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后勤工作(略) 六、反攻及新区问题

(一)全国性的战略反攻问题提出,是去年[21]七月刘、邓大军渡河。当时华东因雨季没有打好仗,打敌十一师,五天五夜只消灭一个团,打敌第八军五天五夜只消灭二个营,打费县消灭一个旅,打泰安敌人逃跑了。七月打八仗只有三仗打好。这时,我们提出反攻中原,部队很多同志波动很大, 且部队山东人多,要他们离开根据地转移到豫皖苏地区有很多疑虑,不相信。他们认为过去提出“在山东来保卫华中”,今天提出“在中原来保卫山东”, 认为“是领导上欺骗”他们,认为反攻有很多困难,到蒋区作战,脱离根据地没有党政军民帮助,没有弹药和兵员补充,群众条件不好等等;他们又认为在山东吃光了,站不住脚,反攻是被迫的,反攻是带游击性的,要倒回头的;反攻是长征。这些右倾情绪很浓厚,一肚子不满,在厕所里写起打油诗: “分明被敌人赶出山东,你们硬说是反攻,反攻,反攻,真说不通。”

我们说这些意见有一部分是机会主义的,一部分是幼稚的,必须给他们以痛击与进行教育说服。我们几个领导同志轮流下去作报告解释。此时中央反攻指示、解放军宣言来了,但这些情绪并没有完全解决,他们不懂得被迫性与革命性是辩证的矛盾,马克思革命是自动的,也是被动的,是资本主义发展工人受压迫,被迫革命,同时是他阶级觉悟自动革命的,是一定条件的自由,一定条件的被迫,没有绝对的自由。

第一,反攻不是被迫的,是主动的,这些反攻有预定计划。敌人进入鲁中、胶东是主动的,也是我们引诱敌人这样做的,被我们调动的。当我们从山东转移到空虚的敌后,敌人被迫掉转来,我们取得了主动,很自由,敌被我们牵着走,我们要过黄河就过黄河,要过长江就过长江,要回山东就回山东,我们要在哪里打就在哪里打,蒋介石要听老子的命令。说我们反攻是被迫的、被动的,是右倾机会主义。他们不是全面的历史的观察战局。有些人当山东打胜仗时,以为整个问题都解决了,好像打倒蒋介石就是他的本事, 其实没有山东蒋介石也要扛垮的。他们看不见自卫战争的全过程,我们消灭敌人五百多万,我们正在转弱为强,由劣势转到优势。

第二,反攻不是带游击性的,不会被打回头的,认为反攻是打游击,要被打回头是错误的。我们三路反攻大军,共有五十个旅渡过黄河以南,展开在长江以北广大地区,是蒋介石不能抵御的。他不可能拿到五十个到一百个旅来抵抗,这是不可阻止的力量,是一往无前的。我们想打南京,就打南京, 我们打游击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快轮到蒋介石打游击了,他退出南京的时候已经不远了,我们将一直打到西藏去。对我们力量估计过低,把敌人力量估计过高,这种思想是跟不上时代的。敌我形势变化了,我们同志的思想, 仍是旧的一套。我们必须以中央的正确方针与之斗争,打破他们的旧圈套。

第三,有些很老的同志,根据过去的经验提出反攻是长征,不能给他戴上机会主义的帽子,他们是根据实际经验提出的。根据长征的经验,从历史上看,很多次长征结局都是悲惨的,如南昌起义后贺龙、叶挺长征到广东东江,第一次长征失败了;一九二九年,毛主席、朱总司令被迫脱离井冈山根

据地,向广东、福建长征,因没有党政民的帮助,队伍下山,如“老鼠过街, 人人喊打”,结果被打回来,第二次长征是失败了。方志敏的抗日先遣队, 长征到皖南被消灭,第三次长征失败了。后来四方面军、二方面军、一方面军长征“二万五千里”到陕北,幸得陕北有块老根据地,有高岗、刘志丹两同志,否则也是很危险的。到陕北后过了黄河,还不是又回来了吗?他们认为我们现在有很大的根据地,为什么不在根据地打仗,消灭敌人,我们军队一出解放区,举目无亲,“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伤兵没处放,粮弹补充困难,一说几百条。有的说:“在根据地我负责消灭敌人两个军,出去一个旅也不敢保险。”

