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大搞个人迷信

1959 年的一天,当联邦调查局总部放映室的灯光亮起来的时候,人们看见埃德加在流泪。他刚刚看完好莱坞的电影《联邦调查局故事》的预映。他流出了愉快的热泪。他认为这部电影是“我看过的最好的电影之一”。它描绘了一个效率极高的、由一批模范的特工人员组成的单位。

同年,他在拨款委员会讲话时,列举了许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事实。鉴定处现在拥有 1.5 亿多个指纹档案,其中大部分是警察提供的,已经被鉴

定过了。实验室进行了 16.5 万项科学检测,这个数字是空前的。联邦调查局

的警官学院已经成立 23 周年,培养了许多执法官。调查局拥有 3500 名特工

人员和 1 万名雇员,他们的破案率接近于完美无缺。主席鲁尼感谢这位“杰出的局长”,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就让他过关了。

在联邦调查局内部,新一代特工人员也开始问一些问题。自 1924 年改组以来,组织机构再没有变动过。但现在实际上是有两个调查局。一个是干外勤的,它有一支勇敢的、勤奋工作的特工队伍,他们战斗在同犯罪分子作斗争的第一线。另一个是总部,埃德加喜欢把它叫作“政府所在地”,它的官僚机构日益膨胀,那里都是些成年累月坐办公室的人。许多能干的特工人员认为总部是随波逐流者和追求官位者聚集的地方,是产生文犊主义和愚蠢命令的源泉。

英国军事情报五处的官员彼得·怀特同埃德加和两位助理局长会见以后颇为震惊他说,这些助理们“外表上很强硬,资格也很老,然而在局长面前却胆小如鼠”。

在联邦调查局,人们是战战兢兢过日子的。代理助理局长霍华德·弗莱彻由于想改变不合理的工资制度而受到惩罚,再也没有被提拔的希望。纽约办事处的助理主任伯纳德·布朗由于未经允许擅自向记者发表谈话而被贬职,派到偏远地区。

至于局长大人,他当然是永远正确的。一位教官对一批新来的工作人员说,“小伙子们,埃德加·胡佛对我们大家都是一种鼓舞力量。人们说得好: ‘他的光辉照耀着我们的道路。’”对新人的讲课稿事先要经过埃德加和他的助理们的批准。

在训练结束时,新的特工人员的第一个考验是,他们要排成整齐的队伍, 鱼贯而入,一一同埃德加握手。他们在接待室等待时,都拚命地在自己的裤子上擦手。如果用潮湿的手跟局长握手自己的职业就断送了。如果脸上有脓疤或者秃顶,也干不了这行。

有一次,一批新人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埃德加把教官叫回来说,“其中一人的头太小了,不要他!”教官不敢问究是指的哪一个人,他偷偷地测量了所有学员的帽子,发现有三个人的头太小,于是,把他们全都解雇了。

前特工人员杰克·肖说,“在我们班上,有一个来自堪萨斯的小伙子, 名叫勒鲁瓦。他以前当过教师,声音尖细,不符合调查局的标准,因为调查局要求的是:个子高高的,雄壮魁梧,白皮肤,蓝眼睛,声音浑厚。教官们帮助他降低嗓音,恢复男子气概。他在其他各方面都是没挑儿的。但是进行最后测验时,助理局长看着他问,‘你一向是扇风耳吗?’勒鲁瓦的耳朵特

别大,下垂着。他们对他说,他的耳朵不合标准。当天他就离开了。”

五十年代,总部听说旧金山一个特工人员退休时举行的晚会上有一个人表演了裸体舞蹈。埃德加命令参加晚会的 200 人每人都写一份报告。结果人人都说表演这个节目时他们正在男厕所解手。这一次,由于人数太多,埃德加总算是息怒了。

在六十年代,有一个名叫托马斯·卡特的办事员被讯问,因为一封匿名信说他同一个年轻女人睡觉。卡特承认同一个女人过夜,她是他的未婚妻, 而且他并没有脱衣服。接着询问了同房间的一个人,问他是否听到床上有什么响声。他说没有听到。然而埃德加还是把卡特解雇了。卡特告到法院,说这种解雇是不公平的。法院判他胜诉。

人们之所以容忍这类无理的对待,是因为特工人员的职业有很大优越性。它的待遇优越,工作性质有时很激动人心,工作 20 年就可以退休,养老金可观,有了调查局的背景可以找第二职业。

然而有些规章制度似乎变得越来越荒谬。例如,外勤特工人员每年必须在外活动一定的时数,即使无事可干,也必须这样做。当总部的视察组来时, 尤其要这样做。一位官员对他们说,“如果你们看过了所有的电影,那么, 可以去图书馆或别的什么地方。⋯⋯主要的是,要离开办公室。”

纳尔逊·吉本斯从 1954 年到 1962 年在调查局工作。他的厚厚的档案中, 不乏遭罪的事例。吉本斯来调查局工作以前,战时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役,后来又在警察局干过一阵子。事实证明,他是一个出色的特工人员,曾受过 6 次表扬,多年来从未受到批评。他由于揭露一个苏联间谍而受到埃德加的称赞。他 33 岁时,成为内勤特工人员,在总部有自己的一间小办公室。

