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毛泽东的父亲叫毛顺生,是一个农民。他原来是一个贫农,后来兼作粮食和生猪的贩运,上升为中农,后又上升为富农。父亲对儿子的管教很严厉, 而且完全是从一个农民的观念出发的。

毛泽东的母亲是一位慈祥、可亲的农家妇女。她叫文七妹(以前曾误为文其美)[3],湘乡县唐家圫人。她热心帮助穷人,逢到荒年旱月,就把家里节省下来的一些米粮送给挨饥受饿的乡亲们。远近乡邻人人都称赞她的美德。毛泽东非常敬爱他的母亲,听母亲的话,并深受母亲这种热心帮助他人的美德的影响。因此,他只要看到旁人有困难时,总要尽力去帮助他们。

周世钊的父亲名叫周润生,少习举业,但不久离去,自读医书,为乡人开方治病,并开了一个小药店,自任店员,制药发药。乡间贫民买药多无现钱,常记帐赊欠,年终结帐也多不能偿清,因此并无多少赢利。后因不能维持生计,中年以后遂督率儿子们耕种祖遗田产,勉强维持生活。周润生为人平和忠厚,绝少打骂子女,待人温和有礼。他常对邻居族戚间鼠牙雀角之争, 热忱为之排解。

周世钊的母亲是位慈样、略通文墨的家庭妇女,子女七人都亲自抚育, 除主中馈之外,纺绩洗浆,自晨至午夜无片刻休暇。邻居有所借贷,必尽力与之。平时无疾言厉色,子女吵闹失误,也只是殷殷劝告,很少责骂。

毛洋东是他父母的第三个儿子。他的两个哥哥都因身体不好而夭折。毛泽东童年的身体也很瘦弱,还常常害些小病,父母为他担过不少心。母亲对于他的饮食、穿着格外关心照顾,惟恐他伤风感冒,弄出什么病来。毛泽东的母亲不识字,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由于受母亲的影响,他在童年时也信过佛。毛泽东有两个弟弟,即毛泽民与毛泽覃。

周世钊的父母有子女七人。他是第六个孩子,两个哥哥和弟弟都从事农业劳动。他童年时常去田里捉鳝鱼、泥瞅,有时到山里拾寒茵、摘毛栗,也有时跟着父亲到附近的池塘里钓鱼,又有时跟着哥哥到附近山中捡枯枝、扒落叶。他的兄弟姊妹中,只有他是读了书的知识分子。

孟子曾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1920 年 3 月 14 日,毛泽东自北京致函周世钊,其中第一段为:

接张君文亮的信,惊悉兄的母亲病故!这是人生一个痛苦之关。象吾等长日在外未能略尽奉养之力的人,尤其发生“欲报之德,吴天罔极” 之痛!这一点我和你的境遇,算是一个样的!

⋯⋯

什么是一个样的呢?毛泽东与周世钊的母亲都在 1919 年去世了。

1969 年 5 月间,周世钊由长沙返宁乡,到铁锣冲为其父母展墓时,适逢暴雨,他写下了悲痛的《七律·展墓》:

少小离乡老不归,每从梦里接慈晖。松楸展敬心常在,菽水承欢愿早违。为看东风荣宿草,敢辞冻雨湿征衣。素餐久愧乖遗训,俯首低徊泪暗挥。

1976 年二三月间,周世钊在病榻上写下了几段回忆文字:

“1913 年冬,家里寄来一件灰大布的长衣,我知道是母亲纺纱织布制成的。因为我还有衣穿,久置未用。等到寒假时,因为缺少路费,把这件新衣送进当铺,当了一块多钱。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下学期开学后也没有把它赎回来。这是一件很对不起母亲的事。后来每读盂郊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的诗句。往往泪落沾衣,追悔莫及。”

周世钊的父亲的身体素来赢弱,经常咳嗽吐痰,冬寒时尤甚。肺气肿、气管炎的病症表现特别明显。晚年为了家务操心操劳,精力常感疲乏。

1915 年新春,周世钊的父亲为了帮助弟家的喜庆活动,感冒生病,延医

治疗,服药无效,竟于 3 月初长逝。

周世钊父亲生病时,周世钊已去长沙的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读书,家里没有函告,一直到病极危时,才着人到校接他回家。这天已是午后 2 时,

周世钊请了假即行,路途泥泞,仅走了 30 多里天就黑了。翌日早起急行,到家时其父已故,不得临终面聆遗嘱,成了终生遗恨。

周世钊等到丧葬事毕,才辞别母亲、兄姊等回校。

1915 年暑假,周世钊带着烦闷、悲观的心绪回到家里。父亲的死使他伤感、彷徨。因为家里只有父亲最知他能读书,也最希望他能升学上进、成名成家。现在父亲不在了,家里生活又困难,谁还能象父亲一样关心他的学业前途呢?如此日夜心绪不宁,越想越感觉到前途暗淡,人生无味。半月后的一天,竟吐血不止。周母爱子心切,赶快请医配药。但周竟想一死了之,背着母亲将煎好的药倒掉。他听人说,吐血的人吃不得醋,周又在厨房里弄来一碗醋喝了。事情被周母知道了,守着他又哭又劝,说到伤心处竟痛哭起来。周世钊也觉得他一死不要紧,但会太伤母亲的心了,因此表示听母亲的话, 延医服药。周世钊的一位杨姓表兄为他开了一个药方。一味山中挖的丹参, 煎好后兑童便,同时忌吃煎炒有盐的菜。周世钊吃了 20 多付丹参和童便的药,吃了一个整月无盐少油的水煮的饭菜,不但吐血的病完全痊愈,身体也长胖了。