我们说:我们背靠着根据地,民工、弹药等仍可源源接济。我们反攻的地区大别山、中原都是我们的者根据地,我们反攻是收复失地,连广州、四川我们都要收复的。所以不是出门,而是回家,以历史上的长征作类比是不适当的。那时我们被迫的打游击,被“清剿”的无法生存,再不走就会被敌人消灭。那时是处在革命的低潮,国际法西斯正在嚣张之时,现在我们消灭敌人百多万,国内人民运动与国际人民力量日益高涨,国际反动派陷于孤立, 蒋介石在政治上、经济上到了最危急时期,解放区空前壮大,我们是胜利的大进军,大发展,敌我力量已经起了根本的变化。他们这样来了解反攻,是形式主义的唯心的。我们反攻的实际困难,依靠发动蒋区群众,战斗胜利的缴获,和解放区后方的援助,三方面是可以解决的,“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没有吃没有穿,只有敌人送上前,”只要我们把新区群众发动起来,什么困难都可以解决的。他们提出反攻是长征,是思想方法问题,但他们这种认识也是错误的。

在我党的两个历史时期,遵义会议前,党内不能讲困难,要讲自己如何能干,夺取中心城市,谁如果讲困难,说你是“机会主义”,而讲国民党是怎样的不成。这是机会主义乐观主义的思想方法。遵义会议后,毛主席上台了,党是全面的看问题,看到困难与缺点,也看到我们的力量与优点。抗日八年很多党员干部经过长期的磨练,想困难想得多,现在就是有些同志过多的想困难,对胜利估计不足,三年前被蛇咬了一口,今天看见袴带都怕,总由反攻想起长征。毛主席在《论持久战》一书中说:抗战三个阶段。防御阶段只一年多,相持了六年,总想反攻会到来,不知道反攻三天就完了。过去提出“今年打败希特勒,明年打败日本鬼”,因为罗斯福、邱吉尔不出兵[22], 结果许多人又说是吹牛皮。今年到一定时期,我们组织强大的兵团渡过长江, 转到江南作战,那是新的事变,蒋介石垮台之快是会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的。过去经常批评对困难估计不足,今天要批评对胜利估计不足,许多困难估计到了,但许多“洋财”可能估计不到。毛主席估计抗战后有内战,因之整风, 召开“七大”,做政治上的准备,这个准备工作很充分。现在是第三个转变时期,进行土地改革。对新形势到来的困难应想到,同时对胜利条件亦应充分估计到,当然我们是要做长期准备的。但不应是不敢胜利。我们党员思想比群众落后得很,不敢有冒险的精神。今天要勇敢的前进,不怕冒险,不要左顾右盼,白区党员尤其要有冒险精神,拿起枪杆子来干,蒋区到处是干柴, 就是少点火的人。今天还强调困难是不成的,没有意义的。今天主要是敢不敢胜利,争取胜利的迅速到来,今天我们与长征时期、抗日时期是不同的, 那时真有点老虎头上跳舞,“扫荡”来躲一躲,斗智不能死打。现在我们在政治上是绝对优势,军事上正逐渐转为优势,正在不断迅速的发展中,要估

计到困难很多,要估计到胜利很大,要把士气与干部观点扭过来。

(二)以新区群众斗争的积极性和新区的实际情况,来解决我们同志的思想问题,比什么教育还好。当我军转到黄河以南,群众热烈欢迎,纷纷起来分地主的浮财,争相参军。在解放区还要说服动员,对抗属互助;在那里不叫他,他自动来找你,每个村子军队住了一夜就有一、二十个青年参军。群众帮助军队,供给粮食弹药,他们的斗争精神真是使人感动的。群众没有失败的情绪,他们不怕蒋军回来,只知道打地主、打土顽、分浮财、分土地, 这是蒋介石逼得人民无路可走,见到我们是想不到的欢喜,他们天天等我们去,原因是蒋介石政权机构过于腐败无能。他们的保甲制度,乡、区、县政权夭夭要粮要款,抓兵拉丁,贪污腐化,杀人如麻。蒋介石给人民的灾难太重大了。