他的麻烦是从 1958 年开始的,当时埃德加 63 岁,过份注意自己的健康。这本来不是什么坏事。然而,从他就诊的医生之多看来,他得了多疑症。同年,埃德加读了一家保险公司的说明书,上面列举了以身高为比例的理想体重。根据这个标准,他的体重太重了,于是他根据科学食谱,改变饮食习惯, 把体重从 203 磅降到 170 磅。

埃德加是如何注意健康的,特工人员也必须照办。特工头头被要求监督调查局每一个人的体重。适当地提醒大家注意健康,本是好事。但如果作为一种铁的纪律,强制推行,则成为一场灾难。

吉本斯肯定属于胖肥型,他身高近 6 英尺,体重超过 190 磅。当埃德加

开始进行体检时,他的体重为 195 磅。检查者建议他减肥 7 磅。虽然医生认为,根据他的身高,他的体重是可以的,但他还是遵照上级的指示办。他的体重果然减少了 7 磅,但是,过后不久,体重又回升,超过 190 磅。这在总部可是不行的。

1960 年,他由于体重不合标准,没有升级。他不服气,他说他喜欢自己

保持 190 磅的体重,并要求见见埃德加。埃德加拒绝见他,命令把他调到底

特律,每 30 天秤一次体重。

不久,他又被调到亚拉巴马州的莫比尔,两个月后调到俄克拉荷马城。在那里,他两次受到批评,并且停发工资。尽管受到这些折磨,他声称他要继续为“世界上这个最好的组织”工作。

埃德加不依不饶,继续谴责吉本斯不是一个“协同配合的工作人员”, 把他调来调去,小的处罚不断。后来竟然毫无道理地问他来调查局以前在海军陆战队是否酗酒,他终于忍无可忍,离职了。他给埃德加打电报说,他“精

神有病,无法继续工作”。

虽然吉本斯从来没有精神病,但调查局还是请精神病医生给他诊断为“妄想狂症”。他领的是失去工作能力退休金。埃德加把这件事看作是自己的一个胜利。他在最后的备忘录上写道,“总算搞掉了一个讨厌的家伙。”

吉本斯算是幸运的。在纽约,特工人员乔治·布卢为了达到埃德加规定的体重标准突击减肥,结果死在写字台上。

10 年以后,杰克·肖和他的妻子梅伊的经历又是一场噩梦。杰克毕业于

法学院,在海军陆战队当过上尉,自 1963 年到调查局以来,他的工作一直是

出色的。当他 37 岁、已有 4 个都不到 10 岁的子女时,他到纽约的约翰·杰伊刑法学院硕士学位班进修。他希望在那里取得学位后,到调查局的警官学院当教官。

当他的社会学教授对调查局提出严厉批评时,他挺身出来辩护。但他后来决定对这个机构的优缺点作一个详细的评价。他写道,调查局幻缺点是, 它已经变得僵化了。他说。“我们不仅固守传统,而且每一根神经都渗透着传统。它围绕着一个主要人物,围绕着埃德加·胡佛的生活和功绩转。”

虽然这并不是革命的材料,但杰克很害怕,他给他的教授写道,“我确信,我所说的一切,你将为我完全保密。我写的东西只是学术上的探讨而已, 然而在调查局看来,这将是异端邪说。我希望不要成为本年的殉难者。”

由于他自己没有保密,他受到了折磨。他犯了个错误,把信的草稿交给调查局的一个受到信任的秘书去打印。这个秘书又给了一个同事看。很快, 杰克就被助理局长马隆叫去讯问。

杰克回忆说,“从一开始就可以看出,我要倒霉了。讯问从下午 4 点钟

一直持续到 9 点钟。我对马隆说,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行动,没有造成危害。我的批评信也没有邮寄给我的教授。”

然而,不论怎么讲道理,也无法挽回杰克和调查局之间的关系了。他“由于进行批评和可能不服从调查局”而暂时停职,被要求交出徽章和手枪,回家去。对他的处罚是:无薪停职一个月,六个月察看期,然后调往外地;罪名是:没有报告他的教授对联邦调查局的批评。

联邦调查局的一个官员给约翰·杰伊学院的院长唐纳德·里德尔打电话说,如果杰克的那位教授继续留在学校,调查局的所有学员都将离开该校。那位教授没有调走,所以调查局的人全部撤回。

杰克在家里为他的前途和生病的妻子发愁。妻子重病在身,他到外地赴任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提出辞呈。埃德加接受了他的辞呈,在上面批了“犯有错误”几个字,这个批语实际上使杰克无法在其他联邦机构或大的公司找到工作。一个卓有成绩的特工人员由于一封谁也没有读过、尚未寄发的私人信件就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杰克辞职的几个月内,她的妻子被确诊为晚期癌症。起初,她在医院时, 丈矢在调查局的同事还来看看。有两位特工人员主动表示愿意给她献血,但后来又撤回了,因为他们被告知,不要同杰克发生关系,因为他同“调查局的敌人”保持接触。

