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进今后作战的几个问题①

（一九四六年八月）

我们在七月十三日开始作战以来，近一个月中取得了很大胜利。这是全体同志用头颅血肉和热汗所换来的。但是胜利中还存在一些缺点。这些缺点是由于我们部队长期处于游击战争环境中，从未曾有过这样大的兵团在一起作战。除一、六师各一部在江南一道作过战外，其他未曾在一道作过战。因此，在各兵团与兵种协同动作上还不能很好配合，大兵团作战的观念也还很薄弱，这是各兵团首长及各级指挥机关要负责的。大兵团作战，是各种力量的比赛，等于一架机器一样，要全部开动，一个螺丝钉也不能有丝毫障碍，才能顺利的生产出好东西来。整个作战计划也象做一道算术题那样，一个数字错了，全盘都会错。譬如泰兴战斗中，由于个别部队轻敌，稍为延迟了时间，影响到未能全部转移兵力用于东线。要不是由南通进攻如皋的敌人，因泰兴之战而惊慌后撤了一天，隔一天重新北犯，给我们以两天时间准备的话，那末如皋老早就被敌人占领了。又如如南战斗，对七十九师残余部队没有如期解决，致西面由分界东进的敌人（我有意放他进来，预期于次日予以消灭），得以与之靠拢，使我们的歼敌计划未能完全实现。这些经验教训值得我们严重警惕，深刻检讨，从今后作战中来转变，求得更大的胜利。

我们究竟有些什么缺点呢？

一是遵守时间，坚决的按时完成作战任务，在有些兵团做得不够。还有的存在爱面子的心理，以为人家都打下来了，我打不下来吗？因而拒绝友邻的帮助配合，以致把时间延迟了。当然，也有客观原因，以致兵力未能全部集中。但我们指挥上未能集中其他兵团去帮助解决战斗，也是应当检讨的。二是通信联络一向是差的。在如南战斗中就很严重：如七月十九日，找

某部队找了一晚未找到，其实相距只几里路。第二天打的时候，也因为通信联络不好，致使动作不协调，这个团打，那个团休息，这个团已经打疲劳了，那个团才开始动作，因而几个团的兵力只起了一个团的作用，不能解决战斗。还有个别指挥员对电话讨厌，叫电话员把电话机拿开，这是极不应该的，这自然是无法把通信联络搞好的。

三是协同动作还不好。除了通信联络不好是一个原因外，某些兵团不能遵守时间坚决完成自己所负的任务，也是不能胁同的一个原因。因此需要各兵团克服一切困难，坚决完成自己所负任务。然而有个别兵团在克服困难这点上是做得不够的，所以他对任务的完成也就差了。譬如，战斗未结束，一般是不得向上级报告伤亡的，伤亡再多也要坚决完成任务。但我们就有个别兵团强调伤亡多，地形困难，部队疲劳，弹药太少等等，这也是不应该的。此外，在完成自己任务之后，主动地机动地照顾友邻，帮助友邻完成任务，也做得不够。同时还存在着等待观望，依赖友邻，这是不好的。

四是炮火的组织使用上，也存在严重缺点。我在海安营以上干部会上，提出炮火要集中使用，许多同志还不重视。因此，在这几次战斗中，我们炮火没有发挥其应有的作用，相反的还遭受了敌人炮火的威胁与杀伤。据卫生

① 粟裕在苏中战役紧张进行过程中，及时总结经验，教育干部，指导部队。在华中野战军团以上干部会议上谈了如何改进作战，克服缺<PHASE>点。这是报告摘要，原刊于一九四六年《建军》增刊第八期。

部统计，伤员中为炮弹炸伤的占百分之四十五以上，这是值得大家注意的。五是还有个别干部对利用地形地物，隐蔽自己，减少与避免伤亡，做得

很差，只凭个人勇敢，把隐蔽自己视为怕死，致在战斗中干部伤亡不少，这是不应该的。如个别团营干部站到屋顶上观察敌情，久站一地，毫不隐蔽，这样怎能不挨打呢？还有个别干部在敌人炮火射程内，集合部队讲话，以致受到不必要的伤亡。这样做，损伤了革命力量，削弱了战斗力，有什么好处呢？

为了改进今后的作战，求得战局的转变及战略上的胜利，必须纠正以往作战的缺点：

第一，关于加强通信联络。今天开了通信会议，决定野战军司令部除同师通报外，还直接同旅通报，于必需时同设有电台的团直接通报，将情况及意图不失时机的告诉他们。必要时，野战军司令部甚至可以直接对旅、团布置任务，自然，一般仍由师负责，但旅、团接到野战军司令部通报后，应立即考虑到本身将有任务，立即进行对当面情况的侦察，作行动的准备，等具体部署一到，即可行动。其次，各兵团首长对电台要爱护，保证报务员日夜值班，行动中休息一小时以上即要架线，并应做到随叫随应。因此，在情况紧张，行军与作战很忙而报务员十分疲劳时，可以给报务员睡担架，让他们在担架上睡觉休息，一到达目的地便可工作。作战时，指挥所一定要带电台，不能认为麻烦讨厌，而把它摆到伙食担子一起。有线电话在目前是一个重要通信联络工具，必须注意，电话机要充实起来，每到一个地方就要架线，不要怕麻烦。作战时应尽量使用电话，各级指挥所要经常有负责人留守在电话机旁边，掌握全盘情况，担任上下及所属各部队间的联络，不要通通跑到第一线去了，而使指挥联络中断。传骑及徒步通信也同样还需要加强，重要的信要写几封，派几个人分几路送，总有一路可以送到。与友邻的联络很重要，在作战中各兵团应自动与友邻密切联络，互相通报，同上级联络更为重要，有的部队出去一整天，也不同上面取得联络，这是不对的。架电话线按照规定要下级注上级架，今后一定要按照作战命令执行。