在黄河以南更好打仗。在山东时敌人重点进攻,有二十四个军,现在我们只负担四个军。敌人是一军一旅在一起,顶多是两个军在一起,三个军是没有的。我们走到那里,他们就跟到那里。我军以旅为单位分散活动,扫荡土顽固,消灭敌人保安团队,摧毁蒋政权,建立民主政权。给养又便利,到处可以取得。吃得又好,吃鸡鸭,吃竹笋,吃鱼。不比以前那样的吃不上菜。我军真是如入无人之境,国民党到处恐慌的很,常常有国民党的县保安队找他的正规军,结果找到我们军队来。我们说:“你们辛苦了,进来请坐!” 当他问到我们是哪部分时,我们说:“我们是新四军,把枪放下。”敌人马上张皇失措,举手缴枪。

加以各线我军的胜利配合,过去反攻认为是打游击的、被迫的、长征的人看到各地我军反攻的胜利消息、蒋军的恐慌,这时说:“真像反攻的样子呀!”特别是山东、华中的恢复,他们奇怪起来:“怎么我们走了,反而收复失地,真是首长远见,领导正确。”我说:当初他们的头脑就是缺少马列主义。

我军现在转入蒋区作战,是用蒋介石的骨头熬蒋介石的油,他是不好受的。我们是过来人,知道的很清楚。过去打仗在解放区,用解放区的骨头熬解放区的油,把山东吃得精光,现在这个大包袱,加在蒋介石头上,叫他尝尝滋味。在立三路线[23]时说:敌人是“恐慌万状,十分动摇。”现在以这八个字描写蒋介石是恰当的。当刘、邓大军渡过黄河,打到徐州附近,我们则扫到徐州以北六十里时,那时蒋军真是手脚无措。徐州有一个卖西瓜的人, 把西瓜皮丢在大街上,另一个人走路不注意,踩着瓜皮滑倒了,两人打吵起来,周围很多人来看,有的人乱跑乱喊:“新四军进城了!”马上震动全城, 沈阳在我军进击之下,国民党的太太小姐抢着坐飞机逃难,曾把一架飞机抓烂了,今年春天,我们要放手大量消灭敌人,秋天大进军到长江以南,那时蒋介石从南京搬家,也会尝到搬家的滋味,要船没船,要车没车,老婆娃娃乱叫一团。也叫他们把钢丝床、沙发,甚至马桶都搬上走吧!那时,也许南京一个西瓜皮会顶十万大军。蒋介石的出路怎样呢?搬家打游击或是垮台, 出现像西安事变[24]相似的事件,或是带上宋美龄出洋去了。总之蒋介石的垮台是没有办法挽救的。

(三)人民军队的阶级教育。反攻后感到部队成分复杂,干部思想摇摆不定,其原因是缺乏阶级教育,阶级观点、阶级立场不明确。反攻后我们从根本上教育着手,以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搞纪律教育,搞反特务教育, 没有从根本着手。现在从阶级的基本教育即土地改革教育着手,主要是诉苦,

