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刘珍

又是周末了。

我推开虚掩的门,略略倦怠地倚在门上。这小小的房间,灯影中的奶奶是唯一活动的衬景。

她左手拿着鞋垫放得远远的,右手一牵一扯,虽然有些抖颤,但还能看出那麻利劲儿。

“奶奶。”我笑笑,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径自回房去了。“珍珍哪,咋回得这么晚,我给你煮了两个酒酿蛋,蛮好吃咧⋯⋯”

我皱了皱眉,打开了录音机。 “珍珍,喏,你爸妈,又出差了,真是的。嘿,我们吃鲜河蚌,那么大

一个的。我跟你讲啊,今儿晚上——出来吃饭了呀——今儿晚上⋯⋯” “来了。”我气冲冲地出去,打断了奶奶的话。

奶奶的唠叨,像暗哑的录音磁带,听得我累了,也烦了。“这河蚌好吃咧,蛮鲜的。”

“嗯。”我顺手也给奶奶夹了一个。 “呀,啥时学会孝顺了,也晓得孝敬人了。”奶奶的脸笑成一朵老菊花,

兴致也来了。

“我这呢,有两张票,你妈工会发的,听说是《白蛇传》的。你不晓得, 我很小就知道,什么白蛇与许仙,水漫金山啦,顶好看的。我小时候⋯⋯”

“你小时候蛮聪明,挺能看戏,是不是?”我满不在乎扒了一口饭。 “我早就想看了,那水一漫上呢,虾兵蟹将⋯⋯” “奶奶,我明天要补课。”我撒了个谎,我们得去陪她,她腿脚不灵便,

磨蹭在路上不知要费多长时间。 “噢,是了,老糊涂了,珍珍该认真学习。”奶奶喃喃地说,“怎么忘

了。”

我走进房间,关上门,踢拉趿拉地走到桌前,无意中脚触到样东西,我不由一怔:是双布鞋,奶奶做的,因为样式太土,被我冷落在桌下,落了不少灰尘。

我掸了掸灰尘,试着穿在脚下,挺合适的,样式像奶奶老树皮似的粗糙的手,但宽适温暖。

顷刻间,我发现自己的灵魂是那样自私。小时候,奶奶多么疼爱我,教我识字,给我讲《狼来了》的故事,带我上街⋯⋯

现在奶奶老了,她需要些什么呢?我应该给她些什么呢?我忽然体味到奶奶的期待了。

我静静地走了出去,“奶奶,看电影去,我记错了,应是下周星期天补课。”

于是,我陪着奶奶走了 40 分钟的路,看了一场放过几遍的《白蛇传》, 我能感觉出奶奶充溢身心的愉快和满足。

临睡前,我说:“奶奶,你再帮我纳一双鞋,这种鞋是稀罕物,在外国特受欢迎。”

奶奶的脸又绽开出一朵老菊花,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