第二，关于协同动作。众多的兵员展开于广大的战场，要求得协同动作，是一个极艰难与复杂的工作，但也并不是不可克服的困难。加强通信联络即是其主要的有效的办法之一，而另一个有效的主要办法就是各个兵团应想尽各种方法排除敌人的阻挠，坚决的如期的完成自己负担的任务，不等待观望，也不依赖友邻，更不打滑头仗，这是做到协同动作最有效最可靠的办法。此外，在执行自己任务时，不仅不应妨碍友邻完成其任务，而且还应竭尽自己能力之所及，主动地协助友邻与机动地协助友邻。同时在敌情有利于我的变化时，应不待上级命令，更不等待友邻，而机断专行发起冲锋，以便促成各方之进攻。当友邻地区战斗尚在剧烈进行而自己当面敌人已解决时，则应不停留地不分彼此、不顾疲劳向战斗猛烈的方向攻击前进，以达到分进合击敌人于狭小地区而歼灭之。

第三，火力的组织与使用问题。也要运用战术上以多胜少的原则，在主要攻击方向，集中大部分炮火，正面不要太宽，集中火力突击一点，突破一个缺口，即可发动冲锋；对次要的钳制方向，只要用少数炮火削弱敌人火力就够了。今天我们的炮火也不少，如果能集中使用一个团一个旅的炮火来对付敌人一个营的火力，那一定可以压制敌人一个营的正面的。特别是我们炮弹不足，技术不高的情形下，更应这样做。

第四，战术上一定要采取以多胜少，三个到五个打敌人一个。只有集中优势兵力，才能于短时间内干净消灭敌人。不要存在爱面子或者怕缴获被别部瓜分了的想法，而一个兵团包打。这并不是说我们弱，或我们那个兵团不能打，而是为了迅速解决敌人，迅速变劣势为优势，变被动为主动，不失时机进行第二个战斗。今后敌人会采取稳重打法，使用多数的兵力在一个狭小地带作战，我们要歼灭敌人，必须制造一些机会，求得各个击破敌人。因此，可能一天要打两仗三仗。如果不集中优势兵力，于短期内歼敌一部，再打第二仗第三仗歼灭其余敌人，是不能解决战斗的。

第五，关于抓紧时间整理部队组织及休养部队体力问题。为了适应今后连续作战的需要，这是值得特别注意的一件事。战前要指定代理人，准备一批预备干部，战斗结束后几个钟点甚至一个钟点内，就要将部队组织及各方面整理好。现在为什么几天还整理不好呢？主要就是由于连续作战的观念不强，还是游击战争老习惯，打一仗就要休息很久，整理很久，整理组织等工作慢慢来所致。今后要注意在战斗间隙中休养部队，恢复体力，才能执行连续战斗的任务。要督促部队认真睡觉，禁止乱扯谈、东跑西跑，浪费睡眠时间。现在战时给养的确是很差的，比起过去内战时期来恰好相反。那个时期打仗，不仅一天三顿饭吃饱，甚至还可以吃四顿，吃鱼吃肉。现在不仅比平时伙食差，有时一天只吃一顿，甚至一顿都吃不到。我们必须大大改进，才能保证部队有强壮的体力，也才能有坚强的战斗力。

第六，随时作好战斗准备，在运动战中特别重要。要做到接到命令后一小时以内就能出发，才能不失时机。具体要求各兵团在备战中，吃好一顿饭就烧另一顿饭，接到命令即可吃饱饭出发，不致造成部队的过分疲劳。对道路要侦察好，驻地外围的桥梁要修理好，渡口要准备渡河设备。准备好足够向导，每连一名，至少每营二名。笨重东西、胜利品、病员等，都要迅速处理好，更不要带笨重东西，否则在接到出动命令时，就会弄得慌手慌脚。

第七，防空问题，不要因飞机对我杀伤还不大而忽视。因为目前主要是有青纱帐，再过一个月，青纱帐没有了，同时敌人飞机作战经验也多了，因此要特别注意。行军要疏散些，应严密地布置对空监视，做好伪装。如敌机已发现我军目标而低飞扫射，就应组织三挺以上轻机枪交叉火力实行对空射击，打下他几架，敌机就不敢随意低飞了。特别是在敌机扫射轰炸时，要很好掌握部队，严密注意地面敌人的冲锋，因为地面敌人是最主要的敌人。

第八，对付敌人炮火问题，要很好研究。有些部队还不会疏开，以致遭受大量杀伤，这点是要改进的。在未暴露目标时，要很好的隐蔽，在佯攻方向则可巧妙地暴露一些目标，吸引敌人的火力，以减少主攻方向的伤亡及阻力。在防御时也可做些暴露的假碉堡来吸引敌炮火，而实用的真碉堡要尽量隐蔽。我们对付敌人不单斗力，更要斗智。对飞机的伪装隐蔽也可以说是斗智，还可以捉到俘虏时，迅速查明地面与飞机的联络记号，马上布置起来，也可迷惑敌机。用各种欺诈手段来欺骗敌人，越能欺骗敌人越好，所谓兵不厌诈，就是这个意思。

第九，对敌情的收集与研究。各兵团这方面做得很差，主要只是问上面情况如何。战斗前抓俘虏来了解情况，战后搜集文件，迅速审讯俘虏，都做得差，今后应特别加以改正。同时团应组织侦察连，专任武装侦察与捕捉俘虏等工作。

战术问题暂时就讲到这里为止，希望大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