周世钊的母亲长年操持家务,心力交瘁,千 1919 年冬病逝。其时周世钊从修业小学放寒假正在家。周世钊陪侍在母亲病榻前未尝少离,周母一直到弥留时没有什么遗言。遵周母平日谈话,葬于可以望见家门的近山中。丧事虽毕,但周世钊回修业小学后仍感痛苦。张文亮把此事写信告诉了毛泽东。 1976 年 3 月,周世钊病重住院时请假勉强返回宁乡,曾去凭吊母墓,泪

如雨下,泣不成声。回长沙住院一月后,周世钊病逝。

恰恰在 1919 年,毛泽东的父母也相继亡故。毛泽东的父亲毛顺主逝世于

1919 年,年仅 49 岁,得的是重伤寒病。

毛泽东非常爱母亲,孝母亲。他对母亲是一贯温顺,体贴周到的。1919 年 4 月,毛泽东送别了去法勤工俭学的朋友门,就打算回长沙,推动湖南学生爱国运动。当他还没有动身时,接到母亲病重已到长沙就医的家信。因此, 他于 4 月中旬从上海赶回长沙省亲。经过一段时间治疗,毛母的喉哦医治好了,颈疡还要继续治疗,但比以前已减轻多了。后来患了淋巴腺炎,谁料竟于 1919 年 10 月 5 日去世,时年 53 岁。毛泽东十分悲痛。

1919 年 10 月 7 日,毛泽东含着热泪在毛母灵前一边哭一边念成了一篇祭文。当时在灵前的还有毛的塾师毛字居、表兄文咏昌。俩人听了十分赞赏祭文,都分别记了下来,后来又在当地人们中传诵。1959 年,根据毛字居、文咏昌各自珍藏的记录手稿校正后,刻在石碑上,得以保存。

毛泽东《祭母文》的全文为:

呜呼吾母,遭然而死,寿五十三,生有七子。七子余三,即东民覃, 其他不育,二女二男。育吾兄弟,艰辛备厉,摧折作磨,因此遘疾,中间万万,皆伤心史,不忍卒书,待徐温吐。今则欲言,只有两端:一则盛德,一则恨偏。吾母高风,首推博爱。远近亲疏,一皆覆载,恺恻慈祥,感动庶汇。爱力所致,原本真诚,不作狂言,不存欺心。整二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 图1成性, 一丝不诡。手泽所经,皆有条理。头脑精密,劈事分情。事无遗算,物无遁形。洁净之风,传遍戚里。不染一尘,身心表里。五德荦荦,乃其大端。合其人格,如在上焉。恨偏所在,三纲之末。有志未伸,有求不获。精神痛苦,以此为卓。天乎人欤,倾地一角。次则儿辈,育之成行。如果未熟,介在青黄。病时揽手,酸心结肠,但呼儿辈,各各为良。又次所怀,好亲至爱。或属素恩,或多劳瘁。大小亲疏,均待报赉。总兹所述,盛德所辉。心秉悃忱,则效不违。致于所恨,必补遗缺。念兹在兹,此心不越。养育深恩,春晖朝霭。报之何时,精禽大海。呜呼吾母, 母终未死。躯壳虽隳,灵则万古。有生一日,皆报恩时。有生一日,皆伴母时。今也言长,时则苦短。惟挈大端,置其粗浅。此时家奠,尽此一觞。后有言陈,与日俱长。尚飨。

根据毛字居、文咏昌的记录,毛泽东还有两首哭母挽联: 疾革尚呼儿,无限关怀,万端遗恨皆须补;

长生新学佛,不能住世,一掬慈容何处寻?

春风南岸留晖远, 秋雨韶山洒泪多。

40 年后,1959 年 6 月 25 日,毛泽东回到了阔别 32 年的韶山冲。他来到双亲的卧室。房间左边墙上挂着两个镜框,嵌着两位老人的放大照片。毛泽东站在两帧遗像面前,静静地凝视一会,对旁边的人说:“如果是现在,他们都不会死了。”意思是说,这些病就现在的医学条件来说,都是容易治好的,不会由于那些病症去世那么早。另一个镜框中的大照片是毛泽东兄弟和他母亲的合影。对这张照片,毛似乎很有兴趣,含笑问道:“这是从哪里‘拱出,来的呀?”又说:“这怕是我最早的相片了,你们看,跟我现在像不像?”毛说的“拱出”是湖南土话,意思是冒出。据说,这张珍贵的照片摄于 1919 年。当时,毛母由毛泽民陪同在长沙诊病,毛泽东从上海回到长沙,于是他们一起合影。毛泽东站在老人坐椅旁边,身穿一件白竹布长褂,魁梧英俊。没有料到,不久即发生了“吴天罔极”的未报之痛楚。

仍是 1959 年 6 月 25 日,毛泽东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曾攀寻茅封草盖的山径,在他父母合葬墓前,献上一束松枝,行三鞠躬致敬,心情沉重地默哀

良久。后来他还对陪同的同志说:“我们共产党人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不迷信什么鬼神。但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党、同志、老师、朋友也,还得承认。表达了他对辛苦教导他的父母师友的敬重[4]。

伟大的母爱,母亲的美德,对毛泽东和周世钊是一样的影响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