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亚里士多德的分析成就]

亚里士多德的成就大不一样。在他的著作中不仅缺乏柏拉图的那种吸引人的魅力,我们所发现的反而是(如果这样说不致冒犯这样一位伟人的话) 一套斯文尔雅、平淡无奇、带有庸人气味、而且很有点浮夸的常识。也不仅是亚里士多德远较柏拉图善于调和——无论如何,他远较柏拉图坦白——与论述当时浩繁的文献中盛行的意见。主要的不同在于一种分析的意向,这在柏拉图头脑中可说是不存在的,但却是亚里士多德的原动力,这从他论证的逻辑结构可以看出来。若观察一下他的工作方法,那就更清楚了。举例来说, 他的政治概念和学说就是从他辛苦收集的希腊各国宪法中提炼出来的。当然他也追求“最完善的国家”①以实现“善良的生活”,追求“至善”与正义。他也满怀善恶的判断,而且和我们一样,看得很绝对。他也和我们一样对他的行为结果赋予规范的形式。最后,他还承担改恶从善的劝导责任(这是我们所不为的)。②可是,不管所有这一切对他、以及对二千多年以后所有的读者是如何重要,在这里和我们是完全无关的;我已经说过,而且还要利用每一个机会一再重复,这一切只能影响分析的目标和动机,而不能影响分析的本质。③

① 有一点值得注意,他也是主要对希腊城邦进行哲理研究的一个人。不管他杰出的学生作出什么功绩,城邦制对他来说仍然是值得认真注意的唯一生活方式。亚历山大在政治建设方页搞的大规模试验丝毫没有动摇他的理想,使他思考那个试验所展示的广阔远景,这一事实充分说明了他这个人的特点。

② 因此他不同意当时在希腊逐渐流行的关于行为的苦乐学说。虽然他没有对快乐下一个功利主义的定义, 他却把快乐的观念作为他社会哲学的中心。谁要是这样做了,就已经采取了决定性的步骤,也已经犯下了原罪:至于他是否重视美德与恶行或快乐与痛苦,那是第二性的——从第一性到第二性,道路是铺平了的。

③ 如果对于亚里士多德的分析意向有任何怀疑,只要看一看他的纲领性声明就可以消除:“一如其他科学部门.在政治学中,这种[特定的][现象的]复合体必须经常分解为构成整体的简单要要或最小的成份”(《政治学》I.1)。不错,“分解”仅仅是在字义上等于“分析”,而且实际上只是指我们所谓的分析活动的一

但是他的分析成就中仅有一小部分与经济问题有关。他主要的工作以及他主要的兴趣,就社会现象而言,都在我们称之为经济社会学或者毋宁说是政治社会学的领域之内,而他将经济社会学与技术意义上的经济学都隶属于政治社会学之下。他所著的《政治学》应该作为他对国家与社会的一篇论文或教科书来加以评价。他的《尼科马奇伦乓学》(相传这本书是以这位哲学家的儿子尼科马奇斯的名字来命名的——译注)——这是从规范的角度对人类行为全面论述的一篇著作——也是如此偏重于对政治人、城邦中的人的讨论,以致我们必须视为《政治学》的姊妹篇。这两本书在一起,构成了对统一的社会科学最早的系统论述。读者也许知道,在霍布斯的时代以前,所有称为政治科学和政治哲学的东西都是从亚里士多德那里摄取营养的。为了我们的目的,只须指出以下几点就够了:(1)亚里士多德作为一个优秀的分析家,不仅非常注意所用的概念,而且他还将他的概念综合成一套理论工具, 也就是一套互相关联、结合使用的分析工具,这是他对后代的一个不可估量的贡献:(2)上面所提到的他的“归纳法”确实意味着他不仅研究了变化的状态,而且研究了变化的过程;(3)他曾试图区分根源于普遍的、内在的必然性而存在的社会有机体或行为的特征,与法律或习俗规定的社会有机体或行为的特征之间的差别;(4)他曾从目的性及其所呈现的利弊来讨论社会制度,以致使他本人和他的追随者屈服于一种特殊的唯理论亦即目的论①的错误。我们现在把他有关自然法则的概念暂时搁在一旁,先来考察他的三个典型分析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