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马丁·路德·金之死

1963 年年底，《时代》周刊提名马丁·路德·金为当年名人。埃德加颇为不满。他在该刊的封面上写了这样一句话：“他们只有深挖垃圾，才能找出这么一个玩艺儿。”

埃德加反对民权运动，不愿雇佣黑人特工人员。他在种族问题上采取的态度，要追溯到他的家世渊源。他诞生在南方实行种族隔离的时代。当时黑人只能当佣人。他小的时候，他家雇佣一个黑人女仆。他上的中学只招收白人。多年以后，当这个学校也招收黑人学生时，忿怒的校友回校把它的校徽拆了下来，因为他们认为这个学校是体现白人体面的堡垒。

不过，埃德加的种族偏见还有深刻的个人原因。在他的青年和中年时代， 华盛顿盛传：在埃德加的血管里有黑人血液。对这个传说，他自己肯定也是知道的。

1958 年，记者威廉·达夫蒂在研究《纽约邮报》上发表的几篇关于埃德加身世的文章时，请反毒局的一位黑人特工人员帮助他秘密采访了埃德加的黑人男仆萨姆·诺伊塞特。当他们三个人一起谈话时，两个黑人屡次提到埃德加是“某种黑人”。在东区的黑人社区，人们普遍认为埃德加有黑人的根子。许多人认为他是个混血儿。他的父母亲是白人，但祖辈难免有种族杂交现象。华盛顿是个种族歧视很厉害的城市。有些人发现自己是混血儿，甚至自杀身死。

不管这些传说是否真实，这肯定使埃德加感到不快。正如他为了掩盖自己偷偷摸摸搞同性恋而对其他的同性恋者特别狠毒一样，他为了掩饰自己的血统问题而形成了他对黑人的态度。

虽然埃德加对三 K 党采取了一些有效的行动，但是当黑人开始要求自己的权利时，他的重点显然转移到这方面。

在肯尼迪当总统期间，埃德加不管是否愿意，不得不卷入种族问题的斗争中。民权运动和南方白人作出的暴力反应，成为国内的重大政策问题。埃德加被迫顺从司法部民权处的要求，同联邦政府一起处理美国的种族问题。调查局的特工人员突然发现自己不得不去调查警察的残暴行为和制止剥

夺黑人选民权利的行径。联邦调查局被迫承担这些任务。埃德加感到气愤。马丁·路德·金是亚特兰大一个和平主义传教士的儿子。他这个黑人有

点不安分。他争取到的东西正是埃德加失去的东西——美国总统和司法部长听取意见的耳朵。

虽然马丁·路德·金抛头露面已经 5 年了，但埃德加仍然把他跟暴力斗争的鼓吹者混为一谈。现在对金可不能等闲视之了。1961 年 5 月，联邦调查局的一份简报说，这位黑人领袖可能跟共产党有联系，调查局还没有对他进行过适当的调查。埃德加在简报上批示：“为什么不去调查？”从此开始了对金的迫害。

40 年以前，埃德加在迫害黑人方面就初显身手。 1919 年，埃德加作为一个年轻官员在迫害上一代黑人领袖马库斯·加维方面发挥了主要作用。加维出生于牙买加，他向美国的黑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幻想：大批迁移到非洲， 建立一个黑人帝国。埃德加想把加维下狱或流放，结果他两个目的都达到了。

埃德加对黑人歌唱家和演员保罗·罗伯逊的迫害也不遗余力，因为罗伯逊是为穷人说话的政治活动家。特工人员监视罗伯逊，散布谣言，说他是共产党人。

埃德加对加维和罗伯逊的迫害，成为他将来工作的蓝图。给人家扣共产党员的帽子、利用黑人特工人员打入内部、安装电子窃听器侦察人家的私生活——所有这些手法都被用来对付马丁·路德·金。

到 1963 年底为止收集到的各种情报并不能证明这位黑人领袖是共产党员，但对他的私生活的道德却提出许多问题。马丁·路德·金好色。虽然他是牧师，又已结婚，但不愿因此而约束自己的行为。他对一个朋友说，“我每月有 25 天到 27 天离家在外。玩女人是消愁的一种方式。”金牧师到全国

