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瓦·特里丰诺夫 另一种主活(1975)
作者简介 尤利·瓦连季诺维奇·特里丰诺夫(1925—1981),苏联俄罗斯作家,出生于布尔什维克家庭,父亲是著名红军将领,1938 年在肃反运动中被非法镇压,50 年代恢复名誉。特里丰诺夫中学毕业后在莫斯科飞机制造厂工作,当过钳工、调度员和厂报编辑。1944 年毕业于高尔基文学院。1947 年起发表作品,1951 年因长篇小说《大学生》(1950)获斯大林奖金而蜚声文坛。50—60 年代相继发表短篇小说集《阳光下》(1959)、长篇小说《解渴》(1963)、纪实小说《篝火的反光》(1965)、体育题材小说和特写《季节的结束》(1961)、《弗拉米尼奥的火炬》(1965)和《黄昏时的比赛》
(1970)以及电影剧本《冰球运动员》(1965)。1969 年发表中篇小说《交换》,标志着作家的创作进入一个新阶段。继而推出另外四部中篇小说《初步总结》(1970)、《长别离》(1971)、《另一种生活》(1975)和《滨河街公寓》(1976)。这一组中篇小说均反映莫斯科知识阶层的生活,被评论界统称为“莫斯科小说”或“城市小说”。这些作品对社会阴暗面的揭露和作家所持的客观叙述态度曾引起长期争论和不同评价,但对苏联文学产生了深刻影响。许多青年作家竞相效仿,形成了一个“特里丰诺夫派”。《老人》(1978)是作家生前发表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作家将历史的反省和现实的描写融于一炉,在有限的篇幅里容纳了巨大的思想内容,成为小型史诗的代表作之一。死后发表了未完成的长篇小说《时间和地点》(1981)和《消逝》(1988)。特里丰诺夫生前屡遭指责,现在一致公认他是苏联当代最主要的作家之一。
内容概要 全苏综合研究所实验室主任奥尔加·特罗伊茨卡娅遭受中年丧偶的巨大打击,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她每天夜里情不自禁地回忆与丈夫共同度过的时光,总结自己走过的生活道路,苦苦思索丈夫英年早逝的原因。20 年前,奥尔加刚才跨出大学校门,踏上社会。那时候她年轻漂亮,与医学院的高材生符拉特保持着一种半似友谊半似恋爱的特殊关系。她的母亲十分赏识符拉特,认为他真诚善良,本质好,是理想的女婿。奥尔加迟迟没有作出最后的抉择。正当她犹豫动摇的时候,英俊潇洒的谢尔盖·特罗伊茨基闯进了她的生活。他们俩一见钟情,不久便举行了闪电式的婚礼。谢尔盖出身于老布尔什维克家庭,父亲早年参加革命,曾在苏维埃政府部门担任要职,母亲也很早投身革命,有着光荣的历史。谢尔盖从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分配在博物馆,从事与自己专业不相干的工作。他的同龄人一个个奋发努力, 成果累累,而谢尔盖却漫条斯理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没有任何建树,将宝贵的 7 年时间葬送在博物馆里。这期间虽然也曾埋头撰写《一九一八年的莫斯科》一书,由于出版无门,终无结果。后来依靠朋友的帮助,他调入历史研究所,专门研究二月革命的历史。不久,他对沙皇侦探局产生浓厚兴趣,便将这一课题选为自己副博士论文的题目。经过多年的艰苦劳动,他积累了可观的资料,副博士论文也有相当进展。正巧这时候研究所分配到几张去法国的自费旅游券。谢尔盖认为机会难得,一则可以欣赏异国风光,二则可以顺便到巴黎搜集有关沙皇侦探局的资料。于是他向自己的老同学,现已担任研究所学术秘书的克里木克提出去法国的要求。克里木克态度暧味,未置可否。为了促成这次法国之行,奥尔加一方面向自己的继父、画家盖奥尔基筹措钱款,另一方面邀请克里木克夫妇到乡间别墅度周末。克里木克夫妇不期而至,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研究所副所长基斯洛夫斯基和他的情妇。原来克里木克为了过好副所长,想利用这个机会成全副所长和他情妇的幽会。奥尔加和谢尔盖不顾克里木克的苦苦哀求和露骨威胁,拒绝了他的无耻要求。克里木克怀恨在心,终于使谢尔盖的巴黎之行成了泡影。过了一段时间,克里木克出于向上爬的目的,要求谢尔盖把自己搜集到的一份珍贵资料供副所长使用,又遭到谢尔盖的拒绝。克里木克与基斯洛夫斯基闹翻后又要求谢尔盖帮他共同对付副所长,谢尔盖没有参予这一肮脏勾当。于是报复接踵而来,谢尔盖的论文答辩被推迟一年。谢尔盖在事业上屡遭挫折,年过不惑,而一事无成。与其他人的关系也渐趋恶化,不仅与克里木克断绝了关系,与岳父也日益疏远,尤其是为了赴法国旅游向他告贷时因岳父表现出某种施舍的傲慢态度而伤了他的自尊,从此很少往来。一个偶然的机会谢尔盖结识了一位专事恃异功能研究的哲学女教授,从此放弃了已经化费大半辈子心血的历史研究,迷上了人类的特异功能,试图从这个领域揭示人的秘密。谢尔盖的突然转向遭到妻子和母亲的激烈反对,不久因心脏病突发而离开人世。奥尔加回顾在事的时候,她时而觉得自己对丈夫的毁灭负有责任,时而又为自己开脱辩解。她似乎处处关心爱护谢尔盖,为丈夫排忧解难,甚至违背丈夫的意愿去过好克里木克,实际上她并没有真正理解丈夫,没有理解他的追求和对人生的态度。