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盐枭活动概况

淮北是长芦盐区和两淮盐区交错的地区,但食盐差价颇为悬殊。据陶澍说:“安省之颍、毫,豫省之汝、光一带,例食淮盐,现在每斤值钱四五十文不等,长芦私盐,每斤不及半价,是以居民利食私盐”②,加之“芦盐味鲜,淮盐味苦”③,人们自然喜食芦盐,同时,壤地相接的地利,为“聚众兴贩”创造了条件。据调查资料说,咸丰年间,一吊钱到单县可买芦盐 15

① 《盐法志》第 7 卷。

① 《清史稿·食货》。

② 陶澍:《陶文毅公全集》第 24 卷,《条陈缉捕皖豫等省红胡匪徒折子》。

③ 《光绪毫州志·盐法》。

公斤,贩到皖北,10 公斤就可卖一吊钱④。那些从土地上游离出来的流民以及贫困的农民,看到有利可图,每于秋获农暇,或肩挑,或车运,争趋贩私。当时的皖北就是贩私的中心。贩私成了许多流民的谋生手段。

关于盐枭的活动情况,史籍多有记载。如《清宣宗圣训》所说:“河南陈州、归德例食芦东引盐地方,与汝宁、光州例食两淮引盐各属,壤地相接, 盐价多寡悬殊,数日往还,即获倍利。该处匪徒,罔知法纪,聚众兴贩,由归德之鹿邑、陈州之项城等县置买,或以驴驮,或以车运,每起数十人至二三百人不等,明目张胆,挺刃各恃,昼夜南行,毫无顾忌,所过州县,又有本地土棍,每一头目率领伙匪多人,各分地界,沿途守候私盐经过,⋯⋯曳刀手、捻匪、红胡子皆由此出。”①1832 年淮北创行票盐以后,“其贩芦私者皆转而贩票盐”,“其透私总在夜深人静,其肩挑背负皆系老弱男妇,场官差役无多,耳目不能遍及,其自场至卡至坝,有私巢之窝藏,有枭匪之兴贩,其人多系强横不法,盐官毫无权势,法令有所不行”②。无论是芦盐, 还是票盐,只要有利可图,淮北人就趋之若鹜,并且联结成遍布淮北的兴贩网络③,以致盐法不行。

“两淮私枭日众,盐务亦日坏”④。19 世纪中期,宿州每年销芦盐 20893

引,而相邻的毫州每年只销淮盐 5 033 引,颍州 6 县共只销淮盐 24 216 引⑤。淮盐滞销,“鹾务全废”,正是“私贩肆行”造成的。正因为如此,统治者视“盐法以缉私为第一要务”⑥,到处设卡,以致淮北盐巡充斥。但这不仅没能解决问题,反而激成事端。

淮北是流民众多的地区,贩私盐是他们生活的一个重要来源,“缉之过严,穷人无所归矣”⑦。但盐巡无不借此肥己,敲诈勒索。涡阳的情况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皖北阜、毫、蒙三县,旧销淮引,宿州旧销东引。涡阳割四县幅员,成立行政区域,盐课负务自应厘订详慎,与钱粮丁漕同归划一。乃当事者既疏忽于前,涡之官绅复不能请愿于后,完全三宝以盐故破坏而分裂之。于是⋯⋯盐巡充斥而防务隳,险诈之徒专伺往来城郭,携有升合者而指为贩私,巡勇肆其淫威,致酿重案,数十年间,指不胜数。彼张乐

④ 安徽科学分院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历史研究室近代史组:《关于捻军的几个问题》,安徽人民出版社 1960

年版,第 56 页。

① 《清宣宗圣训》第 12 卷,第 5 页。

② 童濂:《淮北票盐志略》卷首《纪》,第 5 卷《设卡》。

③ 参见《淮北票盐志略》附“淮北走私道路图”。

④ 《清史稿·食货》。

⑤ Perry. Rebelsand Revolutionariesin North China,1845—1945,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80,PP.104— 105.“引”系食盐买卖的单据。1832 年陶澍改票以前,淮盐每引 364 斤,改票后每引规定为 400 斤。

⑥ 童濂:《淮北票盐志略》第 5 卷,《设卡》。

⑦ 《淮北三场利弊说略》,第 20 页。

行、牛师修之已事岂非为士诚、国珍(谋)而未成者哉。且夫缉私疏引,实因盐法既弊,不得已之补苴,乃此县彼县必越境而始为犯私,若夫一邑之中此乡彼乡而亦指为越私,罚其毫未者,自涡阳始也。”①盐巡之穷凶极恶, 于此可见。