各地布道时，通常有 3 个情妇，有时还嫖妓女。他的许多随员也是如此。如果不是联邦调查局干预的话，金牧师玩弄女人的事本来是可以保密，

被他周围的人容忍的。玩女人尚未被联邦列为罪行。但对埃德加和他的助理们来说，掌握这方面的情况，则是一种有力的武器。

埃德加的助理们精心策划，想败坏金牧师作为黑人领袖的名声。他们的办法是，揭露金牧师是“骗子”、“不道德”。为此，他们利用了许多牧师、“对他不满的熟人”、大胆的记者、黑人特工人员、甚至金牧师的妻子和看门人，还在金牧师办公室安插了几个漂亮的女人。司法部长对这些做法一无所知。

半个月以后，当获悉金牧师将要住进华盛顿的威拉德饭店时，特工人员赶忙在房间安装了窃听器和录音机，两天时间录了 15 卷录音带，其中包括金牧师、他的两个同事和两个女人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的声音。

他们把这些录音带像战利品一样送给埃德加。埃德加兴奋地亲自给约翰逊总统的助理沃尔特·詹金斯打电话，讲了其中的内容，并派德洛赫把录音记录送到白宫。

埃德加的特工人员在华盛顿窃听到金牧师更多的材料，包括他讲的关于已故总统肯尼迪及其夫人的粗鲁的性笑话。埃德加把有关的录音记录交给罗伯特看，他大为吃惊。

约翰逊总统听了其中的一些原始录音，有一天下午同埃德加讨论此事。不管埃德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动摇约翰逊对民权的支持。不管约翰逊在其他方面有什么失误，但他却设法通过了许多有关种族问题的新立法，这是自内战结束以来最激进的措施。总统 1965 年在国会就黑人选举权问题发表演说以后，激动得泪流满面的马了·路德·金给约翰逊打电话表示感谢。

1964 年春天，有消息说，密尔沃基的马克特大学打算授予金牧师以名誉学位，埃德加闻讯后，派一名特工人员去该校说服他们改变主意。由于干涉成功，这个特工人员获得现金奖励。

威廉·沙利文向基督教全国委员会讲了金牧师的“个人行为”后，全委会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给金牧师一文钱。根据埃德加的指示，同样的材料也送交浸礼会世界联盟。特工人员还奉命阻挠他的文章和著作的发表。

1964 年 9 月，当金牧师要去梵蒂冈访问时，调查局曾经劝说罗马教皇保罗六世不要接见金牧师。罗马教皇置之不理，照样会见了这位黑人领袖。更使埃德加生气的是，这位民权运动领袖还要接受诺贝尔和平奖了。

埃德加说，“道德沦丧到极点了，竟然让他获奖。他是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获得此奖的人。我鄙视他。”

埃德加既生气，又忌妒。原来他自己早就想得此奖。亚特兰大的警察头子赫伯特·詹金斯后来透露说，“多年来，胡佛一直动员美国的许多名人向诺贝尔奖金委员会写信推荐他，但始终没有获得通过。倒是南方的一个黑人荣获此奖。胡佛真有点受不了。”

埃德加把有关金牧师的丑闻材料分发给美国的国务院以及联合国等单位。在伦敦，调查局的代表查尔斯·贝茨奉命到斯堪的纳维亚向美国大使们揭露金牧师的真面目。调查局的技术人员作好了准备，当金牧师去奥斯陆接受诺贝尔奖金时，要对他进行监听。

在华盛顿，埃德加采取了不寻常的步骤。有 18 位女记者几个月来一直要求采访他，都被他拒绝。现在，他突然同意会见她们，大谈马丁·路德·金是“美国最臭名远扬的骗子”。这成了报纸上的头版新闻。调查局的一些官员认为他们的局长失言了。金牧师也认为他说漏了嘴。

金对可能造成的影响感到害怕，便要求政府安排他同埃德加见见面。1964 年 12 月 1 日，在动身去奥斯陆几天前，埃德加、金牧师和他们的助理们相聚于局长办公室。埃德加面部表情冷冰冰的。金牧师则力求表现得很热情。

