在门口。他们抬的东西很长,显然也很重,似乎是裹在被子里。他们把那东西放进停在巷子里的货车上,开车走了。”

根据那捆东西的形状,卡洛马里斯和他的母亲设想可能是包着一具尸体,埃德加是夜里死的,殡仪人员早点来收拾尸体,以避免新闻界的注意。不过,确凿的记录是,埃德加的尸体直到午饭时分才移走。根据现有的证词, 在这两个邻居看到那两个搬运东西的男人时,埃德加的尸体甚至还没有被发现呢。

然而,卡洛马里斯和他的母亲坚持,在安东尼上学以前,他们看到了有东西被运走。这两个男人肯定不是潜入者,否则,女仆不会心安理得地送他们到门口。鉴于别人也想搞到埃德加的秘密材料,会不会是他的盟友赶在他死亡的消息传开以前把东西弄走,以免落入搜查者之手呢?

不管在埃德加的寓所是否搞到什么东西,尼克松手下的人对他办公室的东西是十分关切的。同一天上午,代理司法部长克兰丁斯特在同白宫交谈以后,下令查封了埃德加的办公室,以保证档案的安全。同一天下午,尼克松任命的联邦调查局代理局长帕特里克.格雷走马上任,他问约翰.莫尔:“秘密档案”在哪里?莫尔说,并没有什么秘密档案。

次日上午 9 点钟以前,格雷上班时,又提出同样的问题。莫尔回忆说, “从他谈话的口气来看,我想,他是在寻找可能给尼克松政府造成麻烦的秘密档案。⋯⋯我明确无疑地告诉他,没有这样的秘密档案。”两人发生争吵, 格雷大声说,他是“精明的爱尔兰人,没有任何人能够摆布我”。莫尔也说, 他是精明的荷兰人,任何人也摆布不了他。两人争吵的声音很大,几个办公室之外都听得到。

不过,格雷最终可能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果。在埃德加逝世一周后到联邦调查局工作的一个年轻的档案员乔.戴蒙德回忆了一件有趣的插曲。

“我上班的第二天,上级要我和另外三个男人上楼办事。我们上楼后, 看到有 4 个穿军装的先生已经在那里。他们让我们把几个装满文件的箱子搬到地下室粉碎机那里。从他们的神气看来,仿佛我们拎着的是黄金似的。我们花了大约两个小时,才把这些文件粉碎完毕。然后,他们便拿起包裹走了⋯⋯我认出其中两个人,一位是帕特里克.格雷,另一位是副助理局长马克. 费尔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