发动指战员一起检讨反省,诉苦后,追穷根,追出蒋介石、美帝国主义,激发大家对蒋美的仇恨情绪,拥护反攻,坚决反攻,提高战术,加强纪律,争取战争的迅速胜利。

开始有些人赞成诉苦,但是用老一套的办法。有些地主出身的战士诉共产党的苦,有些流氓假诉苦,有的强迫诉苦。如一个连长把队伍带到大庙里开诉苦大会。他坐在一边,板着脸孔说:“今天开诉苦大会,大家诉吧!” 没有人诉,他说:“诉吧!为什么不诉,你诉!”他自己拉起人来叫诉,还是没有人诉,就散会了,回来向上级报告:“我连不需要诉苦。”有的诉苦, 一说就是蒋介石卖国内战罪恶,美国如何侵略中国等一套。有位俘虏兵听了起来说:“蒋介石怎么压迫人呢?我是贵州人,从贵州坐飞机到浙江,又从浙江坐飞机到南京,从南京到徐州;不是蒋介石我那里能坐到飞机。美国人帮助中国军队武器金钱打日本,怎么是侵略?”他不参加诉苦大会就走了。一研究,他是一个兵痞,长期受统治者情感的蒙蔽,一时不容易认识与觉悟起来。但他有一个好处,就是认为自己被共产党捉住没杀了,共产党是他的恩人,要报恩决定不开小差,坚决为共产党打仗,后来先从生活上团结他, 与他一起吃饭闲谈,有时顺便把他带到会场听人诉苦,初时还反感。一次他听到一个战士诉说他父亲死了,他母亲卖淫养活他长大,又被蒋军抓兵抓走, 母亲饿饭等悲惨情景,全场战士听到都哭了,他也哭了。问他“为什么哭?” 他答:“这和我的历史一样。”问他:“为什么不诉苦?”他说:“这和蒋介石、美国人没有关系,又不是蒋介石、美国使我这样的。”后经过解释启发才慢慢觉悟过来。村里老百姓看见部队开会都哭了,很奇怪,怎么昨天进村是高高兴兴的,唱歌谈笑,今天就大哭起来。后告诉他们是诉苦诉的哭了, 于是老百姓也要求参加一起诉苦,开军民联合诉苦大会,诉得军民都哭了。老百姓说:“这军队真知道老百姓的苦呀!”军民关系也搞好了。说明我们军队有些诉苦是抽象的,不实际的,真正诉苦进行好是对部队最好的教育。

军队干部中有的是豫皖苏的,这次部队反攻到那里,他就带上警卫员骑上马回家去,真是“锦衣还乡”。那知回到家里是扫地出

门,他的老母亲注在破房子里,于是大发脾气,找村公所,区政府说: “什么政策?根本过左!”老百姓答复:“是毛主席政策、共产党政策。” 把他捆回部队来,自己反省承认错误。有的是工农分子,经过土改学习,觉悟更加提高,但也有投机装假的,有的说:“你们十年搞统一战线我就不同意,那是非阶级路线。我十年来被压下去,今天政策变了,我抬起头来了, 敢大声说话了。”他根本否认党的路线,否认统一战线政策的正确,是不对的,说明在阶级教育中,仍表现出党内两条路线斗争。

有的诉苦诉到干部头上,说连排长怎样压迫他,要求调换干部、澈职, 使得干部不敢在连里参加诉苦大会,逃到营部里,打电话问是否诉到他头上, 没诉到时,心里就安下来;诉到了,就怕的很,等诉苦完才敢回连,把干部的军阀主义也整了一下。因此我们决定凡是士兵诉到干部头上时,干部无论如何立即向士兵承认错误,这样也可以克服军阀主义的倾向。

(四)今后的任务:

第一,发动群众进行土地改革。

第二,打开战场,建立民主政权。刘邓部队要过平汉路西,陈谢部队向南发展到老河口一带,陈粟部队还要向洪泽湖发展,将长江以北黄河以南的蒋政权、保甲制度、土顽固彻底扫荡后,建设起民主政权。

第三,破坏铁路,割断平汉、陇海、津浦三条内战的动脉,使敌人不能通车,孤立交通线大据点。

以上三点造成有利条件,大量歼灭敌人,把蒋军主力,五军、七军、十一师三个军消灭后,蒋介石就垮台,像一座房子十条柱子,砍断了三根柱子, 不倒也得倒了,那时我们强大兵团渡过长江,蒋介石垮台的迅速是会出人意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