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火热的斗争

1919 年 5 月 9 日上午第二堂课后,周世钊从课堂出来走到办公室,刚进门,就听见有人在高声念今天报纸上的专电和快讯:

“4 日下午一时,北京学生五千多人,在天安门集会,举行学界的大示威。高举写了‘取消二十一条’、‘还我青岛’、‘誓死力争’、‘保我主权’、‘头可断,青岛不可失’、“卖国四大金刚应处死刑’的白色旗帜⋯⋯。游行示威的 81 学生,行至赵家楼曹汝霖宅,打破窗户,将卖国贼旗子掷入屋中。曹宅忽然火起。”

“章宗祥时在曹宅,学生见之,愤而殴击,章负伤甚重。” “曹汝霖狼狈逃避六国饭店,因北京人心激昂,又走奉天,藏

入日租界。”

“北京学生。现被捕去三十余人。大学校长蔡元培愿独身抵罪⋯⋯。”

周世钊听完这段消息,既感到痛快,也感到愤怒。痛快的是打了卖国贼, 愤怒的是北京政府逮捕了学生,外交上没有取得胜利。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长沙城〔12〕。

在修业小学教课的毛泽东,除紧密和新民学会会员及各学校学主骨干分子联系外,又广泛和新闻界、教育界人士交换对时局的看法和湖南人民支援北京学生、反对卖国外交的具体意见。他认为必须恢复和改组湖南学生联合会,湖南学生联合会的会长为彭璜,长郡中学和第一师范学生代表被推为评议部和执行部主席,他们都是新民学会会员。联合会会址设在落星田商业专门学校,离修业小学很近。毛泽东每天都到商专和学联负责人研究问题,指导学联工作。他为学联起草罢课宣言和各种活动计划,他虽未在学联任什么具体职务,但他是不具名的实际总司令。接着,毛泽东又创刊《湘江评论》, 自己写稿,自己编辑,自己校对,有时还自己到街上卖报,真是日夜忙碌。第一期《湘江评论》终于在七月十四日出版了。有人说,《湘江评论》就是湘江的怒吼,就是湖南人民的声音。可是,恨《湘江评论》的人也不少,反动军阀张敬尧就在它只出五期的时候横暴地封闭了学联和《湘江评论》,《湘江评论》只存在了一个多月。

四十年后,周世钊重游长沙的五四旧地,感怀喜赋《浪淘沙·访修业学校》:夏雨喜同游,重上东楼。卅年前事到心头。五四风云筹策地,胜迹长留。破碎叹金瓯,烟瘴谁收?狼将大论正沉浮。要挽湘江千丈水,荡涤神州。

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在长沙迅速展开,不但在城年,而且到了郊区小学。63 年后的廖沫沙有一段有趣的回忆。他在 1982 年回到长沙故乡,回忆了当时小学的活动。曾有人著文道:返回长沙的途中,廖老又特地来到◻ 梨慎陶公庙。这里是他的母校——长沙县立第二高小的旧址。庙内戏台犹存, 古木参天,大部分屋宇依旧。看到这一切,勾引起老人许多幸福的回忆。他从戏坪拾级而上,来到正厅,又来到当年的礼堂。这时几位老师搬来椅子, 叫大家休息休息。廖老对大家说:当年学校开大会,就是左这个礼堂里。“五四”运动时,我就坐在这里听过周世钊和肖子升(肖三之兄)的演讲。他们宣传革命的道理,反对封建礼教,反对迷信思想。有一次他们讲到神,给神画了这么一幅像,叫作“一不做声,二目无光,三餐不食,四肢无力,五官

不全,六亲无靠,七窍不通,八面威风,久坐不动,实实无用”。说得很形象,所以几十年以后仍然记得很清楚。他还说,那时大家都很重视读报,每个同学出几个铜板,集体订报,有北京《晨报》、上海《申报》、《湖南通俗报》等,张贴在课堂的后墙上,下了课大家就去看〔18〕。

关于给神画像的诗,毛泽东在延安的一次干部会上曾经套用过,毛在谈到官僚主义时说:“官僚主义的特点是脱离群众。”接着他念了那首咏泥神诗。他说:“除了三餐不食这一点不象外,官僚主义者的其他方面都象一个神像。”