贩私盐是一种犯法行为,具有冒险性,加上要与盐巡作斗争,走私团伙逐渐武装起来。这中间,有好勇斗狠者,专为盐贩作保镖,形成“保贩私盐” 团伙。捻党组织于焉生成。据陶澍说,“其间私贩盐枭,实繁有徒,而红胡则又为之护送,每车私盐索钱二百文,每月私盐不啻百辆”② 。又《淮北票盐志略》说:“查向来水陆私路如安东、清河、山阳、盱眙、泗州、怀远、沭阳、桃源、宿迁、睢宁、邳州等处地界,均有地棍土豪私立盐关,索费包送。”③这是包送私盐的情况。陶澍所说“红胡”,实际上就是捻党之人, “初,发逆(太平军)之北犯也,楚氛既恶,密迩豫疆,豫中不逞之徒群啸聚萑符,名曰捻匪,即俗所称红胡子也,四起而为之应”④,及“贩私盐, 贩私盐,穷爷们结成捻”①等资料可证。贩私盐活动,遂成孕育捻的温床。正因为捻与私盐贩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有的史籍把“捻”误释为“以其贩私盐,捻小车,故名”②。

无论是盐枭,抑或是捻党,都是流民的职业流向。捻党在贩私盐活动中萌生,他们既是盐枭,又保送私盐,是贩私盐活动中的主要角色。据载:“游手好闲⋯⋯什五成群,出入带刀,恃强众而欺寡弱。始则强赊强欠,逞志于里邻;继而为盗为淫,肆凶于村集。其间桀黠之徒,自矜雄长,遂包送私盐, 窝留亡命,号称‘捻头’。”③他们包送私盐,“私贩亦即恃之为缓急,以是出入淮泗,千里间舳舻衔尾,车辆接轸,无敢问者”④。盐枭与捻党关系之密切,亦于此可见。在捻军构成中,私盐贩占有很大比例,“捻匪则庐、凤、颍、毫、南、汝、光、陈之犷悍凶徒也,平时大都贩盐上盗”⑤。像捻军盟主张乐行即“辇私食以食”⑥,梁王张宗禹也不例外。无怪乎黄佩兰说, “朝野上下,恬侈酣嬉,以卒亡有清之社稷。谁贻之毒?(张)宗禹辈当职

① 《民国涡阳县志》第 8 卷,《食货志》。

② 陶澍:《陶文毅公全集》第 24 卷,《条陈缉捕皖豫等省红胡匪徒折子》。

③ 童濂:《淮北票盐志略》第 2 卷,《改票》。

④ 郑元善:《宦豫纪事》,《捻军》资料第 1 册,上海人民出版社 1957 年版,第 330 页。

① 李东山等搜集:《捻军歌谣》,上海文艺出版社 1960 年版,第 13 页。

② 《光绪三续掖县志》第 3 卷,第 4 页。

③ 左辅:《念宛斋集·官书》第 3 卷,《禁行凶扰害示》。

④ 查揆:《筼谷诗文钞·文钞》第 9 卷,《论安徽吏治》。

⑤ 黄恩彤:《知止堂续集》第 5 卷,《捻匪刍议》。

⑥ 张瑞墀:《两淮戡乱记·张洛行叛迹本末》。

其咎矣。⋯⋯顾蜂拥毒螫如此,则盐法不良为之也”⑦。

捻军战争时期(1853—1868 年),“长、淮梗阻,淮北票盐,片引不行”

⑧。战争结束后,盐枭问题并没有解决,“淮北自海州东北之灌河口至赣榆

西北之获水口绵亘二百余里,皆系滨海之区,处处皆可产盐,即处处皆可透私”⑨。食盐问题终于又引发了 1898 年涡阳刘疙瘩、牛师秀的暴动。1928 年, 千余名所谓“盐匪”,洗劫了搁浅在淮河上的盐船。

贩私盐是淮北流民获取生活资料的重要途径之一,即便越轨犯禁,亦在所不惜。除贩私盐外,鸦片走私曾在民国时期一度风行,这里不再详细考察。总之,流民的流向是多元的,其对近代中国社会的影响也是多元的复杂的, 这将在下章详述。

⑦ 《民国涡阳县志》第 15 卷,《兵事》。

⑧ 《清史列传》第 49 卷,《翁同书传》。

⑨ 童濂:《淮北票盐志略》第 5 卷,《设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