当杰克在医院陪他的病危妻子时,调查局甚至找借口对他进行侦察。另一个特工人员的妻子是护士,她穿着两个不同医院的工作服,假装表示同情, 同杰克攀谈。后来,杰克看他的调查局档案时,发现了关于这些谈话的详细报告。这个护士由于“打入杰克的内心世界”而受到她大夫的上级的表扬。

杰克在妻子死后,就他的问题向美国公民自由联盟提出申诉。老资格参议员们在国会提出这个问题。这位前特工人员的案子轰动一时。结果是,联邦调查局付出现金赔偿,从杰克的档案中去掉“犯有错误”的字样。杰克现在是移民归化局负责调查事务的助理专员。

埃德加写下“犯有错误”的批语,实际上是封死了人家就业的大门,而且也完全知道杰克的妻子正患重病。他说,杰克和其他发牢骚的人都是“刺儿头”。埃德加从来不认为他有错误。

在联邦调查局,弥漫着个人迷信的气氛,超过美国的任何其他政府部门。当埃德加和克莱德外出时,人们狂热地为他们开道。加油站的卫生间事先经过检查,以备局长使用。如果埃德加的高级轿车的发动机出了毛病,特工人员赶忙开动警车,截住班机,到全国各地买回有关零件。埃德加到了饭店的套间,特工人员迅速撤走已经部分饮用过的饮料瓶,换上新的。

全国各地的特工人员都学会了定期给他们的上司写信,祝贺他的生日、任职周年纪念日等等。沙利文说,“他喜欢这样的信件。怎么夸奖他,都不会过份,如,说他为国家作出了伟大的贡献。托尔森有一句标准的话经常使用:‘局长将作为本世纪最伟大的人物载入史册。’”

1958 年,特工人员阿瑟·默塔格就调查局的人事政策给埃德加写了一封致敬信,照例通过他的头头罗伊·穆尔邮寄出去。性格温和、经历丰富的穆尔说的一番话使他大为吃惊。

穆尔说,“阿瑟,这封信,我不能寄⋯⋯你不懂得调查局的政治斗争⋯⋯你应当明白,你是在为一个疯子工作⋯⋯我们的任务是了解他需要什么,创造一个他相信的世界,告诉他现在事情进展的情况⋯⋯”

这些话应当是 20 年以后在国会的一个委员会作证时说的。在五十年代末期,虽然许多人认为埃德加已经失去心理平衡,但很少有人敢于公然这么说。

在埃德加死去 4 年以后,司法部对调查局滥用资金的情况进行调查时,发现埃德加贪污腐化。这是从小事情开始的。据官员们说,及时的礼品可以赢得主子的欢心。这也许是一个特工人员怀里抱着一块生日蛋糕,从迈阿密送到华盛顿。也许是总部的人经常送来一束鲜花。卡撒·德洛赫说,“他喜欢美丽的花朵。我自己或者我们一批人常送他杜鹃花,这是他最爱的花。”官越大,送的东西越贵重。沙利文说,“我们常买些很贵的东西送他。

例如,我听说他需要一个废物捣碎机,我们大家掏腰包给他买了一个。” 埃德加的日常生活用品都是用公家的钱买的。司法部关于他在岩溪公园

的寓所的报告透露这方面的情况: “每年,当胡佛去加利福尼亚休假时,他的寓所里里外外要大修一番,

油漆一新。展览处在他寓所的前面设计、建造了一个门廊,修了一个带灯光和氧气泵的养鱼池。公家给他提供了书架、电话机架和其他家具,还为他制作了一个东方工艺品式的水果盘⋯⋯家用电器、空调、立体声音响设备、录音机、电视机、电话等都由无线电工程处的职工负责维修⋯⋯整个房间和场地的维修工作,全部由职工负责,昼夜随叫随到。”

调查局的职工还负责维修埃德加的草坪剪草机、扫雪机,每年给他换两次草皮,种植灌木丛,修红木篱笆,铺石板路。吃早点时,埃德加嫌熏猪肉有味,调查局赶忙给他安装上强有力的电扇。他抱怨电视机出图像太慢,调查局的技术人员设法解决这个问题。甚至灯泡坏了,都由调查局来换。

负责进行调查的检察官约翰·多德说,“当你了解整个情况时,你会觉

得很荒谬。然而这就是联邦调查局局长,他利用自己的职权,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他没有自己掏腰包的时候,一切都是公家出钱。”

联邦调查局的娱乐基金并没有用在促进职工的体育活动上,图书基金也没有买一本书。这些基金都用于埃德加个人的公关活动上。他死后不久,他的助理就把记录销毁了。

如果埃德加和克莱德还活着,他们将被起诉,被革职查办。司法部检查官多德的调查报告表明,这两人犯有好几项联邦罪,其中包括私用公家财产和收取下级的礼品。埃德加滥用职权的程度足以使他蹲 10 年监狱。

多德说,“我调查贪污腐化多年,其严重程度以此为最。”

然而,埃德加还有更大的读职情节呢。他由于不可告人的理由,没有去打击黑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