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故事

周曦

很想去流浪。

远方的风景，若即若离地诱惑着我，一个人背着牛仔包路过别人的城市， 把那片天空肆意地或歌或吟或四分五离。把乡愁、把离恨，当作苦难的泡泡糖。流浪，是一个叫耶利亚的女郎。

这样坐在窗前想过很多年，直到认识了一个真正在流浪的男孩——雨。雨没有确切地告诉过我他流浪的原因，但我可以感觉到他对 5 年前的出

走仍然心痛。他总是笑我把流浪当作一个美丽的梦，他说梦只能属于有权作梦的孩子，而他不是。

当我还在校园里把那些粉红色的日子有意无意地渲染成一种被放大的忧伤时，雨却在黄河岸边弹着木吉他唱日出日落，他的全部行李只有一颗流浪着不敢回望的心和一把贴在胸口用来自卫的冰凉冰凉的菜刀。

雨总是轻描淡写地述说他的流浪，仿佛一切只是一段泛黄的黑白照片中的故事，连对白，都显得残缺而多余。偶尔他会提起在路途中让他感动过的自然和向他微笑的人们，但我知道。他所保留的这些快乐仅仅是一千八百多个日子里短短的一瞬。

雨的爹娘所能读到的儿子的背井离乡。电只是将孤独、彷徨、苦痛小心藏好之后苦涩的坚强，他们总是被雨快乐地欺骗着。雨很少提起这些，但是他的身边，一直带着儿时的一张全家福，照片上他还是一个脏兮兮地穿着小棉袄的乡下孩子。

雨的流浪是一个少年的传奇，圆满了他自己。他的作品我并不陌生，但是我从未想过竟出自一个 19 岁的大男孩之手。那里没有矫柔的沧桑，也没有苍白的童话，只是真实而自然地诠释着他自己和他自己所捕捉到的世界，雨的心路历程完全超越了他的年龄，他活得很深刻。

如今，雨仍在别人的城市寻找着自己的位置。他很年轻，注定无法同时拥有对生命的热情和迟暮的世故。他固执地保持了自己的最初，尽管曾经被那些欺骗、伪装、背叛伤害着，被别人的笑容伤害着，甚至被家园那无法触及的距离伤害着。

和雨相处的时光，短暂而充实。离别的夜晚，下着一场急雨，我们在漫天雨幕中跑到车站，第一次，我被淋得透湿却没有生病。

夜很静，只有雨声。人潮啊车海啊都成了身后遥遥的布景，在已经望不到他的时候，我才从车窗探出头去，那么清晰地将站台上的他连同朦胧的灯影留下来。那一刹我感激着上苍恩赐我这道风景，以无韵的沉默告诉我成长只是一念之间的感悟。

雨的流浪使我发现自己的蜗居的灵魂还是躲在母亲的口袋里安睡。只有一双渴慕着离开的眼睛。

但我不可能永远藏在母亲的口袋里，我会长大，扛起自那时候，仍去流浪。

（摘自《中外少年》1994 年第 2 期）