在谢尔盖看来,人是历史的一根细微的神经,据此可以推断许多东西, 可以探讨历史和人生的奥秘。而奥尔加则认为世间一切事物,包括人的生命在内,都以化学的形式开始又以化学的形式告终。甚至认为丈夫研究历史也只着眼于过去,没有什么价值,至于人类的特异功能更是无稽之谈,纯属欺骗。奥尔加希望谢尔盖按照她自己的模式和标准处世待人,因此谢尔盖的行为必然引起她的不满,夫妇俩在日常生活中发生种种矛盾,在许多重大的人生哲理上也产生了分歧。正是奥尔加这种表面上温情脉脉的天真的自私导致了夫妇关系的隔膜和疏远,也为日后家庭的毁灭埋下了祸根。当然,谢尔盖的早逝也有他自身的弱点。尽管他有自己的追求,并没有顺从命运的安排, 也没有屈服于环境的压力,但由于缺乏明确的理想,因此不可能在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可悲的是,奥尔加经过痛苦的反思,并来真正找到丈夫的死因,也没有完全领悟人生的真谛,因此不可能摆脱天真的自私带来的烦恼和迷茫而开始真正有意义的另一种生活。小说的结尾富有强烈的象征意义,奥尔加梦见她和谢尔盖在树林里迷路了,他们站在一个小泥潭面前。他们向一个女人打听走出树林的道路,那女人指着泥潭对面的一丛丛沼草说:这就是你们要我的出路,奥尔加顿时感到浑身发麻,四肢僵硬,被一阵冰凉彻骨的倦怠闪电般地击中了⋯⋯
作品鉴赏 60 年代末,特里丰诺夫的艺术观和创作诗学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对自己的成名作《大学生》已经不屑一顾,写出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文学”,这便是 5 部反映莫斯科生活的“城市小说”,而《另一种生活》最鲜明地体现了作家后期的创作特色。《另一种生活》中没有尖锐的社会冲突,也看不见富有戏剧情的情节,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了个普普通通的知识分子家庭,是平凡的家庭生活,但作家并没有对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家务事儿女情作肤浅的自然主义描写,在特里丰诺夫看来,“日常生活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他力图通过一件件“伟大的琐事”发掘出丰富的社会内容和深刻的道德——哲理意蕴,探索日常生活与社会、时代和历史的联系,因而作品洋溢着强烈的时代感和现实感。象克里木克这样一个才能平庸的钻营家,
居然从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当上了拥有实权的学术秘书,最后登上了副所长的宝座,而且住房越调越高级,还带着妻子周游列国。克里木克逐步发迹的过程表现了现实社会的弊端,触及了现代市侩赖以存在的客观条件。而奥尔加继父盖奥尔基从 30 年代著名画家变成 60 年代的庸俗画匠的事实又揭示了物质消费主义之所以能够泛滥成灾的历史根源。这样’特里丰诺夫打破了长期统治文坛的题材决定论,使读者透过日常生活的窗口瞭望广阔的社会和观察时代的风云。特里丰诺夫在《另一种生活》中着力深入人的内心世界,千方百计开掘人的心灵奥秘。作品通过奥尔加的回忆,追溯了她与丈夫的共同生活,逼真地传达了主人公在日常生活环境中的心理、感受和情绪。奥尔加和谢尔盖之间的夫妻龃龉,奥尔加与婆婆之间的矛盾,奥尔加与女儿之间的隔膜,奥尔加与其他人之间的爱与恨,亲与疏,同情与厌恶,理解和妒忌—
—凡此种种,都成了作者仔细观察和悉心研究的对象,成为作家窥探心灵奥秘、解剖人性的广阔天地。《另一种生活》简直无异于一部家庭心理学。人生哲理的探索是《另一种生活》的突出内容。奥尔加与丈夫共同生活 20 年, 可没有真正理解丈夫的志向和追求,她试图以自己的模式塑造丈夫,劝导丈夫顺应生活的潮流,因为生活比人更聪明,更有力量,为了生活,人必须学会退避和忍让。几个月的苦苦思索并没有使她获得正确结论。丈夫的毁灭并没有使她惊醒,可以想见,她也难以摆脱庸俗的阴影,面对人生意义有透彻的领悟。她将在原地踏步,不可能开始有意义的“另一种生活”。意识流是
《另一种生活》的叙述方式。作者放弃了有始有终、按时序发展的传统叙事结构,代之以用思想、感受和情绪为基础的心理结构。复杂多变的内心独白、回忆、梦幻这些形式如行云流水,自由灵活、地点互相交错,场景不断变换, 时序先后颠倒,使作者省去大量笔墨交代事件的过程和情节的衔接,集中精力刻画奥尔加的心灵世界,把她内心的所有层次统统挖掘出来。《另一种生活》具有强烈的主观色彩。读者看不到全知全能、居高临下地对一切现象进行解释和评判的作者的身影,作者的声音已经与主人公的声音融为一体。为此特里丰诺夫曾受到责难,说他缺乏明确的立场和鲜明的爱憎。其实作家无意充当法官的角色,他只希望成为一名客观冷静的见证人,为现代读者留下独立思考的余地,充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以期唤起他自身的反省,思考“永恒的问题”,培养和造就具有崇高品德、和谐发展的人。
(徐振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