张敬尧作了湖南督军兼省长之后,他的三个弟弟敬舜、敬禹、敬汤一起同来,他们仗着北洋军阀的势力,括钱殃民,无恶不作。

毛泽东、周世钊等看到张敬尧的罪恶与日俱增,人民的痛苦到了不可再忍的程度,于是他们秘密进行驱逐张敬尧的活动。

1919 年的 11 月间,湖南国货维持会学生调查组在火车站起获了同仁裕

等各家购进的日货布匹、南货,数量很多。经评议部议决,于 12 月 2 日举行示威游行后,将所获的日货全部焚毁。

1910 年 12 月 2 日,长沙一些先进人物举行焚毁日货的游行示威。军乐先导,毛泽东及学联、商会负责人走在最前头,然后是抬日货的队伍,最后才是游行的长队学生与工商界人士。周世钊带领修业高小的学生参加游行。游行队伍的两边都牵着日本布围绕着队伍而行。沿途高呼打倒卖国贼,打倒奸商、禁止仇货等口号,队伍到达教育会坪,将日货堆集坪中,学生和工商界人士队伍围绕日货站成一个圆形队伍,学联负责的学生正爬上设置在坪中的桌子上,宣布焚烧日货的重要意义,准备举火焚烧时,张敬尧的四弟张敬汤骑着马率领一大队士兵冲进坪中来,将学生及工商界的队伍包围起来,同时又以一队带刺刀的兵围绕着堆集的日货,面向四周的学生和工商界的队伍而立。张敬汤赶下学联负责的学生,自己爬到桌上,大骂学生:“你们这些学生不读书,来抢劫东西,来放火,抢劫放火是强盗,男的是男强盗,女的是女强盗。我们对强盗就不会客气,打呀、杀呀,就是唯一的办法。”他讲完这段,就命令包围的那些兵向外散开,他们把刺刀对准学生的胸口逼着退出教育坪外。张敬汤竟将待烧日货捆载而去。

日货没有烧成,反被张敬汤辱骂,在场的学生和工商界人士,无不气愤万分。

12 月 3 日下午,毛泽东、周世钊和蒋竹如等一批新民学会会员,聚集在白沙井枫树亭易培基家开会(当时易是第一师范的国文教员),研究形势, 商讨对策。他们认为湖南人民对张敬尧恨之入骨,青年学生和教育界忍无可忍,驱张有群众基础;张敬尧劣迹昭著,臭名远扬,驱张可得到全国舆论的支持,直皖两系军阀勾心斗角,矛盾重重,是驱张的大好时机。

尔后,毛泽东约集学联、商会负责人和工人代表开会,决定组织各界联合驱张运动团,派代表分赴北京、上海、衡阳等处,要求北京政府撤换张敬尧,要求吴佩罕以兵力胁迫张敬尧离职,要求上海及全国各地报纸揭露张敬尧祸湘的罪恶,发动全省学校总罢课。周世钊在长沙作了一些缮写函件,并把一部分揭露张敬尧罪状的文件送到日本邮局(此时,日本有邮局设在长沙小西门)投发等工作。

张敬尧终于在 1920 年 6 月被驱逐出湖南省。

1923 年的暑假,周世钊回到长沙,仍寄居自修大学。不久,被人介绍到

一个姓盛的家作暑假家庭教师,教他男孩作文,每天在盛家中餐,早晚则在自修大学寄餐,一个月中得 30 元的报酬。作为大学学费的一部分。

此时,毛泽东辞去一师职务,集中精力领导湘区党委,发展党员,领导党员开展工人运动,亲自领导长沙泥木工人运动取得胜利,影响至为巨大。各行各业相继罢工。大的如粤汉铁路的罢工,安源路矿的罢工,水口山矿局的罢工,长沙市内则有裕湘纱厂的罢工,南货业的罢工,缝纫业的罢工,理发业的罢工,人力车夫的罢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赵恒惕和他的喽啰大伤脑筋,忌恨于毛泽东。赵恒惕对人说:“湖南还只有一个毛泽东, 假使再有一个毛泽东,我就滚都滚不赢了。”

有一天,周世钊到自修大学见到毛泽东正将印好的《驱赵宣言》准备分发。周世钊对毛泽东说,这事当谨慎,他们是可以捉人的。毛泽东听后,神色泰然,只回答一句,不要怕。宣言终于发出去了。

不久,赵恒惕竞派兵搜捕毛泽东,在文化书社和清水塘都没有捉到,于是出广告,悬赏格,以图一逞。有一星期天,周世钊在街上看见毛泽东在看那张悬赏捉人的广告,用伞遮挡毛泽东,以避耳目。当时在楚怡中学教书的邹蕴真上街购物,忽然看到了毛泽东,他惊异中低声问毛泽东看见广告没有? 毛泽东说:“早已看见,没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是住在楚怡的,下午我一定来看你,”下午二时左右,毛泽东真的到了楚怡,邹蕴真劝他离开长沙, 毛泽东说:“你放心,我即刻就走,只好以后再见了。”毛泽东为了托人接替他的工作,同时要向人指示以后的斗争策略,所以匆忙奔走于街巷,他的确是胆大包天了。

1923 年 11 月,赵恒惕撕破脸皮,下了一个“手谕”:“自修学校,着即取消”。毛泽东又办了一所正规中学,他曾问过周世钊,这所中学叫什么名字好?周说:你以前办了《湘江评论》,这个学校就叫“湘江中学”罢。于是,湘江中学诞生了。湘江中学由新民学会会员罗宗翰担任校长。原在自修大学的二百多学生,大部分转到了这个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