埃德加提醒金牧师，他是“穿衣服的人”，“如果你没有做错事，你就没有必要担心。但是如果你干了错事，我们就会知道。⋯⋯”金牧师神情不安，咬着手指的指甲，他后来对记者说，他和埃德加有了“更好的了解”。在飞往欧洲的长途旅行中，金牧师心情郁闷。陪同他前往奥斯陆的妻子

回忆说，“这本应是愉快的时刻⋯⋯但他却担心那些谣会损害民权运动，他也担心会影响黑人群众对他的看法。⋯⋯”

马丁·路德·金返回美国时，受到了狂热的欢迎。纽约州长纳尔逊·洛克菲勒给他提供了一架私人专机。与此同时，埃德加赶忙给当选的副总统休伯特·汉弗莱写了一封关于金牧师“个人行为”的信，因为汉弗莱在华道夫一阿斯多里亚饭店的招待会上致词欢迎金牧师。

1965 年 1 月初，金牧师的妻子在家里收到了邮寄来的一个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卷录音带。助理们原以为是金牧师某次讲话的录音，不料却是调查局综合复制的窃听录音。金牧师听了这些东西以后说，“他们是要骚扰我、折磨我、在精神上搞垮我。”他被折磨得失眠了。

24 小时以后，埃德加从监听录音中知道了受害者的反应。他达到目的了，颇为满意。

这种骚扰仍在继续，有一段时间，金牧师更加烦闷。后来，他又振作起来。他决心不屈服于任何压力。他说“我们不能让埃德加和联邦调查局得逞， 因为我们在为一个正义的事业而斗争。”

1968 年 4 月 4 日，马丁·路德·金被杀害了，终年 39 岁。他站在田纳西州孟菲斯一家汽车旅馆的阳台上，被一颗步枪子弹打中，几分钟内就死了。全国贫穷的黑人，群情激愤，万分悲痛。国家领导人同金牧师的遗孀一起出席了有 15 万人参加的葬礼。

埃德加没有参加葬礼，但次日上午也拍了他的照片，给群众作样子看。据说，他亲自主持了谋杀案件的调查。其实，像肯尼迪总统被刺以后一样， 他看赛马去了。在以后的几周中，他也没有参加跟司法部长一起讨论调查进展情况的会议。

两个月以后，一个名叫厄尔·雷的无足轻重的罪犯在伦敦被逮捕并引渡回美国。他承认谋杀金牧师是他干的，并被判徙刑 99 年。然而事情并没有

到此结束。厄尔·雷的认罪是他的律师和检察官之间的交易的结果。他很快就推翻以前的供词，要求宣布审判无效。后来，法官病故。虽然多次作出努力，但给厄尔·雷定罪的证据并没有在法庭上经过检验。现在他已 65 岁，仍关在监狱里。

很少人认为厄尔·雷是单独一人干的。 10 年以后，国会暗杀问题委员会重新作了大规模调查，认为这是一个共谋行动，他是被雇佣来刺杀金牧师的，他的两个兄弟也参与此事。

1988 年，电视台在监狱对厄尔·雷进行采访时，他说，他原先的供同是在联邦调查局的压力下作出的。他说，特工人员威胁说，如果他不这样做， 就要把他的父亲和一个兄弟逮捕入狱。他是被迫掩盖联邦调查局杀害金牧师的阴谋的。

暗杀问题委员会并不认为调查局参与了谋杀。不过，它认为，对此案的调查不够充分。即使埃德加和调查局没有参与实际谋杀，他们也必须承担一定的罪责。他们造成了一种气氛，使得金牧师的被刺可以容忍。

1975 年，福特总统宣布，对联邦调查局诽谤金牧师负责的那些人应该加以审讯。接替埃德加担任局长的克拉伦斯·凯利表示同意。那时，埃德加已死，克菜德亦然。其他有关的官员尚活着，然而任何人都没有被追究责任。马丁·路德·金被刺两个月后，罗伯特·肯尼迪在洛杉矶被谋杀。像他

的哥哥被刺杀一样，他的死也是一个历史之谜。

1968 年夏季，随着罗伯特·肯尼迪离开人世，在埃德加的地平线上，似乎没有强敌了吧。然而这是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