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学派

儒学中的古学派既反对宋明新儒学,也反对汉唐经学,主张直达孔孟。这也是与德川幕府树朱子学为官学的政策相违背的,因而受到幕府的镇压。古学派儒学的代表人物有山鹿素行(1622—1685 年)、伊藤仁斋(1627

—1705 年)伊藤东涯(1670—1736 年)父子、荻生徂徕(1666—1728 年)。山鹿素行 9 岁起就随林罗山学朱子学,后来认为朱子学埋没人才,窒息

社会,不足以救世,便对宋明理学采取批判态度。他排列一个中国古代圣贤的道统序列,有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为十大圣人。其后是孔子。孔子之后,一代不如一代,道统之传到宋明就泯灭了。在他看来,战国诸子,汉唐训诂,宋明理学,说的都不是孔子的正道。于是, 他明确表示自己师周公孔子,不师汉唐宋明诸儒。

山鹿素行不同意朱子理学的“理在气先”的观点。他认为,充斥天地之间,行造化之功能的,只是阴阳(即气)。“理”是“气”的条理,“理”、“气”相对,不可论先后。这是其他古学派的儒学家都坚持的基本观点。山鹿素行的重要特点之一是尚武。他将儒学与兵学结合起来。他认为,“士” 必须具备文武之德知。他说,“士”的职责就是专门卫道的。得主而尽忠效命,交友笃信,慎独重义,是任何人都应遵循的道德原则。但是,农工商因

① 《传心录》。

② 中国文化书院编:《日本文化概论》,第 42 页。

① 《传心录》。

忙于日常生活,尽赡老抚幼之责,可能不完全尽忠信之道。而士则弃置农工商业而专斯于道,以监督、惩罚农工商的道德越轨行为。于是,“士”就必须己身先正,即具备文武之德知。

伊藤仁斋原先也是研修朱子学的,后改倡导古学。他一改朱子学尊“四书”为经典的因习,特别推崇《论语》。他视《论语》为“最上至极宇宙第一”,是彻上彻下,囊括古今道理。《孟子》在其次,与《论语》相辅相成, 完全能够担当立道设教的职责。他在古文字考据学上下了很大功夫,证明《中庸》、《大学》并非孔孟圣贤之书。宋儒对孔孟的解释引入了不少属佛老的东西,不可取。探取儒学本意,只能直接依据孔孟的本文。

在具体的理论观点上,伊藤仁斋也坚持气一元论。他说,阴阳之气是天道之全体,自然之契机,万物都由气生成。圣人论天,至此而极,自此以上, 更无道理,更无去处。这已经很有点现代唯物主义哲学的气味,它实际上是说,宇宙万事万事,都是物质(气)现象,因而对万物的解说,只说到这儿就可以了。超脱物质之外再杜撰形而上的解说,必归于荒诞。这与孔子的“不语怪、力、乱、神”,“不知生,焉知死,不知事人,焉知事鬼”的精神也有相通之处。伊藤仁斋还反对朱子学“存天理,灭人欲”的伦理观。而在仁、义、礼、智、信的道德纲常中,他又特别看重仁爱。他说,朱子学专依理断决,是残忍刻薄之心有余,宽裕仁厚之心不足,与孔子的以仁爱为德之长的思想不一致。他的儿子伊藤东涯继承了这个思想。小伊藤提出自己的理欲观以对抗朱子的理欲观。他认为“气”之外无“理”,欲之外无善,人心之外无道心,反对朱子的“理”在“气”先,“欲为恶”,“道心统肉心”的观点。宋明理学论证“欲是恶”的途径之一,是说明“情”的不合理性。他们认为,“情”是人的“气质之性”,有感而生,它不是发自“天地之性”, 所以,从根本上,“情”就是违背“理”的。因而,必须对“情”给予限制, 任情自然流行就成了“欲”。伊藤东涯则认为“情”是合理的。他说,所谓“情”,就是“性之欲而人心不涉思虑安排者”。就是说,“情”是自然的, 非人为有意控制的。凡天下“情”,都是如此,因而,“情”并不是恶。同是古学派的儒学家荻生徂徕发挥了他的这个观点,将“道”分为自然之道和人为造就之道。

荻生徂徕原先也是朱子学派,后读伊藤的书,转向古学派。荻生徂徕理论上的特色之一,就是前面提到的,他区分了自然之道和人造之道。他说, 平常所谓“道”,即孔子之道,孔子之道即先王之道,先王之道就是人造之道,是为了平治天下,陶冶天下人而造就的,不是自然之道。后来,日本的国学派就明确反对人造之道,崇尚自然之道,在此基础上确立了日本国家神道的思想基础。其次,荻生徂徕对“教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反对空洞的性理说教,认为“先王之教,以物不以理”。道德观念的确立,必须靠实际生活经验,在日常生活中日积月累,就能认知并认同应该遵守的道德原则。再次,他明确表示肯定人欲,反对“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观点。他说, 所谓“仁”,就是养护众生。像朱子学讲的治国修身之道,给天下人带来的是不可忍受的苛刻,因而使世人都认为儒者以攻人为能事,这是儒者的悲剧。

荻生徂徕对朱子学的批判,主要是从古文字训诂的角度入手的。他从古代文献中搜集许多古语用例,用归纳的方法解释古语,力图用古文古意解古学,很有一些历史主义的色彩。荻生徂徕在日本训诂学史上的贡献也是不可埋没的,我国清末学者愈樾对他有很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