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九州明月系离肠

1936 年 5 月,周世钊接到毛泽东发自延安的信,毛泽东在信中告诉周世钊:共产党正与国民党协商合作对外(抗日)。周世钊读后感到很是兴奋, 但是感到惭愧。这封珍贵的信件已在动荡的年代中散失,可是直到周世钊逝世前夕,他仍记忆犹新。

当年周世钊曾说,这几年醉梦糊涂的生活已将过么一点进步的芽蘖摧折殆尽,实在不应该得到领导中因革命的友人毛泽东的关怀问讯,感到自己的落后实在太远了。当时,他觉得教书是清高自适的生活态度,也是消磨他无意义无价值的生命的好办法,整天教书、阅卷、看戏、打牌。解放后回忆起来,周世钊认为这是消磨岁月、麻醉精神而已,是可耻的颓废的生活,忘记了广大劳动人民的痛苦,不敢面对血淋淋的斗争现实。对于正在西北和东南方面进行的革命斗争,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周世钊认为自己马日事变前后同情革命的心情,已因时间的过去,环境的变迁而没落了,因而自疚地说自己是怯懦无用的人。

然而,周世钊毕竟是受友人毛泽东深深影响的人,他引以自慰的,是没有离开教员生活,没有堕落到反动的党痞团棍中去。在反动军阀何键血腥统治下的湖南,到处发生杀人流血的惨剧,到处展开“皮刀”、“钻子”的斗争,到处充满蝇营狗苟的活动,恶臭熏天,乌烟匝地。周世钊看到一些知识分子,一些旧日的同学纷纷投靠反动统治集团,钻进反动的党政军机关中去, 以充当反动统治集团的走卒为荣,陷于堕落、混俗、罪恶的深坑不能自拔。周世钊从灵魂深处鄙薄这些人,认为他们是愚昧卑下和可耻的。因此,在这几年中,有人劝周世钊任校长,或考县长,或参加高等文官考试,周世钊都没被劝动。有人介绍周世钊到反动军队中当书记官,他也拒绝了。易培基在南京任伪农矿部长,曾要周世钊去工作,他婉辞未去。周世钊觉得在那样昏天暗地的环境中,教书是清高的工作,学校是桃花源,培养抗战的学生是有利于民族的,他认为中国已到危亡的边缘,应该大家起来枚国,学生应该用功学习,成为有救国本领的人。

延安和湖南,地理上相距 2000 公里,政治上,一是共产党中心,一是国民党统治区,两地要互通书信是十分困难的,尤其向共产党的领袖毛泽东写信,更是困难重重,顾虑重重。然而,大约在 1937 年前后,周世钊曾从长沙

致函毛泽东,毛泽东也确实收到了周世钊的信。毛泽东在 1949 年 10 月 15 日致周世钊函中写道:“延安曾接大示[22]。”其意即指这一封困难书信, 毛泽东在十多年后仍然记得,周世钊更是印象深刻。

1945 年 8 月 14 日,日本帝国主义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取得了最后胜利。全国人民经过八年艰苦奋战,迫切要求和平民主。但是国民党反动派却不顾人民的强烈愿望,要把中国再度投入反革命内战的黑暗深渊里去。毛泽东为了全国人民的幸福,为了揭穿蒋介石的阴谋诡计,率领代表团赴重庆与国民党谈判。

重庆,虎狼之地,国民党的统治中心,抗战时期的陪都,而毛泽东深入虎穴,系安全于危难之中。在长沙的周世钊,得悉毛泽东到了重庆,甚为友人的安全担忧,冒着风险致函在重庆的毛泽东,关怀友人,提醒友人警惕。毛泽东在 1949 年 10 月 15 日致周世钊的信中说:“寄重庆的信则未收到

〔22〕。”可见周世钊寄重庆的关怀信丢失了。

1946 年初,长沙的周南女中结束了逃难八年的蓝田历程,回到长沙泰安里旧址。周世钊拖着疲惫的身体,携着妻小随校园到长沙,他回顾八年逃难教书生活,觉得年华虚度,一事无成,心里感到特别空虚。加之国统区伪币贬值,物价飞涨,历年教书积蓄存放伪银行的一点钱也已变得一文不值,家庭生活十分困窘,心情更加烦闷。回长沙后,他虽在长沙周南女校任教务主任,但一些国民党、三青团骨干教师暗中排挤,使他的教务工作很困难,更觉得意冷心灰,愁肠百结。在这种心情下,只得借粉条消磨时间,写诗发牢骚,写的诗随写随丢,多数不复记得,后来,只回忆起一首《七律·感愤》:

人世纷纷粉墨场,独驚岁月去堂堂。沐猴加冕终贻笑,载鬼同车亦自伤。卅载专毡调骏骨,九州明月系离肠。烟尘满眼天如晦,我欲高歌学楚狂。

这首诗约写于 1946 年。

九州明月系离肠,这一对友人的心在明月之下仍是相互联系的。

周世钊在诗中称自己是“卅载青毡凋骏骨”。而毛泽东在 1949 年 10 月

15 日致周世钊函中则不同意此一说法。毛谓:“兄为一师校长,深庆得人, 可见骏骨未凋,尚有生气。”〔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